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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约·箴言:“我们好像阴间,把他们活活吞下。”】
梁悦颜觉得自己行走在不真实的荒谬之中,被浓雾笼罩着,呼吸都变得极为困难。她打算先在医院附近散散步,把散落在外的灵魂捡回来。
阴道壁撕裂性损伤。
以及疑似性病。
那个医生不住地用诡异的眼神打量她,和护士避着她交头接耳,她听到了半句话,“现在的人老这样”。他们都戴着口罩,她无从判别这语句的含义,是在说她吗?医生在药方上写了比正常消炎以外更多种类的药物。最初没发现眼神和语句中的深意,梁悦颜这才后知后觉。
他们把她当成什么?
到底是什么?
她不断胡思乱想,思绪仿佛泥浆把她的眼睛耳朵嘴巴全部糊上,她断绝了感知外界的能力,机械式、无意识地往前走,连路也看不清。
怎么会这样。是自己没有好好洗澡的缘故吗?这个藉口很愚蠢,她借此掩掉其他可能的答案。不需要细想她就知道,她不喜欢那些答案。
梁悦颜越走越快,直到狠狠撞上了一个人,那人手上的包因此脱手了,掉在地上,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她悚然回过神,手忙脚乱地帮那人捡起所有东西,整理和收拾是她擅长的技能,她一边忙着道歉,一边迅速把东西整理进那包里还给无辜的受害者。
然后像个机器人一样继续往前走。
梁悦颜走着走着,她没有留意到时间,不知不觉来到了袁海平工作的地方附近。
带有些古朴庄严味道的行楷金字“东吴化工”被镶在巨石上,这块巨石就矗在那幢写字楼前。梁悦颜毕业后作为管培生和袁海平同时被这家公司录取,一年的培训期过去,作为公司王牌部门的研发部技术岗的空余名额只有一个,名额本属于她,她把这位置让给了袁海平,自愿转到销售部。HR当时露出庆幸的笑容,同时半开玩笑地对梁悦颜说:“反正都是你们家的。你去和他去都一样。”
那是她第一次为了袁海平放弃属于她自己的东西,事实证明这不会是唯一一次。
她意外怀上袁炀那一年,袁海平对她说:“你好好在家休养,我来撑起这个家。”她满心都是他的承诺,结婚变得理所应当。她马上要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了,这就是她满心期待的人生呀。梁悦颜已经心满意足,连一场婚礼和一场蜜月都没有要求,递上辞职信时只能看到完美的新生活朝她打开了辉煌的大门。
再次回到东吴化工,恍如隔世。
梁悦颜没想着去找袁海平,只因他说过几次,让她不要在上班的时候去找他。梁悦颜未作他想,只是带着几分嗔怒回答:“谁会没事来找你。”
她没见到袁海平,见到的是另一个人。
那个人的名字她到现在都记得清楚,蔡婷婷,微信也是一样的名字,只是后面挂了一个后缀“东吴化工销售总监”。她和微信头像一样打扮得光鲜又美丽。
那年一起进公司的另一个管培生,如今已经脱胎换骨。
梁悦颜经常偷偷打开她的朋友圈看,蔡婷婷听过的每个音乐会、看过的每一场电影、去过的每一次旅行,都让梁悦颜无比羡慕。
梁悦颜想了好多如果。
蔡婷婷的身边跟着几个年轻人,机灵的小姑娘和帅气的小伙子,满脸胶原蛋白,她刚说完一句玩笑话,几个人迸发出热情的笑声,他们看起来相处极为融洽。他们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近。
梁悦颜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她身上有着无论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油烟味,脚上踩着的乐福鞋是辞职那年买的,漆皮都不再发亮。她透过一尘不染的写字楼玻璃幕墙看着里面映射出的自己。
“你看那些家庭主妇。”以前做搭档的时候,她们午休总约在写字楼一层的咖啡厅,蔡婷婷促狭地凑到她耳边指指点点身边路过的各色人群。
青春活泼的女孩子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欢光明正大地取笑别人,年龄、衣着、相貌、妆容里的破绽在她们锐利的目光里无所遁形。
“哈哈!”年轻的梁悦颜笑声清脆,她不会想到她笑的是她未来的模样。
梁悦颜急匆匆地转身离开,只希望能尽快走出那些人的视野之外。就像一只机警的兔子发现到危险的来临,逃离捕食者的捕猎圈。只要走慢一步,她可悲的自尊就会被拎起来,被嘲笑组成的利爪和尖齿撕得粉碎。
该去药房拿药了。梁悦颜终于想起来了。
小包挎在身旁,原本应该在手里的病历本没了踪影。
糟了。
梁悦颜往医院的方向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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