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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光熏热粉腮,独孤毓在天光大亮后悠悠转醒。她做了很长的梦,梦到她归宁回家,梦到太后婆母下旨阻碍她回宫,还梦到小皇帝溜出宫翻院墙来寻她。
她们闺房幽会,情不自禁缠抱在一起……
一觉醒来,全身骨肉被碾过似的,微微动身都费力,独孤毓想要起身,不止她身子不允许,挂在她胸前的人也是阻碍。
“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起,今日休沐么?”独孤毓抚摸散发之下圆润的小脸,朱旭煦嘤咛着埋脸在她胸前。一双手沿腰线爬上玉背。
“不要,我不要。”小皇帝还没睁眼,嘴巴高高撅起,融着鼻音撒娇道。
独孤毓挑笑,也强撑力气环抱起她。
朱旭煦稚儿般缩在她怀里,她也舍不得放朱旭煦离开。
如是这般偎依到老该多好……独孤毓瞬间萌生荒诞的念头,被自己气笑,骄奢淫逸最是消磨心气的,她可不能纵容自己如此。
身为人君,朱旭煦更不该有半分懈怠。
抚背的手上移,呼噜柔顺的发揉粉嫩的耳朵,独孤毓低头吻她侧颜,温声地哄:“臣妾想起半句唐诗,一时记不起下半句,想求陛下解惑。”
独孤毓改回君臣相处的自称,小皇帝没留意,撑起身子,好奇瞪大眼珠,“毓姐姐想问什么?”
独孤毓的功课向来扎实,自小被称赞为才思敏捷,甚至小猪皇帝曾听她母后感慨,若是独孤毓是君子身,出将入相大有可为。
“母后,那毓姐姐不是君子身,就不能做女相女官了么?”昔日小太女伏在她母后腿上问。
“若是旁人家女儿自然无不可,只是你毓姐姐是独孤家的长女……”自然肩负与她相同的命运。来日入主中宫掌管宫廷。
后半句母后没有明说,小皇帝长大也就懂了,她虽然惋惜朝堂少一位名动家国的巾帼宰相,更多庆幸,庆幸她是名正言顺的新君,而她的毓姐姐理所当然成为她的皇后。
“毓姐姐想问什么?”小猪皇帝眨巴大眼睛迫切道。她很期待在心爱女子面前附庸风雅的良机。
“春宵苦短日高起的下半句,请问陛下是什么?”
“唔……”小猪皇帝皱起脸将要哭了,毓姐姐分明是欺负她。她从独孤毓怀里翻了个身,瑟缩倒向另一边。
掩在锦被下的玉体贴上来自身后贴靠她。
独孤毓环抱起赌气的小陛下,偎依在她背后,轻道:“臣妾还有一句要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臣妾想要陪陛下长长久久,细水长流,何必贪求一晌之欢?”
更何况“一晌”都过去了,而今是白日高悬,
小皇帝挪腾转回身来,挂回独孤毓身上,“可朕想要与你长长久久,也贪图朝朝暮暮。”
独孤毓笑她孩子气,揉她后脑,顺平她的发,“鱼与熊掌不可兼得,陛下总要有所取舍的。”
“朕不要鱼不要熊掌,”朱旭煦上半身退后些,捧起佳人娇颜,顽皮天真褪去,少见的郑重对她:“我只要你,只要毓姐姐,旁的,都不可取。”
小皇帝话到最后垂眸,鼓起俩颊兀自生闷气的模样。独孤勄凝眉望她,捧她双鬓点吻在眉心上。“臣妾在这安心等陛下回来。”
朱旭煦点头,手流连在她肩头臂上,依恋目光里落满她娇颜倩影,“我先去上朝理政,尽快回来。”朱旭煦赤条条钻出被子,提起亵裤光裸上身蹭回来连人带被子的拥住,“毓儿昨夜劳累,今日不急着起来,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向母后请安!”小皇帝眼底亮晶晶的,满是对甜美生活的向往。
独孤毓点头依她,撑身抱被目送她出床帐外披衣系带自行更衣。
朱旭煦对镜正衣冠,落给独孤毓一个朦胧的背影。而独孤毓凝着她背影瞧,透过挺拔修长目睹少年皇帝的蜕变。
纵使太后或她,乃至文武百官都当小皇帝作为昔日心性不定软弱依人的小太女,万千呵护之中,这一珠娇嫩的龙草不忘记悄然成长着。
小草深深扎根汲取养分,愈发坚韧顽强而重担当。
小皇帝好脾性如往常,半分不提昨夜之事,待她离去,独孤毓唤来绮月侍奉梳洗,简单用过几口粳米粥,整装去太后宫里问安。
福寿宫外,皇后与国丈大人打照面。独孤信见君攻受行礼,独孤毓上前将父亲扶起,“您今日怎么这时候入宫了?”
“小云大人说,陛下昨夜梦魇难眠,今日不得已辍朝,命臣收敛奏本送来太后宫里。”
独孤毓垂眸思量,父亲这话说来,太后婆母像是料到今日皇帝会贪睡晚起……不知今日事,恐怕昨夜贪欢也不出她老人家思量。独孤毓脸色瞬息万变,她面前的亲生父亲关切凝视她,道:“皇后娘娘面色不好,可有请过太医?”
“父亲请不必挂心,女儿无碍,只是昨夜晚睡了些。”独孤毓思虑回还,扬起微笑,“陛下龙体安好,您请放心。”
独孤毓宽慰点头,轻道:“你也好生照顾自己。”他低诉一句“宫里不比家里,莫要委屈自己。”
', ' ')('独孤毓点头,简言几句与他父女作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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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小皇帝,到勤政殿,见到候驾的云萝,听她转达了太后特许今日罢朝之事。
小皇帝默然点头,罕见的分外沉默,绕去御案后端坐沉心政事。
云萝从喜顺那听到小陛下急于赶来未用早膳,赶忙催促他去膳房吩咐上膳。
“陛下,”小皇帝抬头,被突然眼前的人惊到,后仰身板缩在圈椅里,瞪着眼睛,警惕蹙眉,冷声道:“你要做怎么?”
“请陛下用膳。”云萝暂且稳住手,将几样精致餐点放置御案一角,怀抱食盘颔首退身。
目光一扫桌角玲珑剔透的茶点,小皇帝抿唇思索,摇了摇头,“你们都下去吧。”
“是。”云萝默默记下小皇帝反常之处,退出殿外就派人去毓秀宫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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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那时,还在太后宫里。
“皇后娘娘您请。”经正殿、绕偏殿,走游廊,独孤毓直接被引去花园西北的临溪亭。亭外宫人驻守两侧,而跪在卵石小径上的女子瞩目。
女子一身桃红色的宫装,由周围素色映衬娇艳出众。宫女五体投地抖如筛糠,独孤毓经过时垂落一眼,卵石细小,多走几步尚且硌痛脚掌,何况是罚跪其上?独孤毓蹙眉,多少心惊于太后心狠,只是长辈面前她不便置喙,独孤毓在亭外屈膝见礼请太后安。亭中斜倚坐榻的独孤太后招手唤她,“皇后,来哀家身边坐。”
太后跟前的崔嬷嬷挑帘来迎,皇后颔首步入。
太后的坐榻居北,独孤毓面向上首,坐东位左下方。
太后招手,将近身侍奉的人遣走。余光里的人影徐徐退出亭外,十丈只能只有亭中对坐的婆媳,以及亭外跪地之人。
“毓儿归宁这些日子清减不少。”太后并非客套,独孤毓小脸上面皮儿紧绷,眼底笼着淡烟色,如何看都是花容憔悴的。
“烦劳母后记挂。儿臣只是脾胃不合,已然请大夫瞧过,倒是您,”独孤毓抬眼,“母后看来气色不好,是否要请太医过来?”
“不必了,你留下陪哀家说说话就好,”太后招手拍拍座下的坐榻,独孤毓起身挪过去坐,小小占用坐榻一角,依然是方才那副模样,温顺眉目敛藏张扬。
“许久不曾与你说说话。”老太后牵起独孤毓的手搭在自个儿掌心抚弄,姑侄二人久违亲近,教她萌生诸多感慨……
独孤家家学渊源,独孤毓是年少一辈里的佼佼者,柔弱女儿,通晓六艺。甚至独孤毓的学识不输于独孤勄,乃至于更胜小皇帝一筹。太后每念于此诸多惋惜,倘若她这侄女入仕为官,昭国或许是另一番崭新光景。
多说无益了,太后叹息,端详眼前娘家人得意的后辈,独孤毓入主中宫,大事小情处理公道,她身为长辈对其欣慰喜爱得紧,只是后宫广阔,终究不是独孤氏一家天下。为家国和睦为子孙绵延为长久计,皇帝身边不能只有皇后一人。
若真是那般,外人不会艳羡帝后恩爱,反倒是唇枪舌剑唾骂独孤氏小器善妒。
太后想要母家安稳,家族繁盛,绝不想看到这样。纵然之前想好的让小皇帝主动收人一计不成,太后只得敞开天窗直说,“皇帝冠礼过后就是大人了,开枝散叶生养皇嗣的重任就要落到你们头上。”
“还有,姑母还有一句要提醒你,”独孤太后摩挲侄女的手,目光飘向湖面认命感叹道:“皇家不比寻常人家轻松自在。子嗣象征国运。实话实说,煦儿的资质你也知道,她并非上好的皇帝人选……”太后话音一顿,话锋急转,“说句大不敬的,实该庆幸先帝子嗣单薄,平安长大的皇女只有两个,且另一个又是难登台面的……”
独孤毓低眉顺目听太后教诲,闻言至此蓦然留意到余光里战战兢兢伏低的人,她机敏反握起太后的手,急忙插话道:“母后,儿臣明白您心意的。”
凤眸斜扫亭外,太后抬了抬唇角,气定神闲与她话家常道:“皇家人最重子嗣,皇后想必拎得清。再有,想要深得帝心,稳居后位,有必要采用些措施。君子风流贪欢是本性,姬妾成群是常理,况且煦儿尊为九五……”
而独孤毓心脏骤缩,两颊血色尽失。老太后的意图近乎直白,教她招架不住,心口的伤痕才平复,又被撕开一道长长的血口子……独孤毓撑着端庄混混沌沌老人家话音落了,茫然失措起身告退。
独孤毓走出石亭,搭起绮月的手,疲软的身子忽而有了支撑。在她主仆绕过绯桃之前,后者先发制人倾身扯住宫裙的裙摆。
“皇后娘娘!是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知错,求您向太后娘娘说说情!”
“这是绯桃,此前在哀家身边服侍,她有心去太极宫侍奉皇帝,皇后意下如何?”
独孤毓心一颤,电光火石将这些见闻联系起来。太后提到“侍奉皇帝”字眼,宫女自称“鬼迷心窍”,还有,昨夜皇帝寝殿陌生的熏香与反常的重色的皇帝……串联起这些,黛眉松动,豁然开朗,独孤毓霎时想通昨夜皇帝的反常起因大抵基于眼前的宫女
', ' ')(',皇后睥睨脚下言辞悲切的女子,额角现出青筋。
皇后没有撇开她的手,绯桃眼底闪现希望,她得尺进尺揪住独孤毓的广袖一角。声泪俱下好不可怜,“娘娘,奴婢知错了,奴婢发誓今后绝不再犯,以后一心侍奉各位主子,求娘娘替奴婢说说情!”
暗自捏紧拳头,独孤毓维持气度勉强微笑,反手拂袖挣开了女子,回身、欠身道,“这是母后宫里的人,自然该您处置。”
太后点头,招手唤来崔嬷嬷,“丢去掖庭。”
老太后半点不留情面,罚跪之后打压她到再无翻身之可能,独孤毓心里苦笑皇权可怕,由绮月扶着回宫。
皇后凤辇慢悠悠行进在宫道上,独孤毓执意行走。绮月搀着她走在队伍前列。
“后宫寂寥,春日百花齐放也难免冷清,是时候进一批新人了……”
“为稳固你后位,你须得看开些、主动些。无论煦儿身在何处,牢牢抓住她的心最要紧。”
父亲要她“有容乃大”,太后教她“欲擒故纵”,独孤毓紧紧攥住绮月为她支撑的手,每一步都吃力跌撞。
偏生她还要维持中宫之主的气量,要避免人前失仪丢皇家脸面……满头钗钿与繁复的宫装压得她难以支撑,每一步都在心思反复自我折磨……劲风迎面袭来,风刃划伤眼角。眼窝里蓄一股滚烫,顺着脸颊的“刀口”淌下。
刺痛,割破皇后凤仪下的委屈无奈,独孤毓暗自拂去脸颊的湿痕。
“主子,您这是怎么了?”绮月忧心问她,压着声音小心瞟了眼后方的队伍。
独孤毓摇头,扬起脸扯出笑意,“你瞧,那数海棠开得多好。”
碧瓦红墙内的某一座幽深宫苑,几道枝桠爬过宫墙横伸出来,那枝桠上嫩色的花苞,在冗长宫道中悠然绽放。
暗香袭人。
独孤毓伸手,枝头的娇花风中打颤,终究没有落来她掌心里,“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
“主子,您这是怎地了?”独孤毓停住宫墙下仰望横伸出含苞点点的枝桠,绮月陪在一旁,愈发觉得心焦疑惑。
她家主子从去过太后宫里就不对劲呢,这要如何是好?
云萝愁陛下主子不开尊口,绮月愁皇后主子独自憔悴……金乌高悬时候,她们两个帝、后面前的红人儿在御膳房碰了头,商量着撮合哪对各怀心事的主子一起用午膳。
四目相对,一拍即合。
皇后显然精神气色更差几分,云萝快步赶回太极宫,添油加醋说从绮月那里听来皇后娘娘如何精神不好食欲不振,请陛下移驾。
小皇帝急着赶去毓秀宫,一路都在打理心情,惦念着她的皇后,不自觉嘴角上翘,谁道小皇帝进门,见到一个面容冷淡的宛若陌生的独孤毓。
云萝与绮月不知道自己好心办好事,她们牵线搭桥完毕,一窝蜂躲到殿外,抿着笑期待主子心情放晴。
实则这时候,独孤毓最不想要见到朱旭煦。
朱旭煦走近几步,唤她“毓姐姐”,她为此湿红眼眶。
“陛下冠礼在即,可有想过充盈后宫?”头疼心乱,独孤毓无心与她兜圈子,既然早晚逃不过这话题,莫不如直白说开。
独孤毓崩背端坐于坐榻,朱旭煦坐来另一侧,隔着小案,习惯性递过手来依赖她。独孤毓起身,避开对方纠缠,推窗远眺。
她院墙下有一排妆点花苞的海棠树。树木生根在她庭院里,枝桠不甘寂寞地递出去拓展天地。
即便是她修剪枝杈又如何?花开绚烂香气怡人,难保不被人惦记……这事已然出现过不是么?
“毓儿,你是不是累了?我知道,昨儿辛苦你了……我今天不会再莽撞了,以后也都听你的。”朱旭煦从背后贴上来,环腰抱她。
独孤毓阖眼,湿痕垂坠在细密的睫羽上。设想朱旭煦也对旁人这般温柔小意怜惜呵护的,她心如落花骤然枯败。
“臣妾近来不适,不能侍奉陛下。方才已然与母后商议过,待陛下冠礼之后,请礼部择吉日选秀入宫。”
选秀入宫?小皇帝眨巴眨巴眼,扁起嘴巴茫然看独孤毓侧颜,“毓姐姐……是煦儿惹你不快了么?”
不,是你对我恩宠太过,我该推开你,偏生舍不得。
“陛下何出此言呢?归为君王,这是您必要经历的。早日选秀纳妃,早日诞育皇嗣,以告慰列为先帝。”
选秀纳妃?与别人亲密,光是想想小猪皇帝都要抗拒得皱眉头了,她不想与别人亲密,也不想年纪轻轻就生一个几个乃至一群小祸害。她只想要和她的毓姐姐相守不离。
毓姐姐这是怎地了?朱旭煦倚着她肩头哼唧撒娇想要她来哄。
独孤毓硬着心肠将挂在身上的人推距开,直面她平和道,“陛下现下该将耽误的政务处置好,再尽快召见礼部尚书商议冠礼的筹备。至于选秀一事,若是陛下脱不开身,臣妾会协助母后挑选适龄的世家女子参选。”
小皇帝眉头彻底拧起来,拧出一字形,她
', ' ')('半茫然半困惑的看独孤毓,“毓姐姐是认真的么?你真要让我同旁的女子……”
独孤毓捏着拳撑着笑,不痛不痒似的淡然相对,“臣妾所言出自真心。选秀一事,也是母后与臣妾共同的心愿。”
凤眸中的决绝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毓姐姐不要她了吗?朱旭煦眼里金豆子啪嗒啪嗒往外洒。独孤毓自顾不暇,她眼底模糊着翻涌着的潮水,将要决堤了。
不得已只能转过身去,与其背对。后心蓦然揪紧泛起痛意,沐浴在朱旭煦委屈受伤的目光下,针扎般的疼。
“……好,我知晓了。”朱旭煦转过身胡乱在袖口上蹭掉了泪,赶着大步往外走。
“陛下金口玉言,他日可别反悔。”
朱旭煦被逼到无路可退,又气又委屈在门前甩袖,不敢回头泪眼对她,“希望皇后莫后悔!”
哐一声殿门遭殃。湿润的眼角悄然示弱。好在不曾被人瞧见。独孤毓侧身扬头看窗外,窗外春光明媚,落英缤纷,正是一年好时候。
想来宫里很快就热闹了吧,再隐蔽的春景也有人驻足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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