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少年躺在床上,面色如同燃尽的香灰一般惨白,躯体僵直死板,四肢皮肤肿胀,清晰可见黑紫色的血管在皮下流动。
两只漆黑发亮的眼珠镶嵌在眼眶中,如同昆虫,黑眼球急剧膨胀,几乎将眼白全部吞噬。
似乎是听见有人来,他一寸一寸转动眼球,努力看向门口的方向。
“……陈……公子…………银……”
不能称之为声音的声音,仿佛喉咙被戳了许多小孔,气流从千疮百孔的马蜂窝般的气管中流出。
活人与尸体原是有一道屏障阻隔的,而季满此时的状态却打破了这道屏障,赫然变成了一具对刺激有反应的尸体。
季良跌坐在地上,四周是打翻的桌椅瓶罐,花白的头发乱蓬蓬,脸色是从未见过的难看。
“这,这是……”
陈砚清惊愕得几乎说不出话,明明昨日见他还好好的,一早就变成这个样子。
他的心情也变得复杂起来,收回目光,不忍再看床上的小孩子。
“我也不知道……我早上醒来,小满就变成这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季良捂着脸,挤出哆哆嗦嗦的声音,连嘴唇都在颤抖。
陈砚清尝试扶起他,老者魂魄仿佛已经飞走,颤颤巍巍手脚并用爬起来,腿软得像两根细面条,摇摇晃晃,又一屁股摔了回去,差点将陈砚清带倒。
“……”
他跪在地上,佝偻着后背,深深埋下头去,伏下干枯而瘦削的身躯,如同在祈祷跪拜。
喉咙发出断续的嘤咛,宛若悲风哭号,已经丧失了语言能力,含混不清地小声抽咽着。
“……爹…………别……别哭……”
季满空心的声音漏了出来,如同被封印在躯壳内的魂灵。
他艰难转动眼球看向床边,花了很大力气只想要触碰父亲,但最终只是食指轻微屈了屈。
季良听到他的声音更是崩溃,扯着嗓子放声大哭,风中残烛一般悲怆。
陈砚清看着这场面,心里也不是滋味,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身边的银砂似乎也被悲伤感染,躲在他身后,默默地抓着他衣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咚。”
金属落地沉闷响声,仿佛感应到心意,那只铃铛从季良怀中滚落滑出,静静躺在地上,散发着无尽诱惑力。
季良目光被它吸引,定定睁眼盯着古铜色的铃铛,浑浊的双眼忽然亮起光芒,如同看见救命稻草,一把抓起铃铛,就要摇动。
“不可!老先生。”
陈砚清立即出声阻止,扑过去按住他想要晃动铃铛的手。
“这东西不能再用了……您会没命的。”
在见识过观陵城内的荒唐景象之后,他深刻认识到这铃铛的恐怖之处。
这邪物足以操控人心智,榨干执铃者身上可以吸取的一切价值,让其沉沦,变成自身欲望的奴隶,直到死亡。
“……”
季良握着铃铛的手悬在空中,目光呆愣,神情恍惚,整个人如同被定身般一动不动。
他自己也明白怎么回事,如今他大限已至,也就两三年寿命,不足以支撑铃铛的代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可,可是……”
老者疲惫地垂下头,浑浊泛黄双眼流下泪水,浸湿满脸深刻的皱纹。
“小满,小满他……”
他今年才二十八岁,未到而立之年,只因为儿子的怪病变成如今这般。他付出这么多,只想要孩子活下去,但却还是不够。
到底要多少代价,才能让孩子平安活下去?季良迫切想知道这个数字,可他只有这一条命,如果超出这个限度,他也给不起。
深深的无力感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几乎将他压断,他甚至直不起腰。
“……你,怎么了?”
银砂绕开他,悄悄摸到床边,趴在床沿探出半个头,两只雾沼沼的眼睛紧盯着床上僵直的少年。
“……”
季满一动不动,圆睁着漆黑的双瞳,黑色眼珠似乎又扩大了些,完全填满眼眶,甚至看不出眼球转动。
半晌,他泛着乌紫的下唇轻微颤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银…………砂…………”
漏气般空洞的声音,极其细微,如同小虫振翅簌簌钻进耳朵,似乎拼尽全力吐出这几个字。
“我,…………没……事…………”
“陈公子,你……你是从山上下来的,一定是仙人吧?求求你了,救救小满可以吗,求求你……”
忽然,季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抓着陈砚清的手。
干枯的手指如同树根,捏得他指骨生疼,脸上老泪纵横,穷途末路,无论是谁都好,只想有人能来挽救这个局面。
陈砚清垂眸看他,神色流露怜悯,但他现在也没有任何办法,只是无能为力地叹了口气。
看着老者绝望的样子,实在说不出雪上加霜的话,又看看床上活尸一般的季满和趴在床边的银砂,陈砚清下定决心一般咬了咬唇,接过季良手中的铃铛。
“……我来帮您吧。”
每个人使用铃铛所付出代价不同,陈砚清也不知道他将要承受什么样代价,甚至已经做好了失去寿命或者四肢内脏的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此刻他唯一目的只是想救人,不能让这个孩子就这么死了。
秉持着这个念头,他不顾季良阻拦,摇动铃铛。
……
空气中一片寂静,时间仿佛在那一刻静止,几双眼睛齐齐盯住陈砚清的手,灼热目光甚至将他烫出一个洞。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陈砚清又摇了两下,可铃铛就像锈住一样,无论如何摇动,发不出任何声响。
“……?”
陈砚清疑惑看着自己的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四肢零件,一个也没有少,分明没有任何变化。
明明他在观陵城中听到过刺耳铃声,但此刻自己却如同聋了一般,什么也没听见。
季良和银砂的表情也很茫然,似乎这铃铛从开始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难道是坏了?还是这东西对他不起作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我试试。”
银砂好奇地凑过来,扒着他肩膀,伸手去够他手中铃铛。
陈砚清犹豫了一下,递给她。
然而就在银砂指尖触到铜制手柄一刹那,整只铃铛如同活了一样,突然开始剧烈震动。
陈砚清一惊,正要收回,却已然来不及。
下一秒,铃铛瞬间解体。
手柄,圆环,铃心……稀里哗啦散落在地上,变成一堆铜绿色碎片。片刻之后,自圆环中央汩汩流出暗红色腥臭血水。
所有人愣住了,一时间没人说话,三双眼睛直勾勾盯着铃铛的尸体。
“……”
银砂讪讪收回手,悄悄用余光瞄了瞄陈砚清,似乎知道自己惹祸了,心虚将手背到身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陈砚清安抚地看了她一眼,沉默着摇了摇头。
唯一的希望破灭了,这对季良是莫大的打击,佝偻孱弱的身躯晃了晃,随即两眼一翻,向后倒去。
“老先生!”陈砚清连忙伸手扶住他,“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陈公子,拜托……”
季良浑浊的双眼蓄满泪水,无神呆愣地望着房梁,嘴唇已经干裂,不断颤抖,枯瘦的的手紧紧抓着他衣袖,似乎在强忍情绪。
“我去寻医,拜托你,帮我照顾小满……”
“求你了,陈公子,求求你,我真的没办法了……”
见他没立刻答应,季良颤颤巍巍撑着地,作势就要给他磕头。陈砚清连忙拦住,挽着他手臂,将他身体扶正。
他一把年纪,伤腿还未好利索,连走路都费劲,观陵城已经乱了,又要去哪里寻医?
陈砚清心中担忧,但见他这副样子,也无法多问,只是硬着头皮答应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好。”
“谢谢,陈公子,谢谢你,谢谢……”
老者不断向他鞠躬,拄着粗糙的木柴当做拐杖,孱弱的身躯如同一棵枯树,拖着伤腿一瘸一拐跨出门槛,一步步朝着远方走去。
季良离开已经一天一夜,仍然未归,陈砚清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或许不会回来了。
而床上季满病情愈发恶化,两只眼睛已经被墨色填满,几乎不眨眼,黑紫色血管蜿蜒全身,如同一条条粗细不等的丝线纵横,已经蔓延到脸上。
体温以时辰为单位逐步下降,一点一点变凉,如果不是肚子微微起伏,几乎变成一具真正的死尸。
“你,怎么了?”
银砂扒在床沿,伸出手指戳戳季满惨白的脸颊,表皮僵硬冰冷,和她一般冰凉。
“起来啊,我们一起出去玩。”
可银砂却对季满的病完全没概念,仍然认为他不起床是不想起来,一直不停拉着他说话,试图磨着他起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见这一幕,陈砚清心中苦涩蔓延,悄悄走上前抚了抚银砂的头,低声同她道。
“乖,银砂,小满生病了,我们让他休息好不好?”
“生病?”银砂皱起眉头,仰头不解看向他,雾蒙蒙眼中充满疑惑,“生病就不理我了吗?”
陈砚清不知如何解释,甚至不知道如何开口,沉默良久,只是无奈轻轻摇头。
银砂看看他,又看看床上一动不动的季满,耷拉下眼尾有些失落,闷闷叹了口气:“……好吧。”
“…………”
银砂转身刚要走,只听身后传来一阵细微响声,如同吹空心管道的空洞气流声。
“……银…………银……砂……”
她转头,只见床上季满乌紫双唇上下颤动,模糊吐出虚浮气音。稚嫩眉头轻微皱了皱,似乎很痛苦。
“疼……我…………好……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疼?”
银砂两步凑到他跟前,俯身将耳朵贴到他嘴边,勉强听清他说的内容。
她第一反应竟是立马后撤一步,迅速将双手背到身后,见季满仍躺在床上呻吟,连忙又要继续向后退,嘴里一边嘀咕着。
“这怎么会呢?我没有碰你呀……”
后背忽然触及到阻碍,她仰头一看,是陈砚清站在她身后。他叹了口气,伸手环住她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没有,银砂,”他轻声道,“不是因为你。”
“哦。”银砂应了一声,雾蒙蒙眼睛盯着他,乖巧地点点头,“那是为什么?”
陈砚清没回答,深深看了她一眼。
季满这怪病明显不属于人类世界,他推测与妖魔邪术和那铃铛有关,甚至发病诱因是来自异界的不明物质侵蚀。
而眼下唯一与异界有关的,便是银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他深吸一口气,踌躇着准备开口,只听床上季满声音传来。
“……银砂…………我……不想……死……”
他艰难吐出每个字,口中含着的气流似乎不足以支撑说完,声音越来越小。
“……流……流星…………和……你……”
漆黑眼瞳晶亮,陈砚清忽然注意到,少年眼尾正渗出泪水。
怀中一动,银砂从他臂弯中钻出,趴到床边季满跟前,罕见地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望着他。
“……”
片刻之后,伸出指尖,为他一点一点拭去眼泪。
见这一幕,陈砚清心口顿时如被人攥住一般难受,衣袖掩住的手攥紧,又无力地松开。
迟疑良久,蹲下身拉过银砂,仰头望着她双眼。那双白茫茫眼睛此刻更加迷离,如同蒙上一层雾,似乎也很低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银砂……喜欢和小满一起玩吗?”
陈砚清见状,穿过衣袖轻轻握住她的手,语调温和缓慢,循循善诱。
银砂不明所以,但还是老实回答道:“嗯,喜欢。”
“那,你可不可以……救救他?用你的办法……”
银砂来自世界之外,不受天地规则束缚,具有逆天而行之力,曾将他一个手脚全废修为尽毁的炉鼎,变成如今这般与常人无异。
陈砚清比谁都清楚她的力量,或许,她真的是唯一可以救季满的人。
只不过方法有些特殊,但此刻生死攸关,活命救人要紧,顾不了那么多。
“……我?”
银砂指着自己,表情有些茫然,没理解他什么意思。
陈砚清没说话,轻微叹了口气,沉默着将她揽入怀中,微微垂下头埋进她腰间,被她投下的阴影所覆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一只手悄悄探到她身下关键位置,指尖轻轻触碰,随即握紧半立着的柱身,掌心隔着衣料缓缓摩擦。
“就像,像你对我一样……”
男人声音很轻,低沉仿佛具有魔力,半环着她腰,微微沉重呼吸喷洒在她身下,怀中温度传递过来将她包裹。
“……可以吗?”
在他抚慰下,银砂玉茎逐渐挺立起来,身下开始发涨,有种亟待释放的欲望悄悄蔓延。
她眨了眨白茫茫的双眼,低头看了看陈砚清,又转头看了看床上冒着隐约黑气的季满,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嗯。”
“咔嗒”,陈砚清关上房门,只留他们两个小孩子在屋内。
他手指扣着门栓,微微垂着头,眼神盯着门锁发怔。
他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正确,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别的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天色微暗,焰色云霞将天边染红,远处巽山掩在云间,高耸山峰如同一柄柄剑,巍然插在那里,看不清顶峰。
天极峰顶,那巨型黑色裂口依稀可见,如同被撕裂一道的幕布。越盯着那处看,便有想要穿过去,到未知的那端去的欲望。
“……”
陈砚清坐在门前,背靠着门板,目光望着远方,深深长叹一口气,白色薄雾在半空中飘散。
客房就在隔壁,几丈距离,可他仍然放心不下,依然坚持守在门前,方便观察屋内响动。
未出二月,天气仍寒冷,空气冷硬如冰,呼吸间,将他气道蒙上一层薄霜。
枝头传来麻雀叫声,远处村庄有隐隐犬吠,顺着空气流动传来,与寒风交织在一起。
微弱的冷风拂过他头顶发丝,许久未合眼,在这寒冷环境中,此刻神经微微松弛下来,疲惫的困意如同潮水般席卷。
陈砚清倚在门前,随着时间流逝,意识逐渐开始拉扯,不知什么时候便睡了过去。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熟悉的噩梦,惊醒时甚至身上发疼。
陈砚清喘着粗气,额角冷汗黏湿碎发,倚着门框平复了好一会,这才勉强缓过来。
在寒风中坐了一晚,身体关节似乎都被冻住,甚至很难活动。他艰难地挪动手臂,想要支撑起僵硬的身体。
忽然,掌心触及到湿滑的液体。
他低头一看,竟是鲜红的血。
源源不断的鲜血,顺着脚下门缝流出,浸染他衣袍,分支如同河流,猩红蜿蜒爬向远方。
陈砚清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拼命挣扎着起身,推开房门——
血,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猩红的鲜血,宛如地毯一般将地板染红。
鞋底踩在黏稠的地面上,发出液体的脆响,如同雨后水面,带起血滴四溅。
顺着源头望去,木床上,血迹爆炸一样喷溅,窗棂以及房梁上,流淌着滴滴答答的血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暗红的血水顺着床沿,瀑布一样向下流淌,混杂着檀紫色内脏碎片,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两条肠子交织,如同皱巴巴肉色长绳,正垂挂在床边晃荡。
“……”
季满躺在血床上,一只完整的手被染成红色,无力垂在床边,除此之外,身体没有一块完整的地方。
躯干自胸膛中央被挖空,森然白骨一条条支棱在外,本该覆盖着的皮肉已经被蚕食殆尽。
一颗头颅如同锅盖般被掀开,半只粉红的大脑浸泡在黄白相间的脑浆中,脸皮已经移位扭曲,看不出人形。
漆黑的眼珠被挖出一只,只留空洞洞扁扁的眼眶,另一只则涨大如同皮蛋,薄薄的眼皮甚至包裹不住,高高向外凸起。
整张人皮如同衣服一样被剥开,堆在两侧,被搅碎掉的内脏如同一盘菜,泡在腹腔血水中。
忽然,一只血红的手伸进其中,拎出半只残缺的肝脏,在空中划过一道血红的弧线,径直送入口中。
“嘶溜——”
银砂坐在一滩赤红碎肉上,雪白发丝与脸颊通通被染红,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随即满足地咧开嘴,露出两颗森然的白色尖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察觉到有人进门,她扭头看过去,两只白茫茫的眼珠被血包裹着,闪烁异常的精光。
“……………………”
陈砚清整个人愕然在原地,头颅如同被锤了一拳,大脑一瞬间炸开。
刹那间感官混乱,甚至呼吸停止,眼前的画面扭曲拉伸,只听得到耳边叫嚣着嗡嗡锐响。
“你,你在……”
被寒冷空气浸没一夜的声音沙哑极致,如同金属划在冰面,每吐出一个字都异常艰难。
“……做……做什么……”
他根本听不见自己在说什么,全身僵直,脚底仿佛钉进地面,用尽全力,却无法迈出一步。
银砂看了他一眼,扭过头继续吃起来,咯吱咯吱咀嚼声在寂静空气内格外清晰,如同尖锐的钉子,一下一下刮着陈砚清的耳膜。
“…………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季满还未断气,张着被撕扯裂开的嘴,肋骨胸腔极力鼓动,扭曲变形的喉咙里,发出吹哨一样的微弱声音。
“……流……星……你…………看,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