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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辨真相疑雾散尽 空遗恨凄入肝脾(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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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无天日的地牢被阴冷森然的氛围笼罩,一行脚步声急急从阶梯处由远及近,伴随着少女紧绷的问询声:

“地牢这几天有什么人进来过?”

少年沉声道:“除了送饭与看守的士兵,没有其他人,而且地牢内有两重锁,最里一层的钥匙是我保管的。在他们送饭之时,我才会亲自去打开。但今天早晨我去打开那道门时,李凝光就已经没有呼吸了。”

“真是撞鬼了……”叶英喃喃道。南疆本就海拔高,地牢里不见天日,受不到光线照射,更是冻如冰室,她披着一件大氅依然觉得后心发凉。叶煦赶在她前面打开了两道门锁的钥匙,叶英借着墙壁上火把的光,看见了那面目惨白的李凝光。这中年男人已经僵冷许久,眼睛却还大睁着。

“我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伤口,是在夜里停止的呼吸。”叶煦微微侧过身来,为叶英挡住了那叛徒死前狰狞的面目。

“暴毙,又是暴毙……”叶英想起京中那暴毙的孙丞相,一拳狠狠砸在石墙之上,“总有人走在我们前面……”

已经两次线索被毁,她几乎可以笃定,是月氏部落在背后作梗。但月氏已然撤兵,这军队里位高权重的叛徒也已经被揪出,正当她以为局面控制住后,羌族的这双手居然还能继续伸进他们军营之中,阻止她任何深入的调查。

血将军的权力居然强到了这种地步吗。孙相在京城,李校尉在南疆,两地远隔千里,他到底是动用了什么样的力量,能在无声无息之中操纵两人相继死去,且不留一丝破绽呢?

叶英虚扶着墙,只觉得思绪纷乱如麻,身体也疲累至极。

这军营之中,四处好像都是襄助她的帮手,如今她却杯弓蛇影,如履薄冰。

亦是当局者迷,在这潭浑水里陷得太深,又被算计了太多次,以至于急火攻心,一时间想起谁都觉得可疑。

不能倒下。她勉力撑着墙转身,却是脚下一个趔趄,叶煦忙迎了上前,让她整个人倒在自己怀里。

“英姐姐,你脸色好白——还是回去休息吧!”

少年身上令人安心的皂角香气包裹了她,耳畔是他焦急惶然的声音,叶英的心终于平静了些许,舒缓地闭了闭眼眸,一时间竟舍不得从他温暖的怀抱里抽离。

至少这个人,她可以永远信任。

她站直了身体,笑着摸了摸他柔软的黑发:“没事的,煦哥儿。还得麻烦你把尸体拖去烧了,再派人好好盯着关押的他那些家属亲信。除了你,我不放心别人去做。”

叶煦慢慢收回搂住她的手,垂下眼睫低声应喏。

待到目送着叶英走上台阶,少年温柔纯良的表情才渐渐消失了。

火光照耀之下,他的眼眸里闪动着幽黑阴沉的光,随即回身,向着地牢那刚刚被他用身体挡住的角落走去。

李凝光双眼依旧圆睁着卧在地上,而少年看也没看这冰冷的尸体一眼,只是从那黑暗的角落中捻起了一撮东西。

————

叶英从地牢中出来,便觉得身上一暖,好似从地狱重回人间。她打起精神回到中军帐,便又开始马不停蹄地处理战后军务。

阿赤华自愿留在雁门,他的先羚将士们大多都选择跟着他留下——毕竟大部分先羚的家属也还在雁门城中,且中原俘获战利品与牛羊众多,要立刻重建也是艰难万分。叶英便将在守城之战中立功杀敌的先羚士兵计为将功折罪,编入征南军中自成一伍,又任命阿赤华为校尉。这样一来,正好解了雁门兵力损失的空缺。

另一方面,战中那些自愿参军的雁门成年男子,本是各有工作,此刻也不能全都留在军队里,叶英便用魏王带来的军饷按军功赏赐、划分田地,让他们都有家底可以重拾生计,屯田蓄粮。

这两件大事一完,叶英便把其余重建与赈灾事项交给了雁门新上任的县尉县丞处理,终于长舒一口气,仰头靠在椅背上,阖目休息。

这一闭上眼睛,她脑海中便又开始思考起关于月氏部落的线索来。厘清思绪的过程中,她忽然回忆起了阿赤华今日跟她讲述的,有关血将军与土司的那番话。

“血将军以雷霆手段打压附近羌族部落……恩威并施的计谋,让周边部落首领俯首称臣……”

“此人残忍嗜血,行事勇猛……却不愿做土司……”

她猛然睁开双眼——她终于想到这叙述中到底有什么不合理了!

血将军是个勇往直前、铁血治下的将领。守城一战中,她与这血将军虽然素未谋面,却也能从其短短数日的攻城中感受出来对方的性格——即使粮草被劫也依旧坚持攻城,作战毫不拖泥带水,也丝毫不顾惜将士性命,用以命搏命的疯狂攻势去击溃雁门关的重重防线,让叶英在那几天的守城中感受到了窒息般的压迫与恐惧。

所以他们仅仅坚持了七天,在第七日晚上,叶英就已经为百姓想好了后路。她虽然坚持要死战不退,但她和清醒时选择用劫营孤注一掷的裴世卿一样清楚,他们面对这支三万人的军队没有丝毫胜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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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将军是一个真正的疯子,他渴饮烽火浇灌出的鲜血,要用中原的每一条人命去偿还三十年前的仇恨。若非他们毫不犹豫地撤兵,这座城池早就被撕碎在冰冷铁蹄之下了。

叶英尽力平复急促的呼吸,不让自己回想起那几日惨烈战争带来的创伤应激。她按着胸膛缓缓站起身来,继续在脑海中分析了下去——

如此想来,这的确太匪夷所思了。

血将军那样一个人,只会拳拳到肉地用铁石心肠说话,不会想出什么恩威并施的计谋,不会结成西羌联盟又故意将先羚推出当诱饵,更不会在敌方军营用阴毒的手段杀人灭口。这就是她一直觉得那番话奇怪的原因——

阿赤华对血将军的描述是自相矛盾的,或者说,他描述的根本就是两个不同的人!

叶英觉得头皮发麻。

所以,这军营里,存在的不单单只是一个被月氏部落安插的叛徒而已。那个人,是站在血将军背后的人,一直以来都操纵指引着对方做着正确的决定。

血将军在明,他在暗。甚而说,血将军可能才是那个臣服的傀儡,而这幕后之人,才是把她、皇帝、丞相、将军,所有中原人全都玩得团团转的始作俑者。

少女站在空荡荡的中军帐中,望着虚无的天空,忽然轻笑一声。

四年了,我终于摸到你的踪迹了。

导致书中结局生灵涂炭的大反派,我们或许很快就要见面了。

还是说,我们早已见过面了呢?

她大踏步走出了营帐,一抬手,便立刻有士兵上来等待她命令。

叶英一手按剑,身姿笔挺,只冷声问道:

“魏王,在哪里?”

————

叶英找到卫临渊的时候,他正在雁门县尉安排的华美府邸中与裴明月鸳鸯交颈。

听见是她拜访,成熟俊美的男人才极不情愿地起身,只松松披了件外袍便来到正厅,大摇大摆地坐下,翘起二郎腿露出一个邪魅狂狷的表情:“找孤有何事?”

叶英身着盔甲,手持宝剑,也并不行礼,就直直地走上前来,居高临下地质问他道:“魏王殿下,属下一直有几个问题想要请教您。”

“你说吧。”魏王一挑眉,仿佛是为她来势汹汹的气势而诧异。

“你为何要斩了三十多个先羚头领的首级,还要叠成人头浮屠?”

卫临渊冷哼一声,不悦地皱眉:“孤是南疆的魏王,羌族屡屡侵犯南疆边境,斩了他们的狗头,不是天经地义?”

“……难道你不是为了把先羚做靶子,离间西羌联盟?”

“嗯?”男人已经开始喝茶,闻言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什么靶子?孤没想那么多。”

“……”叶英想起她当时跟裴世卿对魏王的行动一通大肆分析,还说他是在赌棋云云,当下无语凝噎,分不清对方是装傻还是真傻,握着剑鞘的手也微微捏紧了些。

卫临渊看着她脸色越发阴沉,终于皱眉补充道:“好吧,孤承认,也有那裴世卿的原因。”

“嗯?跟裴将军有什么关系?”叶英越发糊涂了。

男人便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讪讪道:“他在孤的地盘上耀武扬威,把孤的风头都抢了,害得王妃都一心想着他了!所以孤才一时心急……想着,打场胜仗也让明月见识见识孤的厉害。”

叶英深深无语:“你居然吃你大舅子的醋?”你是不是有那个大病?

卫临渊像是被踩了痛脚,焦躁道:“明月从来都只看别人,不给孤一点好脸色,孤能怎么办?”

“那丞相呢,孙丞相的暴毙跟你有没有关系?”

男人的目光一瞬间变得危险起来:“你怀疑孤?”

叶英利剑出鞘,径直抵上了这全书天命男主的咽喉,冷然道:“现在只是怀疑罢了。周围的侍卫都被我支走了,魏王殿下最好一五一十,把你知道的都交代清楚。属下杀过的人也不少,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

她微微一用力,那冰凉的剑刃便在男人脖颈上留下一道鲜红印痕。卫临渊不敢动弹,只能无奈道:“孤是跟孙相有往来,那是因为当年误入鹿城的月香楼,被下了迷药,迷迷糊糊地还以为看到了明月,所以中了招,在丞相那里落下把柄。

“后来明月逃跑了,孤以为她已经身死,悲痛不已的时候,丞相给孤找来了一个跟明月模样相似的女子,孤感激他……”

叶英按耐住想要骂他的念头,继续逼问道:“你之后跟丞相私下互通有无,难道不是因为你想坐皇位的缘故?”

卫临渊刚想否认,那锋利的剑刃便又深入一分,于是男人很识相地坦白了:“卫知烆不是没有子嗣嘛,所以丞相才跟孤商议了后路……后来孙相死了,孤也就没那心思了。”

“放屁,”叶英森然冷笑,“世上之人,有谁不觊觎那个位置的?何况你身居王位,离皇位也就一步之遥,丞相死后,你不会再想别的招数?”

卫临渊极为无奈:“其实皇不皇位的,孤并不在意……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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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明月在身边就够了。”

他眼中现出憧憬又幸福的光芒,还有疯狂的占有欲望:“明月就是我的一切……只要她不离开孤,孤就别无所求。”

叶英凝视这个世界的男主良久,手一松,收剑入鞘。

“是我高看你了。”叶英摇摇头,这恋爱脑的蠢怂男竟然是本书邪魅狂狷的男主?虽然原着剧情也挺降智的,但她心里还是有对言情男主的刻板印象,觉得对方会强大又聪慧,结果破除了冷酷桀骜的表面形象,居然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

裴明月看上他哪了?是不是逃跑又被抓回来太多次,得斯德哥尔摩了?

无论如何,她彻底排除了卫临渊的嫌疑。以这人的智商,做不出来运筹帷幄的事。让他演点强奸囚禁深情戏码倒是不亦乐乎。

就算刚刚被武力胁迫了,此刻的卫临渊也没有半点要把叶英抓起来的意思,只是继续抚着脖子上的伤口低声嘟囔道:“不是说好没人能伤害我吗……”

“你说什么?”叶英敏锐地听到他在自言自语,正欲继续质问,一个女人的身影却从内间出现,走到了卫临渊面前。

“这是怎么了?”这女子正是裴明月,她穿着素白衣裙,小心翼翼地弓下身想去碰触卫临渊脖子上的伤口,却被一把卫临渊揽进了怀里。

“无妨,”男人握着她的柔荑贴在胸膛上,邪魅一笑,“你担心孤,孤很开心。”

……又来了。叶英翻了个白眼,在见识到卫临渊的真面目之后,她是对他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裴明月却注意到了站着的叶英,便从卫临渊怀中挣脱出来,倾国倾城的面庞上绽放出明艳的笑容,向她轻声道:“昨日之事,多谢大人成全。”

叶英见她神色有些悲感,便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裴将军只是一时昏迷,并无大碍,再过几日,应该就能醒过来的。”

“你们在说什么?”一旁坐着的卫临渊颇有些不满地皱起眉来。

裴明月便又向叶英贴得近了些,一双美目里满是感激:“多谢大人照顾兄长……我一颗心才能放下。”

叶英刚想回答,却感受到了什么,一时恍惚地愣在原地。

卫临渊已经走了过来,劈手将裴明月再次强行揉进怀里,向她低声道:“明月……跟孤进去,刚刚的事,还没做完呢……”

两人的声音渐渐远去,叶英却依旧呆若木鸡地杵在原地,大脑却清醒冷静地疯狂运转着。

就在裴明月贴近的那一刻,一种熟悉的味道钻入了她的鼻间。

那种气味,她曾无数次闻过。

在金满,在龙城,在雁门。在营帐里,在马车上,在医庐中。

——在战前那一日,李凝光与她擦肩而过之时。

那是清冷甘苦的中药香气。

她猛地转身,向外发足狂奔。

南疆的风裹挟着黄沙,如同一条巨龙般向她迎面扑来。叶英面如刀割,全身冷透,只能怔怔地顶着这遮天蔽日的风沙,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去。

脑海里再编织不了任何线索,唯有一个冷面的男人浮现眼前,随即,无数令人窒息的记忆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他医术极为精湛,熟知南疆风土,朕就让他同你一起前往南疆。」

「是那个恶毒的女人给本王下了毒……」

「我从前来到龙城,给已故单于一位阏氏医治过……」

「他刚刚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毒发?」

「我也实在是回天无力……此寒毒一旦染上,便无药可解。」

「那太后不知是用了什么毒药自尽……全身都冻得僵冷了,还睁着眼睛。」

「那几个小部落的羌人……都在医庐里包扎。」

「希望皇后娘娘尽快康复,才不辜负臣与您的一番情谊……」

「梅先生给阿赤华看过病,就走了。」

「那一枪扎穿了他的肺,这辈子都不可能骑马打仗。」

「别留下……别死……求你……」

桩桩件件、字字锥心。叶英面色比死人还要惨白,一切的一切指向的,都是那个她不想知道的结果,那个她不愿怀疑的人。

如果有一个人,能够同时掌控京城与南疆形势,了解朝中纷争;如果他能悄无声息地让人暴毙横死,或是染毒身亡;如果任何人都对他没有防备,向他袒露身躯的脆弱与疾病,甚至崇敬他、感激他;如果他能接触到征南军中的高层,也能接触到羌族俘虏……

她如同逃兵般仓皇失措,又如老者般昏聩失聪,脚下虚浮,眼前花白,除了一路奔走的脚步不停,几乎变成了个无知无觉的死人。

终于闯进医庐,内外寂静无声,只留下叶英在门口大口喘息,满身是汗。她几乎虚脱般扶着墙往前走去,走向那间她曾与他数度欢爱的房屋。

彼时他赤裸身体,引诱她做些傻事,而如今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确实是这世间最为痴傻之人。

她好奇于他的神秘,耽溺于他的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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惑,沉沦于他的迎合。

所以她输了,一败涂地。

她颤抖着手推开房门,眼前的一幕让她透骨酸心,如遭雷殛。

屋内药香浓郁,白发男人背对着她,立在如雪洞一般的清冷室中,脊背瘦削,皮肤苍白。

而在他面前的冰冷地砖上,趴伏着一个已经沉睡的少年。

少年手指里紧紧攥着一撮白发,指节捏得发白了也不曾松开。

梅凤澜没有回头。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寒冷森然,却如同这世间最讽刺的笑话,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叶英心头。

“非要拿所谓的证据质问在下,到死都不松口。”

“叶小姐,你的这条狗,脾气还真是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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