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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子.自杀者与死神
01
他在自杀的濒死状态下见到了隐现的死神。黑色的斗篷之下是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没有喜悦,没有悲伤,露在外面的强壮手臂擒着那把巨大的死神镰刀,用审判者的姿态,静候着他的死亡。
他等不来他的审判,等到的却是邻居的惊呼。
他被邻居好心地送上救护车,救护车上的医护人员对他进行急救,随着他生命体征的回归,同样上了车的死神慢慢隐去了身影。
曳地的黑袍像拖尾的影子,他想抓住那条影子的尾巴,告诉尾巴的主人,他……
他蓦地在病房里睁开了眼,心电监护仪发出滴滴的电子音,机械的,尖锐的提醒他,眼前便是现实。
他回来了,之前是他在做梦吗?
如果不是梦就好了。
在他被救醒的这一天,他发现自己无可救药地喜欢上那个只见过一面的死神。
一个可能只是他凭空想象出来的生物。
他爱上了一个幻象。
02
如何辨别那不是他想象出来的,不是那一大堆安眠药在他胃里融化所形成的幻觉。
他决定再死一次,做慢性的自杀。
慢到他有更多的时间去注视浴室里的所有角落,去找会出现的第二个“人”。
他割开手腕上的静脉,将暴露出来的伤口浸在温水里,血液在水里化成丝丝缕缕的线,线与线又在勾连交缠,像是在玩填色游戏,把白色的浴缸涂成残忍的粉红色。
他是一点一点地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在往一个可怕的临界点滑去。
快了……快了……就快到了……
它到了。
他的眼前也慢慢浮现出一个人形生物。先出现的是脸,阴影交叠之下,符合黄金分割比的脸上有着属于男人的英俊感。因为完全处于静态,整张脸显得十分威严肃穆。再然后显现的是纯黑色的罩袍,黑色边缘如同是在描线,描绘出那仿佛罗马斗士一般高大强健的身型,肌肉遒劲的手臂高举镰刀。
镰刀即将落下,可先落下的却是死神低垂下来的头颅。
这是要给他一个吻吗?
他欣然接受,接受他爱的人的一个吻。
他注定不能如愿,耳边是再一次高八度的尖叫声,住在他隔壁的邻居像是个勇闯火场的救火队员,风一般的冲进来,又风一般地处理起他的伤口。
“我就知道你小子要再来一次,幸亏老娘多留一个心眼,守着你家门口,不然你小命不保。”邻居一副男大姐的护崽口吻,他却不想理会,只是傻傻看着上方那曾经出现过人的空间。
他爱的人的影像又一次烟消云散。
03
“为什么要救我?”他问。
邻居仿佛是听到了一个笑话,浓妆艳抹的脸上出现发笑的表情,随后又变得郑重。挤进一条包臀的鱼尾长裙里的高大身子用一个别扭的姿势坐到了他的身边,一只手轻轻地握住他包着纱布的手腕,另一只手上的亮片指甲隔空地滑过他的伤口,“死亡是逃避,只有活着才有希望,这伤口再割深一点,你就要跟这个美好的世界说拜拜了。”
“呀!又出血了!这伤口得重整。”
“可能有点疼,要忍着哦。”
“放心,我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自信,缝了那么多件我自己的演出服,准保能给你缝得漂漂亮亮的。”
邻居是一位变装皇后,上妆前五官粗狂野蛮,上妆后那些锋利的棱角都被画得柔和,有了奇异的柔美的女性感。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邻居的模样,只化好了一半的妆,男性的钝感还在,可他还是从邻居身上体验到一种妈妈的味道。
这或许要归结于邻居倚靠在栏杆上的大胸。夸张的羽毛围巾围着脖子,底下的吊带小背心遮不住邻居发达的手臂肌肉,自然也挡不住所谓的事业线。就那两团被挤压变形的仿佛新鲜肉派一样多汁的胸晃荡了一下,先跟他打起了招呼,再然后才是邻居的问候。
“嗨,新来的小家伙,我是隔壁那屋住着的人。”一个送过来的飞吻,鲜艳的唇印印在递送过来的手指上,蒲扇般的假睫毛向着他闪了一下,他躲开了,却躲不了对方的自我介绍,“我叫吕方,方便的话要叫我芳姐,或者叫我艺名Mary。”
“MerryChristmas!”
芳姐是个自来熟的人,他一次次的躲开换来对方一次次的前进。
芳姐最终还是闯进了他的生活里,不然也不会一次又一次撞破他的自杀。
“好了。”芳姐咬开了线头。医用的缝线在他白皙的手腕上形成一条细密的针脚,跟他预想中的狰狞蜈蚣不同,这样的线拆解之后留下的也是最美观的伤疤。
“伤好了之后,姐给你化最衬你的人体彩绘,保证不会有人看出来这是一条疤。”芳姐对他做出承诺,随后张开手臂,“现在来姐姐的怀里吧!”
芳姐的胸膛像最温暖的巢,香皂的
', ' ')('清香被体温熏蒸出催眠的味道,他闭上眼,耳边是沙哑的男低音。
芳姐在唱歌。
我最心爱的孩子呀!
放下你的哀愁,你的忧伤。
在你亲爱的母亲的怀抱里沉睡下来。
睡吧……
睡吧……
04
芳姐的鼾声是一把小钻子,吵得人睡不着,他其实也没有睡着。
他就是在等着芳姐睡着的这一刻。
他从芳姐窒闷的怀抱里挣脱,下了床,地上的毛毯足够吸走他的足音,直到他来到客房边,打开门,那头的芳姐也只是翻了身,叫着他的名字,说要乖乖的。
他轻轻掩上门,截断了那句关切的叮嘱。
死亡的选择方式有很多种,由自己选择又可以体面的清醒的面对的方式就那么几种,如今他要挑剩下的最后一项去面对即将来“收割”自己的死神。
他将绳索套在门上的把手,跪坐在门边,把脑袋伸进绳圈里,垂下头。收紧的绳子勒住脖子,勒住气管,掠夺空气。
空气的稀缺让他发蒙发晕,充血的脑袋里想的是不着边际的设想。
你走远了吗?
你还会再来吗?
来的人可能不是……你吗?
结果死神如约而至。
客房的打光是姜黄色的,连同死神锋利的眉目都染上微微的黄。温暖的颜色,让人觉得死神也有了温度,不再那样冰冷,事实上却是死神冷漠地低下头,有一双几乎没有温度的唇盖上他的。
他的第一感觉像是触到了冰,浑身一激灵,紧接着好似被抽走了什么东西。
他的呼吸,他的心跳,他的……
他尚在活动中的脑子告诉他如果死神放开他的唇,他将没有机会再亲近死神,因此他勾住了死神的脖子,加深了那个吻。
他能明显感觉到手臂之下肌肉的震颤,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死神冰冷的唇开始抽离。
他盯着死神震惊的眼睛。
我爱你……
脱口的遗言仿佛翩飞出的蝴蝶,蝶翅轻颤,有没有飞进死神的耳朵里呢?
他无法去计较结果,只能安然赴死。
一人高的黝黑镰刀高高扬起,到达至高点之后,嗖的一下落了下来。
05
死神看着镰刀划过挂在门上的那人的身体,如往常一般割断了关于生的最后一丝联系。
有一道生魂从软垂下来的身体里飘出,是瑰丽的淡金色,散发出炫目的光。
那束光向着死神冲来,在碰到死神的时候,散成无数的光点,随即渐渐泯灭。
死神知道那是去往了彼岸,去往死与生的另一道闸门。
由生到死,又由死到生。
那人会降生在另一个地方,开启新的生命。
这是一个不断轮回的过程。
死神完成了他的工作,他该去下一个地方引渡另一个将亡者的灵魂,他却不经意的摸上了自己的唇。
那里好烫,好烫,烫得好似把另一个人的温度紧紧地烙在上面,挥之不去。
还有那个人的眼神,紧迫得好像看得见他似的。
人类见不到死神,这是一个铁律。
死神无法去验证这条铁律的是否出现了偏差,他蒙受死的召唤,去了另一个地方。
可这个异常却永远留在了他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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