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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遣送燥热,蔺家后院死水一潭般平和着。
蔺老爷可以拄拐下地,只是两鬓斑白宛若老去十岁。
当姑嫂丑闻或父女决裂都淡去,蔺老爷与蔺夫人,身为父母,深受打击,破裂的亲情并未被平复,心头依旧千疮百孔。
给予她们创伤的,仍是无尽的流言与破裂的家族声名。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蔺芷妍在外的浪荡言行,蔺夫人隐瞒不住,老夫人与蔺老爷先后获悉。
此事归根结底,都是鸠占鹊巢的晓鹂多嘴。
她归来半载自诩为姨娘,在蔺夫人默许纵容的态度之下愈发嚣张得意,每日清闲躲懒,甚至招摇过市,在主子面前碍眼。
她那张巧嘴一开一合,蔺二的花间轶事传彻家中任一角落。
八月秋高气爽,中秋团圆,蔺家三辈人享用团圆饭,不过四人,子孙凋零。
皓月当空,晚风习习,晚膳后白静依心生闲趣,呼唤梅香陪她院内散步。
不知怎么,鬼使神差穿后花园走向西跨院方向。
白静依眺望月门方向出神,月门之后西院之中灯火如簇草木葳蕤。
依稀可辨几人私语。
那朗朗之音并非出自她记挂之人。白静依举头望月,心生无边思念。
蔺芷妍那混帐,脱离她生活日常,却不曾归还她的心。
那人纵使再是顽劣不堪,仍教她深深挂念……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她有满腹相思情,无处寄托无人倾诉。白静依举目仰望,窥得天角伶仃一颗星子,她料想这便是参商其一,只是另一颗,深深躲藏起来,不教人寻见……
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白静依举目远眺,黛眉生愁,朱唇紧抿,满腔心事尽付面容。
“小姐,夜深露重,我们回吧。”白静依出神望月时,梅香隐约听到些闲言碎语,她听来不堪入耳,不顾破坏氛围,一心想带自家小姐远远离去躲清静。
挺着肚子,久站疲累,白静依点头,搭着梅香的手将要走。
蓦地听到一串低笑声。笑言出自月门之中。白静依留步,回眸瞥视一眼。
这声音她识得,出自蔺芷妍身边侍奉多年的晓鹂。
遥望月门之内凉亭之中,桃红衣裙的女子醉步阑珊。白静依蹙眉,分心想是否曾经蔺芷妍胡闹至此,上行下效?
晓鹂笑着,怀抱廊柱放声高歌。凉亭外多人围观,艳羡者、忌惮者、讥讽者众生百态。
“你们大胆,敢对二少夫人不敬!”女子醉态毕露,伸手指点众人,睥睨之姿道:“夫人与我说,老爷不日将接回二小姐。将来我、便是你们高攀不起的二少夫人!”
“晓鹂姐姐,你小声些。估摸这时候晚宴将散场。莫教旁个听了去,针对姐姐。”
“不怕,等二小姐回来,来年吃宴席的,未见得有谁呢。”
她这话是自吹自擂了。晓鹂头脑迷糊,吹牛皮唯恐不教人信服,神秘兮兮补充了句:“夫人准许我做二小姐房中人。”
一叠声的笑闹恭贺爆发。
“恭喜晓鹂姐姐!”
“以后还请好姐姐多提携!”
晓鹂摆手,“芷妍的脾性你们恐怕摸不透。若要惦记,不若惦记大少夫人腹中的……那可是长房长孙未来家主呢!”
晓鹂将这一句话音量拔高,她话音未落,叽叽喳喳的议论吵嚷开。
白静依扶着肚子动了气,她说不清是为听得的“芷妍”这昵称心梗,或是为听闻的她婆母默许晓鹂做蔺芷妍的房中人,
她掌心里溢满了冷汗。抓握梅香的手脱力,险些踉跄跌在地上。她腰一折,明显感觉到小腹坠痛。痛得她头脑胀痛,冷汗涔涔。
“小姐您当心脚下,暂且忍忍,这便回去了!”
后花园石小径铺满鹅卵石,白静依腹痛明显,全身乏力,每一步都万分艰难。
梅香边搀扶她家小姐,边放声呼喊。唤来护院帮忙请大夫请产婆。行至最后,是梅香与几名婢女合力将白静依抬回卧榻休息,
阵痛翻搅,痛意难忍,白静依汗湿全身,含混不清唤着“芷妍”。
蔺夫人赶来,挽住儿媳手臂。安抚未果,白静依攥婆母的手为蔺芷妍求情。
“娘,错在儿媳。我不该不知廉耻勾引她……更不该……”留下腹中孩儿。
“不说这些,静依,你省些力气,今夜有的捱呢。”蔺夫人当年早产,一举得双子,尝过加倍的苦楚与惊喜,而今……这折磨降临给下一代的蔺家儿媳。
“娘,若我不在,能否将孩儿养在芷妍名下……”
“不容有事,娘不许你与孩儿有事!”
婆媳俩泪眼对望依依惜别,医士与产婆纷纷从后院客房赶来。大夫诊治,与产婆一嘀咕,来汇报蔺夫人,明言少夫人将早产。
……
蔺芷妍闻讯赶回蔺家是在小半时辰之后的事。她直奔东跨院,埋头往卧房冲。蔺老爷横起拐
', ' ')('杖将她拦下。
“不许放肆!”
蔺芷妍跪下蹭来攥她爹的袍角,“爹,您让我进去!依儿在受苦!”
“不肖女!那是你长嫂!”
“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
“啪”一道脆响,在场焦头烂额的下人噤若寒蝉。被打偏脸的蔺芷妍默不作声直起身,从手臂下钻过来闯卧房入内室。
内室纷纷嚷嚷。端铜盆的婢女忙进忙出。清澈的冒热气的水与干结帕子端进来,被送入床帐,染血的脏污帕子与血水被一盆盆端出。
白静依并无体力大声喊叫,她虚弱得瘫在床里,机械的在产婆鼓舞时拼尽全力控制产道肌肉缩放。
产房这一处,看似脏污混乱,实则当承莫大敬畏心看待的。
——这里是初为人母的第一战场。柔弱女儿隐忍血泪乃至舍弃性命,为血脉孩儿开辟生路。
蔺芷妍拨开帐幔,跪坐床边脚蹬。蔺夫人瞧她眼含热泪,心生不忍。心里头那点怨怼早就散淡。蔺夫人起身向外,施舍她们片刻时间。
“走。”白静依瞥过脸去。
“依儿,我可以解释的,坊间传言不可尽信。当心你顾好你与孩儿,不要……”蔺芷妍握住一双汗湿的冷手,那手即刻间挣脱掉。
白静依闭目紧缩眉梢,怒气难耐,打断她闲叙,“出去……”
“少夫人,用力啊!”
“芷妍,你先出去!”蔺夫人将蔺芷妍拉扯起来往外推。
“娘,我不走!”蔺芷妍被揪扯出内室,一步三回头,“依儿!依儿!”
白静依捏紧拳头,深深呼吸,奋力呐喊出声。
猫腰在床尾的产婆探出头来,欢喜鼓舞道:“少夫人,再用力,看到孩子的头了!”
白静依咬牙,颤声呼喊,呼吸之间放松身体倾泻体力。
破空一声啼哭……
“出来了出来了,恭喜夫人恭喜少夫人!”
蔺芷妍闻讯窜回来。她赶往床边,而蔺夫人收到产婆眼色示意,先去看孩子。蔺夫人抱起孩儿,神色骤变。
长孙嫩白的小胖腿之间兼有肉缝,与弯曲的肉芽。
“怎么会这样……”额角狂跳,蔺夫人抱着襁褓中的孩子头晕目眩。
产婆将孩子交给她,反被医士慌忙拉过去。
听了医士说产妇脉象不对,产婆屈身掀开遮掩下身的白布,仔细观察后手扶白静依完全的双腿,抬首,“夫人,二小姐,少夫人体内还有一胎!少夫人,再用力!”
“怎会如此?!”这情形与昔年太过神似,蔺夫人忧心忡忡抱长孙赶回床边,“静依,再忍一忍。就要好了,听嬷嬷的话,用力!”
蔺芷妍跪坐脚凳去捂白静依的手。白静依撇过头,气怪她,却再无能力挣脱她的手。
明显是脱力了的。蔺芷妍心焦心疼,愤而起身,“梅香,去取碗堕胎药来!”
“逆女,你疯了?”蔺夫人难以置信。蔺芷妍绷着脸神色坚定。白静依回首怒瞪着她,赶她出去。
“依儿,你已然乏力,不要勉强了!”
鲜血汩汩外溢,产婆闷头窥视产道,焦急的道:“夫人,二小姐,再耽误下去母子不保!”
白静依将手抽出去,锐利目光瞪她,“孩子是我一人的,她生死不由你置喙!她投胎做我的孩儿,我便要护她到最后。”
蔺芷妍失落攒眉,“你当孩儿万千珍重,那我呢?”
白静依再次抽手,咬牙气道:“你我无干,你给我滚!”
蔺夫人怕蔺芷妍刺激到产妇,差人推她出去。
蔺芷妍被推出门外,断线木偶般一动不动。房间里的隐忍呻吟与痛苦呐喊充斥她的脑海,她木楞杵在门外,遭人出入来回刮蹭,摇摆不定。直到又一道苍老的女声报喜,她扑回房间,扑回白静依身边去。
“恭喜夫人,恭喜少夫人,恭喜贵府又添一位小公主!”
就在喜讯传彻东院,全家喜意盈盈之时,产房里又传出惊疑声。
产婆怀抱小小姐哄着,拍她屁股,神色愈发紧张,“小小姐,哭啊,怎么不哭呢?”
医士凑过来,望闻问切一番后道明,因幼儿气短,流连母体时辰久,因母亲呼吸短促而气息不畅。
一时哀叹连连。
白静依不自禁回握蔺芷妍的手,掠过她忧心眺望产婆怀中的自己的幼女。
蔺夫人抱长孙来看,看幼孙十分幼小肤色紫红,心慌不已。
产婆向蔺夫人告罪,得她许可,用大力气拍幼儿屁股。幼儿吃痛,嘴巴一撅,勉强哭噎两声。
闻者心痛。
一双新生儿的生母缠绵床榻,再无半分力气。白静依昏睡之前,听到幼女低弱的哭哽,眼角凝泪,满腹心疼……
蔺芷妍握紧她的手,跪坐床前,双膝酸麻犹不自知……
幼儿哭声低弱,窗外甚至听不真切,蔺夫人命人出来传信。听闻有惊无险,母女三人平安,老夫人与蔺
', ' ')('老爷适才抒气。
虽说可惜,若是孙儿便就好了。门外母子对视,彼此心道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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