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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我的?
辛涣接过书折打开,过了一会儿又合上:“学宫成立秘纹阁,让我作为临时成员加入?”
凌恪点了点头,道:“是你发现了隐纹,这很正常。”
正常吗?辛涣一点也不觉得,他清楚自己的身份,学从,按照惯例最多给一笔功绩,教派和学宫再重视隐纹技术和灵性傀儡,也绝不可能让他参与其中的研究。
“这是个很好的机会,若是表现得好,未来不是没有转为正式的可能。”凌恪又道,他当然不会告诉辛涣是自己促成了这件事。本来他只是在上书中着重写了辛涣的功劳,之后被纹院的执院大人找上来,询问细节经过,又问了他对辛涣的看法,耿执院听完说想再对辛涣做一次考察,他想到对方是秘纹阁首席,就提了句不如让辛涣加入,没想到耿执院竟然真的同意了,这才有眼下这份文书。
确实是个好机会,教派两府、学宫正府并称“梦想三府”,是全教所有血裔做梦都想去的三个地方,不过比起秘纹阁成员的身份,更让辛涣无法抗拒的是隐纹技术,这也许是他离它最近的一次,不说唯一,也很难再有。
但是,他陷入两难之境,加入秘纹阁就意味着离开荥城。
凌恪看出了他的纠结,道:“在渭城也可以继续调查那件事,若是我这边有什么线索,也会寄书给你,过去没有将来重要。”
这根本不是关键,辛涣紧紧掐住掌心,正要艰难地开口拒绝,却被打断:“军部明天送你到主城,之后你坐客舟回去,这封信还是还给你。”
递回的是推举信。
“我……”辛涣愣怔地看着凌恪,到底没能说出后面的话。
他想抓住凌恪的手,对方却因为他久久没接,先一步收手将信件放在桌上,随后离开。
辛涣转过身只看到他的背影,好像总是那样洒脱。
他忽然有些迷茫,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文书。
他对凌恪算什么?
凌恪对他又算什么?
直到坐上回返渭城的客舟,辛涣依然在想这个问题。
最早是什么时候有改变凌恪结局的想法呢?
好像看书时就有了。
但是什么时候开始决定付诸行动的呢?
……记不大清了。
不过那时候他一定觉得没有多难,也不会想到有这么多的阻碍,让他灰头土脸、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如果不做这些事,他还是术院学首,安安心心做着自己的研究。
他做的这一切,也没有人理解,刘鹏、朱虹……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觉得他疯了。
而凌恪呢?也不会明白,或许至今为止,他在对方眼里,也只是一个还算熟悉、但不够信任的人,否则为什么一定要他离开荥城?
当然这些都没有太大的所谓,他不是一个太需要他人认同的人。
只不过努力了这么久,付出了这么多,免不了自我反思,值得吗?
学首,虚名而已,血晶,身外之物,这些他本来就不怎么在乎的东西,放弃了也没什么可惜,但如果是他在意的、想要的,不可惜吗?
说到底,凌恪对他来说,也只是一个欣赏、惋惜的书中角色而已。
这次他可以不回学宫,今后再有同样的情况呢?为了一个书中人物,他要不断放弃自己的追求吗?
你不是谁的救世主。
有个声音在说。
而且回到学宫,他也可以继续之前的计划,成立研究项目,他还是会尽力帮助凌恪,但也只是尽力而已。
就算最后失败,那也是……宿命。
比起十月起就天寒地冻的荥城,渭城此时依然温暖宜人,这是无数供暖纹器的功劳。
到了学宫还有一系列琐事,辛涣的学从令牌没有单独住所,朱虹又不在,要到处去跑手续开证明,累了一天也没搞定,只好找了间客舍暂住,然后就体验到了渭城奸商有多黑。
还是凌恪的营舍住着好……这个念头出现得猝不及防,心口漏了点风,一肚子气趁机跑了个精光。
辛涣面无表情地躺下睡觉,一定是之前习惯了关注凌恪……够了,别再想这个名字。
刘鹏得知他回来的消息很是高兴,扬言要给他接风洗尘,辛涣正在依次拜访秘纹阁首席、副首席、师院级、师教级……他妈的,上级怎么这么多。
“过两天。”
“好吧,我在摘月楼订了最好的酒席,一定要来哦。”
刘鹏这个尾音是被他的纹器同化了吗,辛涣有点恶寒,将纹螺拿远了一些,要是换成凌恪这么说话还勉强……
打住。
辛涣抽空去赴了摘月楼的约,才知道这家伙这么殷勤是为了赔罪。
刘鹏先是把他要的下院排名拿了出来,接着一大段深情唱白、泣涕涟涟、诉说拳拳思念之心……
“收起你的表演,我对你没兴趣。”辛涣冷漠道。
刘鹏讪讪笑了笑:“对不住啊涣哥,我爹不
', ' ')('是太看好你的商策。”
“没事。”失望当然有,但不多,他尽力了。
“那就好那就好。”刘鹏长长吁了口气,用力捶了两下胸脯,“其实涣哥你一直是我偶像,就算我爹说你是个骗子让我别跟你来往,我还是很崇拜你的。”
“你说漏嘴了。”
“呃……我自罚三杯。”
也就是三杯棘果汁,非常没诚意,辛涣看了眼就偏过头。
刘鹏喝完才觉出些不对劲:“你真生气啦?”
“没有。”
“我信了啊。”刘鹏嘟哝了一句,又问道,“不过你想弄的研究院是要做什么?”
“一件大事。”
“什么大事?”
“什么大事啊?”刘鹏半天等不到回复,着急地伸手在他眼前晃。
辛涣淡淡瞥了他一眼:“不告诉你。”
“别啊,你告诉我呗,要是有意思的话,我可以出资啊。”
“你能有多少钱?”
“呃……”刘鹏掰着指头算了算,“三百万血晶?”
“……”
“涣哥?”
辛涣坚定地一摆手:“不,我该叫你哥!”
辛涣热情起飞,口若悬河地介绍起研究院的使命价值理念,前世各种工商管理市场营销的套路轮番忽悠,刘鹏听得一愣一愣的:“哥你这太逆转了,我还从没听你说这么多话,你的高贵冷酷呢?”
辛涣冷冷一笑,高贵冷酷,那什么玩意儿?只要能……
他猛地噤声。
“涣哥?涣哥?你怎么又走神了啊哥?我出钱还不行嘛?”
“签纹契。”
“……你你你、故意的吧!”
辛涣当然是跟他开个玩笑,他认真问了刘鹏是不是真的愿意投资,也说明了可能会有的风险。
“会亏多少血晶啊?”
“一百万。”辛涣说了个自认为严重的数字。
“那也还好嘛,做生意哪能没点风险。”刘鹏松了口气,四成不到而已。
辛涣:“……”
他跟富二代客气个什么劲。
这件事商议完,两人边吃边聊了一阵,刘鹏顺嘴提了句:“你这趟去荥城,有没有见到凌城主啊?”
“咔嚓——”,辛涣捏碎了杯子。
汁水顺着桌布流到衣服上,辛涣慢吞吞地起身。
刘鹏大惊地喊人来收拾,朝酒楼的侍从抱怨道:“你们这杯子什么质量啊?万一伤到我哥怎么办?”
“抱歉,抱歉,摘月楼会给您赔偿。”
所有兵荒马乱的吵嚷都远去,辛涣怔怔站着,还没能接受直面那三个字带来的冲击。
凌恪的生死不是他的义务。
但为什么,他会有一种背叛了什么的锥心之感?
背叛了凌恪,还是背叛了自己?
辛涣专门弄了份股权协议和刘鹏签了,初期持股五五分,接着就拿到了第一笔五十万血晶的注资。
五十万,辛涣从未有过的巨款。
正好身在学宫,方便一并把人招了,辛涣按着朱虹和刘鹏给的两份名单前去拜访,说服对方加入他的研究院,却遭遇了很大的阻碍。
进入正府的学生,即便进不了上院,离开学宫后也能在城池中谋个好去处,什么研究院,听着就不靠谱。
辛涣当然也没有传说中主角的王霸之气,能令各种人才无条件跟随,即便承诺更高的血晶,也没人愿意来,不仅如此,还有不少人嘲笑他,三纹院长、人傻钱多、白日做梦……说什么的都有。
退而求其次,辛涣又去槐市发布了委托,有意愿的都可以来,依然无人问津,他头一次遇到有血晶都花不出去的情况。
另一边,秘纹阁的临时成员他也当得不太顺心,说是临时成员,主要干的活就是打杂。
阁中正式成员都是都是大师,每天轮换进行隐纹和傀儡研究,定期再聚集研讨,辛涣不能轮换,每天都要去打下手。
但他几乎没学到什么有用的东西,不是大师们没有真才实学,而是大多数时候他要干一些简单活计,剩下的一小部分旁观时间,也因为境界差距很难看得明白。
大师们高深莫测,根本不会指点讲解。
而辛涣心心念念的隐纹技术,别说教他了,大师们自己都还没研究出来。
辛涣知道自己不该心急,能够旁观已很难得,他与大师们非亲非故,别人凭什么倾囊相授?他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干好本职,争取得到大师的青眼,真正的利处在于未来。
但这个未来要多长时间?五年?十年?
值得吗?他抛下凌恪,换得的这个机会?
成为大师的人多少都有些古怪脾性,有的爱一边研究一边喝酒,辛涣要收拾满屋子的酒瓶,有的喜欢唱歌,五音不全魔声贯耳,还有的强迫症,一张纹图,两张格式规矩……
辛涣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
', ' ')('暴躁。
终于有天,他的一副二级纹图被强迫症大师打回七次,理由是一条单纹不够顺滑优美。
这条单纹是锯齿形。
只不过很多人无法掌握这种过于细微的锯齿,才以为它是圆弧形,辛涣也是在陆胤前辈的传承中纠正了这个错误。
辛涣解释无果,忍无可忍:“你他妈是个智障吗?”
大师瞪着眼,当场石塑。
辛涣也瞪着眼,当场石塑。
完了,他吼了一位大师,说他是智障。
辛涣没等大师给他穿小鞋,主动提了退出秘纹阁。
他以为自己只会拿到一纸辞退书,不想首席耿之问竟然单独找了他交谈。
辛涣满腹疑惑地去见首席,难道还要被训斥一顿才能走?
耿之问似已在阁楼中等了一阵,与辛涣想象中不同,他目光平静,言辞温和。
“我很早前就关注过你,你虽然不是我见过最有天分的学生,但基础却是最扎实的,这要的是水磨工夫,差一丁点儿都不行。”
“若是你在纹学上的沉着耐性,能有一半用于为人处世,我会认为找到了一位最满意的弟子。”
明夸暗贬,这位首席真会说话,辛涣扯了扯嘴角:“承蒙首席抬爱。”
耿之问意味深长:“年轻人切忌心浮气躁,不是次次都能有补过之机,你这次在荥城立功不小,又有凌城主极力举荐,切莫再要舍远志而逐近利。”
辛涣其他字都没听进去:“凌城主?”
难怪。
耿之问一滞,语气稍重:“你要想好,看远一些,不要蹉跎之后再后悔。”
辛涣这回是真心实意笑了,目光坚定:“多谢首席,我想好了,退出秘纹阁。”
如果凌恪身死,那才是真正的后悔。
离开学宫,辛涣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不值得,为了这什么临时成员放弃凌恪真不值得。
他竟然会觉得此前辛苦的因由是凌恪?真是卑劣的想法。
这世上有哪一件事不辛苦?
去他妈的宿命,他要是真信了这个,早就躺平做原书那条咸鱼了,何必这么折腾?
凌恪的宿命他也得给它捏碎了,这人是他的,命也不准抢。
如果一路上抓紧时间,或许还能赶在过年前回到荥城。
老子这就要为爱走天涯了。
为爱?
靠!
十二月三十日,辛涣风尘仆仆地抵达望城,联系赵羽。
“你在望城?部帅回城主府了。”
辛涣表情裂了一下,又折回荥城。
只是年前每一趟客舟都满载,辛涣等到凌晨才等到一个站位,忍耐着与他人比肩继踵,戌时,到达荥城。
城主府也比平时冷清了很多,大多数人回了家过年节,剩下的人全聚在正堂,辛涣一路畅通无阻地走进大门。
“你、你谁啊?”一名守卫装扮的男子大着舌头问他。
“城主呢?”
“在楼、楼上。”
城主府的主楼只有三层高,但第三层是个四面无遮的观景亭。
辛涣退后几步仰头,适逢凌恪俯看下来。
月白风清,玄衣黑发,一卷缱绻水墨。
亭檐下金玲脆响,幽境漪漪,画中人似浅淡一笑。
他抬步就要冲进正堂。
“哎哎,不许进。”守卫醉醺醺,仍是伸手拦住。
辛涣没有执意闯入,他已看到凌恪下楼,朝外走来。
丹墀红幔,火树银花,所过之处,尽生明媚。
他其实没有笑,反而皱了点眉:“你怎么在这儿?”
辛涣抬手抱住凌恪,他想说“对不起”,想说“我想你”,但最终说的是:“新年快乐。”
烟花灿烈,星霜又一转。
“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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