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皆是孤岛(1 / 2)

<p style="font-size:16px">欲望和耻辱掀起滔天巨浪,拍打在埃里希瘦削苍白的脊背。他曾凭借残存的理智勉强抓住名为尊严的岩壁,被粗糙的岩石磨的鲜血淋漓,简单的攀附动作很快成为折磨。他祈祷哀求,尖叫怒骂,最终筋疲力竭,松开手,仰面朝天,听凭海潮将自己带走。如一枚扇贝,也许沉入海底,也许粉身碎骨,也许被打磨成光滑,也许落入另一片未知的沙滩,埃里希不在乎--他不能留在沙滩上变成被锁链困住的白骨。

我不会忘记那一刻他眼里的绝望和恐望。“可是我哀求了!”他歇斯底里的尖叫,用身体撞击木椅,尝试挣脱手铐。“我放弃尊严了!我哀求了!”他用潮湿的绿眼睛望着我,望着格略科,望着自己勃起太久却得不到释放的性器。

“你想高潮么?”

“是的!是的!”,埃里希关节泛白,冷汗直冒,“求你了,求你让我高潮。”

他天真的可怜可悲又可恨,以为一切都是交易,只要一一照做,完全服从,就会解脱。在这种乐观精神的作用下,埃里希开始对我知无不言,唯命是从。

他双手反绑,膝行到我面前,用额头和胸部磨蹭我的膝盖和鞋尖,嘴里哼哼唧唧的嘟囔“什么都好,碰一下,求您碰我一下”。我刻意避开阴茎,用毫无节奏规律的力度和方式触碰抚摸埃里希的肋骨和乳头,迫使他长时间保持精神紧绷,倍受快感刺激却得不到释放的状态。可怜的少校大脑一片混乱,除了诚实回答别无选择。男人匍匐在地,乳头红肿,身体弯曲,额头抵住膝盖,双手被固定在腰间的皮束具上,活像某种被折叠工整的军械。他不断发抖,直到被拽着头发拎起来,强迫直视我的眼睛。“求您了.....”他难过的抽取,神情里甚至还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会渴望快感。

在颤抖,呻吟和祈求之间,埃里希磕磕绊绊的复述起自己那少的可怜的性经验,用呆滞的绿眼睛和淫秽的筋挛满足我卑鄙的窥私欲。他在洛夫城规矩森严的克莱茨豪宅里度过童年,从三岁起就开始与欲望的终生斗争。父亲告诉他真正的卡扎罗斯男人在诱惑和痛苦面前都能保持冷静,禁欲让男人成为男人。这不仅是社会风俗,更是宗教要求。每一种享乐都能对应圣经里的一宗弥天大罪,地狱的业火比字母更早进入埃里希的脑海。

“你知道那不是真的。”我指引埃里希岔开双腿,攀附在我的腰间。亲密无间,我可以用嘴唇轻而易举的赞美挑逗他可爱的乳头。埃里希依然保持勃起,我小心翼翼的握住他的阴茎,拇指顶在马眼处,杜绝他不小心通过摩擦获得高潮的可能性,“好孩子不会上天堂,好孩子死在泥巴里。”

埃里希被摩挲的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哭了,急的像个是夺走圣诞礼物的孩子,在我耳边呢喃哀求。他不想说话,两腿紧紧夹住我的腰,几乎快抽筋。我扇他耳光,左手扣住他后脖子,右手用力拍打他光溜溜的臀部和脊椎。埃里希呜咽求饶,开始讲他在男子寄宿学校的时光。那是全卡扎罗斯最好的军官预备学校,连我都知道。在两个国家还算友好的时候,卡扎罗斯南博森军官学院的男孩会来米加斯军校学习。个个儿身子高挑,脚踩长到膝盖的锃亮皮靴,腰间扎武装带,挂镶金扣子和礼仪剑,漂亮的像模型。他们并不应该来拉瑙卡,但有些好奇的男孩会从鼓囊囊的黑皮钱包里掏出一张钞票,租一辆马车,在假期把他们从火车站带到我们的村庄。他们饶有兴趣,脖子上的相机咔嚓咔嚓对着山川河流,做农活的村民,围着头巾的母亲等等一乱拍,亲昵的搂着村里同龄的姑娘合影留念。我和萨沙靠零星的卡扎罗斯语,擦鞋和导游服务换一点小玩意儿,可能是钢镚,也可能是糖果。我记得十岁那年,一个有雀斑的少年给了我这辈子的第一颗巧克力。他蹲下身,揽住我的肩膀,指着对面的照相机示意我微笑,随后将圆滚滚的巧克力塞进我手中。萨沙坚信他是河水妈妈预测的伯爵,也许再过几年,等我十六,他就会和我结婚,带我离开泥泞的拉瑙卡。我一点也不信,我甚至不认为他和我拍照是因为我可爱。对很多城市里的卡扎罗斯,甚至米加斯男人来说,一个带绣花头巾,睫毛浓密,举止粗鲁,看起来像小兽的混血女孩不过是满足猎奇心理的人类标本。我能猜到他会怎样和朋友介绍自己的所见所闻,但我不在乎,巧克力换照片是很合算的买卖。我偶尔好奇那个雀斑少年如今在哪儿,我猜他死了,或是某个战俘营里为一片面包跪在地上撅起屁股。如果是第二种结局,我不介意找个时间去拜访他,在他的手里也放一枚巧克力。

“你在军校学的自慰么?”我拽拽他的乳头,惹得埃里希小声尖叫。他的手在身后筋挛,脸色潮红,有沙哑的卡扎罗斯语哭喊,“是的,是的,”不等我接着追问,他已经无师自通的开始坦白,“但我很少,我只用基督徒的方式。”

“基督徒的方式?”我抓住他的肩膀,阻止他前后摇摆,疑惑地问,“什么是基督徒的方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埃里希的手指嵌进自己的腰,他呻吟一声,呼吸急促,“在摸自己的时候不去想任何东西,这是基督徒的方法,什么都不想,只凭触觉。”

“为什么?”我用指甲掐他阴茎顶端的小孔。

话音刚落,埃里希从我的膝盖上翻倒在地,变成一只在地上狼狈滚动,呻吟尖叫的牲畜。“上帝啊!求你了,恰尔洛夫!”他甚至无助的尝试用地板摩擦阴茎,我几乎为他感到难过,意识到我永远无法理解性刺激对男人的影响。

格略科把他裹上浴巾,带去清洗干净,穿好衣服。等再回来,埃里希又恢复了那种悲伤恍惚的呆滞,湿漉漉的低着头,被格略科押住肩膀,一瘸一拐的走进房间。

我把手伸进他两腿之间隔着裤子检查,埃里希倒抽一口冷气,膝盖发软。

“还求我么?”

他盯着我,缓缓摇头。

我指指窗边,“去那儿立正罚站。”

埃里希自觉按照军队要求站好,抬头,挺胸,缩下颚,两腿并拢,目视前方。一瞬间,他看起来挺拔坚毅了许多,像个军人的模样。埃里希总归是不习惯卑躬屈膝的。

我笑眯眯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我的小士兵。”

埃里希面无表情,不为所动。我想,能接着扮演大义凌然,坚强不屈的军人多少让他有些动容,然而就连这也是我的施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从桌上拿起两本厚重的书,“地图集还是枪械指南手册?”见埃里希没有说话,我自问自答的拿起地图集,放到他头上。第一次没放稳,我在半空中借助,将它再次放到他的头上。“地图集吧,很衬你的眼睛。别让它掉了,否则我就得抽你鞭子。”

埃里希眼角抽动,嘴唇嗫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就这样站在窗边,全身紧绷,一言不发的接受惩罚,活像个犯错的孩子。他要站到我下班为止,四个小时。

这样的日子周而复始,我不断刺激,又禁止他高潮。他哭泣,哀求,几度崩溃,然后被清洗干净,开始罚站。六点以后他回到病房,手被禁锢在床上,毫无隐私可言,静静等待新的一天到来。埃里希可怕的瘦下去,面颊凹陷,眼神不安的晃动,站在阳光里很明显可以看出头发白了快三分之一。他看起来像干柴也像蜡烛,即将油尽灯枯。起初来我办公室的军官还会用他插科打诨,调侃地问我从哪里弄来的廉价雕塑,为什么不像贝卡一样把他剥开。深知埃里希没法回答,她们嬉皮笑脸的问他到底做了什么,把最宠溺战俘的恰尔洛夫也惹毛了。年轻的士兵向埃里希投来鄙夷而好奇的眼神,心知肚明这不过是又一个活体丰碑。我不知道埃里希还能听见多少别人的评头论足,他的眼睛里只剩下混沌,呆呆地看着前方,因为长时间保持紧张而肌肉颤抖。

日子对我身边的卡扎罗斯人来说都很不好过。格略科知道现在并不是套近乎的好时候,聪明的选择保持沉默,马首是瞻。埃里希不说话,反应迟钝,郁郁寡欢,一副纵欲过度的模样。家里的穆勒更是胆战心惊,终日低着头,除了干活儿以外不敢离开房间。他们都尽量不和我过多交谈,连对视也努力避免,我终于成了让战俘闻风丧胆的军官。

这样的日子过了大概快两周,在埃里希又一次因勃起而痛苦的挪动胯部,用头撞击床板,不断祈求我允许他高潮时,我结束了他的折磨。格略科轻轻摩擦,让少校神志不清的呻吟筋挛,直翻白眼,泪流满面。他毫无廉耻之心的张开瘦骨嶙峋的腿,粗重喘息,快感让大脑一片空白。格略科压着埃里希的脖子强迫他四肢着地,舔干净地上乳白色的精液。埃里希精神恍惚,没明白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他舔了几下,逐渐恢复神智,急忙用胳膊撑住地面,一边干呕一边尖叫拒绝。“快舔!”格略科又按了一下,埃里希支撑不住,重重砸在地上,很快又猛的弹起来,颧骨,胸口和锁骨沾了精液。埃里希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污秽,眼睛不停眨动。他双手握拳,接着张开,然后再蜷起来,举在胸前,从嗓子眼里发出破碎的呼吸声。他恐惧的看看身体,又看看我们,他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弄干净,不知道如何照顾自己,只能愣愣的忍受屈辱的痕迹。

“这可是你要求的,”我说,“你想要高潮,我就给你高潮。”

泪水滚出绿色的眼睛,埃里希汗涔涔的脸被烧的通红。他看起来太可悲了,简直不忍直视。随着他的哭泣和呼吸,我能清楚的看到肋骨和脊背的轮廓。埃里希好像傻了,一直在哭,没有像以前一样急着要求衣服和洗澡。难道他放弃了么,他知道不论如何假装,自己都无法摆脱如今的状态,所以干脆自暴自弃,告诉我“看看你对我做了什么”?

想到这儿,我对他的同情一扫而空,将埃里希的丧尽尊严的悲痛解释为矫情的表演。我认为他在挑衅。我抓起埃里希的头发,用手背扇耳光,将他拖拽到沙发上。我踢开埃里希的膝盖,命令他开始自慰。他只是迟疑几秒,肋骨就挨了一脚。接下来发生的事儿简直顺理成章。殴打他并不是我的本意,可从那一脚开始我就收不住力度。身体比大脑更快做出决定,我开始揍他。为什么揍他?为什么不揍呢?反正我不会打死他,他也总会慢慢修复。

我想我不是个很好的人,事实上我是个有点糟糕的人。即便没有战争,我也是个有点糟糕的人。这是没法避免也不可否认的,因为我是拉瑙卡的孩子,我是我父母的女儿。

在遇见卡季卡之前,我不曾知道任何一个不揍人的男人。当然,暴力绝非男人的特权,拉瑙卡的女人同样不会迟疑用扫帚,擀面杖,或是烧火棍狠狠给孩子一顿教训。其中不乏格外出挑泼辣的,比如玛丽亚健壮的母亲,经常在丈夫身上留下和女儿一样的淤青指痕。揍家人在拉瑙卡乃至整个米加斯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不论有钱没钱,大家都爱恶狠狠的冲姓氏相同的亲人扬起巴掌,拳头,或是其他顺手道具。工具的选择往往和他们的工作相关,萨沙的爸爸用鞋楦子,玛利亚的妈妈甩赶牛鞭,科里亚的爸爸用细细的藤教鞭把儿子抽的死去活来,瓦洛佳的妈妈则用门闩打得他细瘦胳膊上满是凸起的一棱一棱的紫色伤痕。父亲打母亲,母亲打孩子,偶尔母亲也打父亲。这是拉瑙卡村民的常态,从没有一条法律说这不对。恰恰相反。我醉醺醺的父亲有本奉为圭臬的经典佳作-《米加斯社会守则:一本基础道德指南》。此书长几百页,由几世纪前某个不知名的男人编纂,详细记录一个好米加斯人应该如何生活,涵盖衣食住行,家国教堂各个方面,要虔诚,要恭顺,要低下头不想太多,专心干活。父亲的那本儿是他祖父年轻时买的,一代代传下来,最终在餐桌的一角安家,成了搁酒瓶的底座,外层包裹有皮革和数十年的灰尘油污。这本书在米加斯社会里意义深远,即便能字字句句全文通读的人不多,它所提供的规则俨然已成为米加斯人的口头禅。科利亚的父亲是教师,他并不聪明,但足够严厉,乐意惩罚人,且戴眼镜--这是一个乡村教师所需要的全部。科里亚是不快乐的男孩。他常常说:“想想看,你们每周只用见我父亲两天,我却要见他七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科里亚的父亲和我的父亲不一样。科里亚的父亲大约真读过《米加斯社会守则》,惩罚孩子总是用它要求的方法,比如不打耳朵,不揍心脏以下的部位,不用金属和太粗的木棍。《米加斯社会守则》建议父亲和主人显然这两种属于同一范畴避免在愤怒时进行惩罚,否则会伤到对方。所以他会在下午走到科里亚面前,告诉他因为他第三次忘记语法格式,今晚会收到一顿藤鞭。每次揍完,科里亚告诉我们,他的父亲都会和他握手,拥抱,告诉他“我们不会对彼此愤怒,我原谅你”,就像守则要求的那样。这位教师是如此的信任《米加斯社会守则》,甚至曾因此和我父亲大打出手。

和科里亚父亲这样的“守则原教旨主义者”不同,我的父亲知道怎样挑出最“精髓”,最方便他的部分为自己所用,再将它塑成针对我们的武器。他只看男人该如何管理家庭的部分,祈祷忏悔,辛勤工作的部分则从不过问。“一个勤劳又服从的贞洁妻子是她男人的王冠,而你,杂毛,”他愤怒指指我,又指指捶打衣服的母亲,“和你妈一样,是个该死的绞索,断头台!”他坚信殴打会让孩子更强壮,就这点来说,我比我的弟弟更幸运。按照传统,男孩跟着父亲学习如何变成男人,女孩则跟着母亲学习如何做个女人,因此我父亲少见的,带着一种扭曲的温情,决意全权负责弟弟的教育。他希望“净化”我的弟弟,剔除他身体里我母亲的马丹斯克血脉,让他成为一个百分百基督徒男孩,真正的“恰尔洛夫”。他对他抱以厚望,甚至用自己父亲的名字给他取名瓦西里。父亲要求瓦西里用炭笔将《圣经·西拉书》和《歌罗西书》的几个片段抄写在木板上。我现在还记得其中的几个片段:

“切勿放松对男孩的管教;拿起棍子可以救他免于死亡。”

“若有儿女,应严格管教,使其从小顺服。”

“疼爱自己儿子的,应当时常鞭打他,好能因他的将来而喜悦,免得他将来沿门乞食。训导自己儿子的,必会因他而得幸福;在自己亲属相识前,也必会因他而自豪。教训自己儿子的,会激起仇人的嫉妒;但在朋友前,必会因他而高兴。他的父亲虽然死了,却像没有死一样,因为他留下了一个相似自己的人。他在生时,一见自己的儿子,心里就喜欢;在临终时,不会忧虑,在仇人前,也不会蒙羞。对于仇人,他留下了一个报仇的人;对于朋友他留下了一个报恩的人。”

“你们做儿女的,要凡事顺从父母,这会使主高兴。”

我也抄写过这玩意儿,大约是关于女孩贞洁,父母应该严格管教之类,

瓦西里彼时才勉强认得字母,抄的又慢又累。我想帮他,但我知道父亲能分辨出来。他最讨厌别人撒谎。很快父亲失去耐心,抬脚踹向他儿子的后背。瓦西里摔倒,爬起来,接着写,泪水弄湿木炭,沾的他满脸都是黑色。只需一声咳嗽或是木碗碰撞,父亲的怒火很快会烧到我身上。他抓起弟弟的写字板朝我头上砸,结实粗糙的手抓住我们的脖子,一手一个,将我和瓦西里丢到院子里殴打。他在揍人的时候会很大声的骂我们,好像一场给邻居的表演。他说我们愚蠢的让他每天都祈祷上帝能将我们带走,他说他不怪我们,他说这一切都是罪有应得,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头脑发热贪图便宜娶了个马丹斯克女人,“出了名的没脑子,半点比不上牲口”。他骂人的时候手上动作不停,把弟弟揪到半空,咆哮威胁他若是再哭,就要给他带上马嚼子,因为他“蠢的像只骡子”。父亲不许弟弟哭,觉得哭泣不是男人的行为。他会一直折磨他,让瓦西里抽噎着呕吐筋挛,脸涨成可怕的红。父亲也喜欢将我逼哭,认为只有这时我“还有点女人样子”。父亲的愤怒总是来得太突然,太莫名其妙,上一秒还在给我们讲圣经故事,下一秒就怒气冲天的挥动拳头,把我们拖来拖去。我甚至还没回过神来,就看到弟弟被揍的嘴唇外翻,小小的脸颊和耳朵上盖了个巨大的巴掌印。他坐在地上,楞楞地张大嘴,好像忘了哭泣。我尝试阻止父亲,但这是个糟糕的主意。父亲抓住我的后衣领,力度之大几乎卡的我双脚离地,微微窒息。我像只等待解剖的猎物般被他“挂”在原地。他摇晃我,将我扇的晕头转向,质问我最近长了不少个子是不是因为每天好吃懒做,吃掉他辛苦挣来的钱。他带着哭腔和醉意,先是哭喊控诉上帝不公,让他养这一家蠢货,接着转头对围观的村民大喊大叫,把弟弟往屠夫的方向拖拽,要他“剁碎这不知感恩的魔鬼的黑毛杂种”。每次都是这样,父亲被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儿点燃暴戾的怒火,他把家变成驯兽场,马戏团,实验室,我和弟弟则是他的道具,他的实验品,我们是长着人类眼睛的牲口,是藏着蹄子的恶魔。他控诉我们不爱他,不尊重他,不明白他的辛劳,手舞足蹈的同某个邻居或是上帝比划自己作为一家之主,无法言说的苦难。他眼睛瞪的滚圆,嘴唇粘满泛白唾沫,一条青筋划过额头,直到两眉之间,皮肤油腻腻的泛光,鼻孔翕动。父亲愤怒的时候两只眉毛会挑上去,嘴唇网上翻,露出被烟草染色的牙,乍一看,他好像在狰狞地笑。他把瓦西里绑在马车的轮子上,扬起缰绳,接连不断的抽打,发誓他会打到他停止哭泣。

我站在树荫里,绝望的抽泣,用包头发的三角巾裹上冰块,按在肿胀发烫的腮帮。院子里聚集里一圈又一圈围观群众,被冻的发红的脸努力做出严肃的模样。他们不忍的咂嘴叹气,挤眉弄眼,幸灾乐祸,用胳膊肘推搡对方,时不时假惺惺,软绵绵的劝说几句,要我和弟弟赶快认错,要他别“太过头了”。我有时会恶毒的想或许他们巴不得父亲打的更厉害一点,一来他们看得开心,二来杀鸡儆猴,叫其他孩子听话,三来恰好证明老神父说的对,马丹斯克血统低下的,杂交只会生下有缺陷的孩子。我不会苛责他们没有组织父亲对我们的暴行,因为母亲也没有。我舔过嘴唇的鲜血,在模糊的泪眼中寻找她的身影。母亲在干农活,有时候是搅黄油,有时候是腌咸肉,有时候是锤衣服。她木讷的干,偶尔用说不清楚的眼神扫一眼父亲,有点怨恨,有点不耐烦,也有点疲惫。她听我父亲骂我,骂瓦西里,骂她,面无表情,偶尔擦擦汗,露出一点冷笑。如果瓦西里扑到她怀里求助,她会用胳膊将他挡开,重复她的魔咒,“那是你父亲,哪有孩子不挨揍?”我认为她喜欢看我们被揍,她希望我们也分享她的痛苦。

我记忆中唯一一个认真阻止过我父亲施暴的人是科里亚的父亲。你难道想有一个残疾儿子么,安纳托利·瓦西里耶维奇·恰尔洛夫?科里亚的父亲抓住我父亲的胳膊,两人扭打成团。我父亲赢了,打碎了科里亚父亲的眼镜。你不是个好基督徒,他冲我父亲吐唾沫,他的妻子尖叫,怒骂,扶着丈夫离去,留下我父亲在原地哈哈大笑。

瓦西里很难过,经常蜷缩在我怀里哭泣,像只热腾腾的小狗。他把伤痕累累的脊背露给我看,哀求我给他擦药,帮他用咒语带走痛苦。所谓的咒语是我从玛丽亚那儿学来的仪式。当弟弟的疼得太厉害无法入眠时,我就去揪一块儿面包或是馕饼,将我们的血液和唾沫抹上去,和弟弟手牵手,跪在面包前祈祷:藏在面包里的神明呀,带走我的罪恶,带走我的疾病,带走我的疼痛。我们念三次,把面包放在院子里,如果第二天他被动物吃掉,证明魔法生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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