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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凌恪的调查(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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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牌压着纸面,青衣役从登记完信息,递给少年一把钥匙:“行了,去换衣服吧。”

少年弓腰道着谢接过,走进旁边一间又小又黑的屋子,打开一柜格,换上里面的役从装束,又将自己的衣物和随身物品放入,上锁。

从后门出去,前方只有一条小道通往籍册房,入屋前还有最后一道检查,门口的狮首状纹器光芒亮起,血盆大口中射出紫芒交错扫过,几个呼吸后消失,少年心中满怀敬畏。

他拎着木桶、笤帚、抹布等工具,开始干活。

他打扫得格外细致,架子上每份书册都取出来细细抹灰,书册里都是很重要的信息,不过与少年无关,他不识字。

他一边擦着书皮,一边低声数:“一、二、三……”

结束工作少年沿着来时的路回小屋换了衣服,再次做过登记后离开。

穿过几条街道,七拐八拐回到自家,刚一开门,就看到一个背对自己的黑影。

他吓了一跳,连忙把门关上,听见黑影说话,语气很温和:“回来了?记下来了么?”

少年先是点头,随即想起对方看不到,又道:“记下来了,您说的那种架子有两个,六排,每排十二个格。从空格往前数第二十个,标记跟您画的差不多,红色横条的有六个,蓝色横条有三十七个,黑色横条有二十……二个。”

“黑色横条二十二个?”黑影确认般又问了一遍。

文书规制往往有章可循,书脊上的横条印签就是其中之一,这类细节不会记载在明面的规例上,一般只有负责整理的专人知晓,不同教派间或许有差异,但熟悉这一体系的人仍能推断出大体含义。

“是……不,可能二十三?我有点记不清了……”少年十分紧张,担心惹得对方不满。

“无妨,你做得很好。”黑影夸奖一句,在桌上留下一只织锦袋子起身。

少年低着头不敢看他,直到黑影走到门前,他还是忍不住问道:“大人,我会不会被……查出来?”

虽然他需要这笔钱,迫于生计干了这件事,但他也记得上峰严厉的告诫和违反规矩的可怕后果。

“你一未偷窃,二未泄露机密,只要别到处乱说,不会有事。”

“我,我知道了。”

黑影没再说什么,离开屋子。

少年这时才敢点上油灯,打开桌上的袋子,倒吸了口冷气赶紧捂好。

随后凭借简单的想法做下判断,大人不是坏人,他也要保守秘密。

……

专营凶肆的街道有一种冷清萧肃的气氛,往来几无行人,店铺老板也绝不会主动招揽客人。

凌恪停在一家纸扎铺前,它的规模比其他家都大,房屋虽然翻新过,但也看得出岁月痕迹。

他走进铺子,目光粗略扫过,左侧架子上是寿衣、寿鞋、寿枕、寿被等等,印花卉、云彩、莲花等图案,墙上挂着花圈,右侧有香烛、纸钱、元宝等,掌柜是位长者,坐在几案后面,既不来迎接,也不打招呼。

“老伯在这儿经营多少年时了?”

掌柜眼眯成缝,悠悠道:“客人不像要办白事?”

“向您打听些人。”凌恪道。

“找我打听?”掌柜颇为意外,失笑道,“难不成是打听死人?”

凌恪一本正经:“是。”

掌柜:“……”

……

“二十年前的事,我这记性哪儿能记住?”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朝后屋走去,搬出一箱子发黄卷边的簿册,“你想知道什么,自己找吧。”

……

“所以,邹童去到靖城的那一年,有三十六人一同被调离,还有二十多个人……过世?”辛涣惊讶道,“古怪,研究纹器又不是高危工作,同一时期死这么多人。”

凌恪坐在桌案旁侧,道:“嗯,确定身份、在孚城办丧事有三人,都是当时的大匠。”

事实上这一数字不大符合他的预想,即便有调查上的遗漏,本城人似乎仍是太少了。

不过这是没有任何根由的推测,不确定的因素很多。

“哦?被调遣的是大匠助手,死了的是大匠?”辛涣觉得有点意思。

凌恪移过目光盯着他看,这推测比他的更不负责任,却莫名点破了什么。

“你这么看我做什么?”

“不知道,如果真是你说的这样,那说不定……他们没死。”他轻轻一敲桌面,笑了笑,接着道,“明天顺便问一问。”

辛涣好奇道:“你要怎么问?”

凌恪也不隐瞒:“拜访他们亲眷。”

辛涣若有所思,执着笔杆各自敲了下复刻纹图和凝脂木,开口道:“你在证实它们之间的关系。”

他用的是陈述而非疑问的语气,与在靖城时的调查不同,凌恪这一次目标盯得很准,也没有在邹童身上多费工夫。

军士傀儡、凝脂木、令纹鼠生出灵智的纹图、孚城天工院……已经隐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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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成一个可解释的闭环,他是在猜测的基础上寻求证据和填充细节,放在现代学术界还有个专有名词,假说演绎。

方法本身没有问题,问题在于……

他不满道:“你都不告诉我。”

“你能想得到。”凌恪很坦然。

“……”

一句话堵得辛涣没脾气,唇边勾起一个无奈的笑容,但这笑容没有维持太久,他沉吟着,浊书透露的消息再一次闪过脑海。

“我也要告诉你一件事,瑶夫人来孚城了。”

“嗯。”凌恪点头,瑶夫人作为行商经营,参与到这场盛会中不令人意外。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离开飞舟的时候,我师弟叶琅在船上,他现在顶替了‘牧先生’的身份,我今天意外和他们碰见。他们明日会组织一场纹器师之间的交流会,给了我请帖。”

“他认出你了吗?”

“没有,只是注意到我了。”这点辛涣还是肯定的,以叶琅的性格,真认出他来估计直接就挑明了,“重要的是明天参会的人里面,有乔元。”

这就是浊书给的信息。

“靖城的乔元?”

“应该是。”凌恪反应比他快得多,辛涣一开始压根没想到乔元是谁,但无关紧要的人不可能令浊书专门跳出来提醒。

“你要去参加交流会?”

辛涣没有否认。

乔元买下了邹童的纹图,氏纹与纹鼠有关联也是由他告知,眼下对方又与叶琅搭上了联系,要说不管这事儿任由他们折腾,怎么放得下心?

就算不做什么,也得盯紧他们的动向。

浊书没有强行下指令,却只用一个消息,就逼迫他不得不改变消极退避的决策。

辛涣眸色阴沉,翻涌着压抑的情绪。

“就算他是你师弟,也别轻易暴露身份。”凌恪道,顿了顿又轻声补充,“我不是挑拨你们的关系,虽然他不会有害你之心,但很多时候,麻烦并非起自有意。”

细致的解释像是情绪的熨斗,辛涣抬头看他,笑了笑,撑着桌案起身,前倾着靠近。

凌恪如今已很明白这是要做什么,自觉地阖眼。

心绪彻底被熨平,亲吻之前,辛涣贴在他耳边道:“我不会误会的,倒是你,别做危险的事。”

“嗯。”

有一半尾音戛然消失。

拜访三位过世大匠的亲眷不能没有由头,凌恪找到了其中叫做王守的大匠的一名学生,与他一同上门。

王守的家宅不说豪奢华美,但也称得上大气庄严。接待他们的是一七十来岁的老妇人和一中年男子,分别是王守夫人和他当家的长子。

这位学生严格来说不是王守的弟子,只是曾听过王守授课,但他表演到位,几乎快要认王守当爹,之所以没认,是考虑到人真正的儿子就在面前,双方年龄还差了一轮。

他抛出来意:“老师德昭邻壑,才识渊广,在下欲为老师编就传记,冒昧来打听些生前事,不敬之处还请见谅。”

“这是好事,某定知无不言。”

如今的王家之主客气道,配合着询问,回忆从幼年起与父亲的相处往事,讲述很细致,但他没有继承父业从事纹器方面的研究,对王守任职天工院师匠这方面提及很少。

问到最后,就是关于王守逝世一节。

“老师当年正值壮年,身子骨也算硬朗,为何会突然辞世?”

“哎,说来也是天数,家父曾因从业中一场意外落下病根,那次旧伤复发不治身亡。”

“世事难料,家主节哀,敢问是什么样的意外?”

“这就不知晓了,父亲从不说这些事,据说有保密的规束。”

“家主还记得是哪位医者为老师医治的么?”

“是城南圣学医馆的柳大夫,如今也已离世多年了。”

“老师临终的时日是何样的……光景?”

王家主听完这一问,半晌不曾开口,学生见状正打算出言安慰,就听他怅然叹了一声:“家父旧病突发时还在天工院做差,虽然及时安排了救治,但……等父亲被送回家中,已经,已经是天人永隔了……”

“这么说家主没见到老师最后一面?”凌恪插了句嘴。

“……”王家主没有答话,面色很不好看。

凌恪视而不见,转向王守夫人问:“王师娘可曾见到?”

老妇人目色浑浊,眼周堆积的皱纹遮盖了眼白,看不出喜怒地、缓缓摇头。

“咳,此事也是古今难全。”学生见气氛不妙,连忙打着圆场,“主人家能否让我们为老师上一炷香,以敬谢师恩?”

这请求在情理之中,二人被带到王家的祠堂门口,外人进祠堂不合规矩,因此只是由仆役拿来两个蒲团,端给他们一只香炉和一个火盆。

祭拜之后,男人捧着香炉走进祠堂,凌恪装作不经意地扫了一眼,留意到王守的牌位摆在供台末端的位置,未添新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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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王家凌恪独自去了趟圣学医馆,询问了柳大夫的相关事迹,首先确有其人,其次确是医术高超,常为绅贵延请,而巧合的是,柳大夫去世时日只比王守等人晚了不到一年。

单看王守和柳大夫的死因,都属于意外。

但意外串连的事件越多,几率就越小。说得更好理解一点,假设王守死于意外的概率是一半,柳大夫亦然,那么二人同年死于意外的概率将远远小于一半,何况死的人足有二十余数。

要是从王守夫人和长子那里得知的说法不那么“正常”,还能打消几分他的怀疑,太正常反而不正常。

还有一些细微之处也值得留意,王家主前一句话还对父亲的去世十足悲伤,但当他问及是否见到王守最后一面时,对方却几乎没有表现出遗憾和悔恨,反倒只有对他出言不逊的愠怒。

祠堂里的王守的牌位前积了一层灰尘,似乎也很少供奉……

凌恪越发觉得王守等人还活着,但新的问题接踵而来,他们为什么假死?现在在什么地方?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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