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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侧的女孩面色苍白,比白天在病房里还要失魂落魄。江庭月数度内心挣扎,最终发现自己只能屈服。
宁薇薇拉开床头柜。
离谱的是,连热水都不提供的酒店,其他服务倒是准备得很周全。
这也是刚刚宁薇薇无意中发现的。
彼时她面红耳赤地匆匆合上抽屉,生怕被江庭月看见徒生尴尬。可那画面却留在眼前怎么也忘不掉了。
绳子是最普通的红色麻绳,做工粗糙,摸起来甚至有一点扎手,但拿在手里意外的很漂亮。
此外,还有廉价的塑料手铐、皮项圈和疑似木鞭的东西。
大少爷瞅了瞅她拿起的红绳,闭紧了嘴。
宁薇薇只当他默认了。
她拆开绳子,对方还算配合,主动伸出手来。
麻烦的是没有固定的地方。整张床是皮质设计,没有床头的栏杆和床脚。
气氛更尴尬了。
“绑后面吧。”还是江庭月开的口。
于是拆掉重来。
翻身趴进柔软的被褥间时,江庭月迟来地感到了后悔。刚才躺着伸手,两个人之间好歹还隔了半个胳膊的长度,可是现在……女生半跪在他身边,腿紧挨着他的身体,冰凉的手指捏着他的手腕,偶尔会隔着衣服碰到腰部,温热的气息隐隐约约透过并不算厚的上衣。
在这不到四平米的狭小空间内,对方的存在感一下子拉满了。
而且,这个姿势,总是会给人一些奇怪的联想。
应该坐起来才是,他想。这个姿势实在太暧昧,远超出一般的同学关系。
不过同学关系大概也不会跑出来一起开房,更不会……拿绳子什么的。
江庭月胡思乱想时,并不知道有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多久。
绳子很长,宁薇薇沿着他并拢的手腕一圈圈绕上去,再竖着缠过之前的绳圈,拉紧。
考虑到舒适程度,她尽量将绳子理得平整,没有打结,尾部从绳圈中穿出,多余的绳子垂在一侧。
宁薇薇清楚,自己不过是图个心理安慰而已,江庭月要真想做什么,现在也不会乖乖听话。
为了成全她的安全感答应这样无礼的要求……宁薇薇不得不承认,江庭月和她以往遇过的男人女人都不一样。
可她说不上来自己的感受。
人性就是这么奇怪,大家都说喜欢善良美好的品质,却会讨厌比自己还善良的人。
宁薇薇按着他的肩膀,装作检查绳结的牢固程度,眼神却控制不住向其他地方瞄去。
江庭月的这件长袖比白天的t恤更贴身,严丝合缝地包裹住身体,偏偏便衬出少年人的腰线,细瘦却不单薄,手指压下时轻易感受到紧绷的力量感。
她默默缩回手。
江庭月悄悄松了口气,强掩下尴尬,佯装若无其事:“好了吗……嘶!”
他突兀挣扎了下,艰难地侧过半边身子震惊地望向身旁的女生。
宁薇薇还握着“作案工具”——酒店提供的廉价教鞭。
很难讲清事情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床头柜里的绳子与木鞭缠在一起,加上刚刚宁薇薇心烦意乱,拿绳子时一不留神便带出来一半。
可当她想要把鞭子塞回去合上抽屉时,却突然萌生了一点难以启齿的念头:这种原木配上黑色手柄的鞭子,握上去是什么感受?
宁薇薇发誓最开始自己真的只是出于好奇的某种尝试,但是手握“教鞭”的那一刻,一些曾经被拼命压抑在心底的东西,毫无防备的冒了头。
同时她又有一种奇怪的预感:现在,此时,就是唯一的、最好的尝试的机会。
所以她动手了,如此冲动,不假思索。
只有宁薇薇自己知道,那一刻她的心跳有多快。
但做了就是做了。江庭月看她时,她也在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美人即使受惊也是美的,那双眼微微睁大,打破了一贯的沉稳和距离感,显出几分幼犬般的无辜。
宁薇薇突然被可爱到,忍不住噗嗤一笑。
这笑声似乎是某种信号,打破了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气氛,江庭月显而易见地放松了些,“你……”他试图寻找话题,却卡了壳。
“对不起。”宁薇薇认真道歉,却不解释原因。
她凑过去轻轻抚摸刚刚抽到的位置。准头不行,那一下抽在侧腰和臀腿之间,她不好太往下,只能在他腰上象征性按了按,“很疼吗?”
“还,还好。”
“学长有女朋友吗?”
“啊?没……”话题跳跃太快,江庭月的注意力全在她手上。忽然:“!”
宁薇薇飞快在他腰上掐了一把。
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江庭月只是僵了僵,敢怒不敢言地瞪了她一眼,
“好腰?”宁薇薇已经放飞自我,任由直觉接管理智,胡言乱语。
“……
', ' ')('谢谢?”
看得出来,江庭月不太想理她,但良好的教养让他做不出来把女生晾在一边的事,只好陪着她一起胡言乱语。
宁薇薇又有点想笑,但忍住了。
她帮着江庭月躺回去,盖好外套,再理顺多余的绳子,放在两人中间,她一伸手就能握到的位置。
这种掌控感显然给了她无限的安心,宁薇薇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关了灯轻轻在他身边躺下,距离比刚才还要近,手臂几乎挨着手臂。
房间重归黑暗,江庭月却睡不着。
在他前二十年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尝试过以这种姿势入睡,当然是睡不着的。
宁薇薇也没睡。
她听着身边人凌乱的呼吸,慢慢讲了个故事。
她是童养媳,未来丈夫是个生活不能自理的智障。
意思是,黄家最初肯养她,就是图她照顾自己的儿子。若不是黄家夫妻都是有脸面的人,县城里消息又瞒不住,恐怕也未必肯同意给她上到高中。
她从记事起,就被要求学着照顾“哥哥”。
可养母教了智障哥哥这么多年,他也只会穿简单的衣服、拿勺子吃饭。
衣服要准备好送到手边,菜得夹到碗里,不能有刺,不能有骨头,也不要有汤。
但还是每次都洒一桌。
这些都算了。
她是童养媳,“亲妈”养不起,送在别人家指望这口饭活命的。
当初真的不怨的。
但可笑的是,那个弱智就算哪哪都废物还不如隔壁三岁的小妹妹,却是个男人。
高一那年,宁薇薇晚上洗完澡,坐在浴室里用剩下的一点热水洗内衣。
夏天很热,刚洗完澡的卫生间里热气蒸腾,她只穿了一件吊带背心。
中间养母敲门进来拿搓衣板,没关门。
那个弱智进来了。
从背后抱她,一双手正好在她胸前。
他还没洗澡,一身汗味,身体烫得要命。
比她大十一岁的成年男人,就算是个傻子也一身力气,双手牢牢箍着她的身体不得挣脱。
宁薇薇尖叫起来。
外面的电视声似乎停了一下,更响了。
她拼命挣扎,踩裂了老旧的塑料盆,打翻了洗漱架,梳子牙刷散落了一地。
动静很大,终于盖过客厅里的电视声,惊动了在阳台上洗衣服的养母。
养母冲过来拽走了儿子,狠狠打了几巴掌,把她送回房间,难得地抱着她哄了好久。
她在养母怀里哭,听着养母不停的叹气,却一句话也不说。
琛,也是法学院下一届的学生会会长。
虽然隔了一届,但宁薇薇之前与他同在学生会,算是混了个脸熟,听闻她已经决定转专业,热心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嗯,发小,也就是江庭月同学。
于是开学后,她很自然地又一次进了新学院的学生会。
如果没有这位学长,她现在和江庭月估计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世间总有些奇妙的缘分。
但今天,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少爷打个电话,看看有什么办法。”
章律师是他们多年的好友,两家的孩子年纪相仿,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读了同一所大学。章琛子承父业,读了法学院,江庭月也是通过他认识了考上t大的宁薇薇。
兜兜转转,说不清的孽缘。
宁薇薇收到江庭月的微信:【当初的鉴定……我是找章琛帮忙做的】
别月:【我们和他们家认识很多年,所以这件事他也知道】
“对方正在输入…”
宁微:【嗯】
过了一会儿。
别月:【这几天可以见面吗?】
别月:【和他们】
宁微:【好】
宁薇薇看着手机屏幕暗下去。
大脑中似乎有许许多多杂乱的念头,细究又仿佛一片空白。
出神时,脑海中又冒出昨晚的记忆。
趴在床上被绑住的劲瘦身形,渐渐与想象中的人影重叠到一起。
现实中怎么会有……这么适合小x文的人设啊。
替他解了绳子后手腕上的印子好久都消不下去,真嫩。
因为掩饰不住早起小麻烦而羞窘的表情也很可爱。
他的睡衣很贴身,别以为她没看出来除了生理反应外,小腹也比昨天更鼓呢。
手被绑着不方便去厕所也不好意思叫醒她吗?
她装作不知道,解绳子时因为床太软“不小心”失去重心把人按在了床上,悄悄压上去一半重量。
几乎可以听到他因为膀胱被挤压小小地抽气。
外表温柔沉稳,性格却蛮可爱的男孩子。
宁彩霞的儿子。
最后闯进脑海里的念头让宁薇薇一惊,倏而冷静下来。
她重新划开手机,点进免打扰信
', ' ')('息里,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号码。
说真的,对自己多年来以为的“亲生母亲”,此刻宁薇薇的心情很复杂。
若说恨,当初她把自己送去当童养媳时就该恨。可是这么多年,宁家姐妹对自己并不差。
宁彩霞一度病得起不来床,在家半昏半睡了好几日,硬生生熬着不说,生怕养父母觉得她是个麻烦。
最后还是养母带她去看望时才强硬把人送去住院的。
小姨也是,姨夫打她,打得那么狠,小姨……宁彩云的工资发下来就被收走。
可她会特意和其他护士换班来学校看宁薇薇,把偷偷藏下的钱塞给她:“拿着,和同学出去总会用到,别太省。”
为了不让宁薇薇在同学间丢脸。
她知道养父母虽然养着这个女孩,却只意思意思给点零花钱。
若不是这么多感情,她就该哄着养父养母,然后偷偷改掉志愿,一个人走得远远的。
可那样,宁彩霞再也没钱治病,宁彩云也会被人指指点点一辈子。
z县足够小也足够落后。哪怕童养媳是违法的,其他人也只会觉得她宁薇薇忘恩负义,宁家出了个白眼狼。
所以,曾经的她也真的考虑过,等毕了业就回去,嫁给养父母的儿子,好让母亲和小姨的日子好过些的。
幸好没有傻到真的付诸行动。
可是,恨吗?
愤怒和不甘早在漫长的成长过程中消磨掉,即便一夕得知血淋淋的真相,也已经没有力气产生那么剧烈的情绪了。
在宁薇薇压抑了二十年的人生中,早就无数次升起过对生母的怨恨,又无数次与她和解。
她知道,宁彩霞放弃她,是无奈中的选择。
那时的宁彩霞重病缠身,确实养不起孩子。
她只是在福利院和童养媳之间选择了后者。
在黄家,她至少不缺吃穿,还能读书。
宁薇薇太了解宁家姐妹的境况,以至于直到现在,她都能明白宁彩霞当初为什么要换掉孩子:如果是个男孩,黄家不愿意要,只能送到福利院去。
z县甚至没有这样的地方。
送到省城,这个孩子就能养的活吗?
从运筹学的角度来说,她和江庭月都健康活到成人,金榜题名,没准儿还是利益最大化的方案。
可是对她来说呢?
宁薇薇没有设想过自己的人生本该是怎么样的,贫瘠的人生经历也让她很难想象出这一切。
她又想到江庭月。
学生会新闻部部长,品学兼优的代名词。
若是生在泥潭里,还会有今天的光芒万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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