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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殊进门未曾挪步,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被一阵疾风扑面袭倒。
那人动作太快,瘦削的双手却似铁寒利爪一般,直取首级,泼妇打骂般将他发髻撕扯散乱,又趁其不备,死死掐住脖颈,呜咽声如字字泣血:“都怪你,都怪你!若不是、若不是……”
纪殊躲闪不及,连连踉跄,直至后腰狠狠撞上门板才停下,好大一声“砰”响引得四座皆惊。万嵎腾地站起身,只看见纪殊挣扎反握住钳在自己脖子上的纤手,骤然间额角青筋都暴起几根,紧紧攥住拳,却仍是狠下心没有动作,拳头缓缓松开,慢慢坐回椅上。
女子浓浓的脂粉味铺天盖地袭来,他疼得眼冒金星,几乎要喘不上气来,一室众人都慌了神,尤其纪殊还顶着个大肚子,可深闺女人疯起来,那是十成十的疯,一时间无人敢上来拦。
桎梏在颈间的手,力气虽不如男子那般致命,可也紧紧收束的动作也让人呼吸困滞,心肺火辣辣地疼。纪殊一时目不能视,只能奋力侧过身子,勉强护住高隆的腹丘。所幸快要撑不住时,身后终于有人定了神,连忙上前将那疯怔般的女子拉开,纪殊才逃过一劫。
好一会儿他视线才慢慢清明,看清了眼前那个咬牙切齿、怒目圆眦的人,竟是平日里那个低眉顺目的长嫂萧芝蕴。
万崐半揽住萧芝蕴,面露愧色向纪殊致歉道:“她一时脑袋不清醒,怔了神智,你多见谅。”
萧芝蕴忿忿挣开万崐,抹了把泪,背过身又继续断断续续哽咽啼泣。她年纪比夫君万崐小一些,却也不过二十七八,虽样貌生得平淡些,可丰乳细腰,身段窈窕,也算风韵十足。平日里内敛沉稳的长嫂,此时竟哭得涕泣横流,这般失态,不免让人见之犹怜。
纪殊只觉得后腰钝钝作痛,抚着胸口大口喘气,艰难地朝万崐颔首示意。
“战局”暂止,许析梅也急忙上来扶住纪殊。
只是不知萧芝蕴今日上演这出又是为哪般。纪殊正云里雾里之际,偌大的正厅里,只听谢夫人轻咳一阵,沉声开了口:“芝蕴作为长嫂,如此莽撞,虽有失风范,但情有可原。今日之事,全因纪殊疏忽妾室,管教无策,坐视不管,日后须引以为戒,万不可再犯。”
纪殊心头窝着一口委屈,可碍于长辈之面,还是将这通责备低头应承了下来。许析梅将纪殊扶到一旁坐下,替他轻拍后背顺气,又附在纪殊耳边低声道:“方才抄到后院时,晚晴说什么也不让人进去查,那些兵老爷发了怒,推了她一把,谁知……人摔在地上,竟然小产了。”
纪殊一边理着被扯松散的发髻,一边静静听着,也是一惊:“她……小产了?”
这晚晴,便是万嵎除许析梅外纳的另一房侍妾,父姓章氏,名唤晚晴,平日里深居简出,是以少有露面,纪殊对其亦少有所闻。
现下乍闻她小产,纪殊也是又惊又奇,不过想到方才萧芝蕴发了疯一般的失态,大抵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唉,谁想到呢,钱财赃物什么的没搜出来,倒搜出大爷留在她房里的衣衫革履,还有几封红笺书信,极是露骨。”许析梅闺阁同章晚晴毗邻,当时状况她算是一清二楚,“这大半夜的,又是骤然事发,都慌乱了手脚……所幸请了医馆的郎中过来,方才听说,孩子是保住了。”
且不谈先前万嵎离京西征的岁月,便是这些日子,万嵎若不归府便是在官衙暂居,归府便是和纪殊同住一处,抵足而眠,并未曾“光顾”过后院,章晚晴香闺寂寞,没了二爷照拂,却搭上了大爷,这一来二去,竟怀上了万崐的血骨。
万崐和萧氏成婚多年而膝下无子,这事情闹出来,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虽说传出去是丑闻一桩,但关起门来,一则章晚晴如今怀上万崐骨肉,也算是为万府延续嫡脉;二则万崐为兄,万嵎为弟,章晚晴又未曾被万嵎破身,还是清白女子,长兄长嫂膝下无子,过一个弟妾填房,情理上都能说得过去。
章晚晴一举得宠,萧芝蕴便处境危险了。夫七出者,为首便是“无子”。无子无嗣是为大不孝,这些年来,萧芝蕴寻医问药、求神拜佛,肚子却是毫无声响,本来就已岌岌可危;章晚晴怀上身孕一事再掀波澜,萧芝蕴更难立足,也难怪刚才纪殊一进门,她便那般鱼死网破。
她当然恨,恨自己身不能孕、恨丈夫朝三暮四、恨章氏招蜂引蝶,也恨纪殊,恨他专擅夫宠,若非如此,章晚晴何至于红杏出墙?
众人各怀心思,只听谢夫人又道:“不过,纪殊是读圣贤书的男子,自然不如女子懂得这些操持后院的道理。”
她双手交叠在胸前,仿佛全然忘了眼下刀俎鱼肉的处境,虽面带微笑,举止话谈间主母威仪仍是不减半分。
纪殊垂了垂眼,心下了然,原来在这茬等他呢,便不乏平静道:“那还是再给钧嵩娶个女子合适些,我也是这么想的。”
万嵎与阮怡棠再续姻缘一事,自他嫁入万府伊始,便是谢夫人挂在嘴边、放在心尖的冀望,时不时便拿出来耳提面命一番。逆水难行,便顺水推舟,他懒得
', ' ')('同婆婆争辩。
万嵎急急朝母亲看了一眼,她所说那番话虽不无道理,但显然有失偏颇。章氏不恪妇节在先,就算正妻有管教妾室之责,也不过是面上提点一句罢了;但她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仿若万崐章晚晴逾矩之失全因纪殊而起,倒成了纪殊的过错,两人被摘得清清白白。
谢夫人斜眼睨他,示意道不该你出手,此事交给我。自纪殊进府以来,便没受过什么委屈,怀了身孕更是,万嵎护得他周全万分,作为婆婆,自然是要抓住难得机会,将这个儿媳好好敲打一番。
万嵎蹙了蹙眉,方才纪殊险些绊倒,他在一旁看着,心都快跳出来了,唯恐摔到大人孩子,可想到二人还在为泄密一事置气,又碍于颜面不肯上去扶一把,眼下见他在母亲面前低声下气地做小,心里也不是滋味。
可到底,他还是顺了母亲之意,冷下心绪,作壁上观。
你若无情,我便无义。
谢夫人听纪殊这话,也不免恼火,只是面上笑容不减:“早前我已同嵎儿提了,怡棠那丫头,哪般都好,模样也俊,心底也善,还灵巧淑慧的,很是讨人喜欢;他们二人又自小相知相识、知根知底,嵎儿也是十二分中意,只是顾及你,怕你不情愿罢了。眼下瞧见你这般懂事,我也就放心了,到时候便让周婆子跟阮家那边说亲去。”
谢夫人抿了口冷茶,笑意更盛几分。你不就是仗着嵎儿疼你宠你,才这般猖狂吗?现在这番话可是你自己说的,还当着一大家子的面,到时候孤枕空房冷寂凄凉,你可别怨我这个婆婆没给过你面子。
纪殊微微侧过脸,目不转睛凝视着万嵎。剑眉利目,峰鼻薄唇,他的夫君——那个字字起誓道“此生绝不负你”的男人,那个温柔抚摸他腹丘、吻他面颊道“苦了你了,曈儿”的男人,此刻俊容清冷,目下无尘,视他的窘迫与狼狈如若无睹。
他亦启唇轻笑,迎着谢夫人暗含挑衅的目光,一字一句道:“妻者,当以侍夫为先。钧嵩愿纳新人,我自先其乐而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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