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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房间中,不锈钢密封门前贴着生物危害标志,下方是暗红色警示标语:请务必穿密封防护服入内!
几秒钟后,不锈钢密封门缓缓打开,房间里的天花板上悬挂着频闪警示灯,接着从一片朦胧氤氲的消毒气雾里走出一个全副武装的人。
徐以微从气密室出来,有条不紊地进入备整室,一步步把身上庞大沉重的密封防护服脱下。他跨过落在地上,湿漉漉还沾着消毒液体的防护服,走到衣架前穿上了自己本来的实验服,最后套上白大褂。
高危区域的大门在他戴上眼镜的那一刻自动打开,门外除了实验室里一众研究员在等他之外,还站着哈里斯。
徐以微的眼神不着痕迹地从他身上掠过,从助理手中接过显示屏,指尖在上面滑动了几下,实验室内的一睹墙面产生了变化,由银白逐渐变得透明,进而显露出另外一个空间。
“现在是什么情况。”哈里斯站到了徐以微的身侧。
“分析结果显示两个人感染的是同一种病毒,对比两个人在基地内的个人轨迹,不存在任何交集,基地内部的排查还在进行,数据需要做更详细地统计,现在还是没有排查出病毒源头。”徐以微平静地说。
哈里斯的视线在透明墙内逡巡,墙内是两间病房,病房与病房之间被一堵厚重的墙隔开,天花板上装有发光灯带,将整个空间照射得亮如白昼,两台复杂精巧的医疗机械手臂安置在天花板上,机械手臂收缩着,看上去像是一只蛰伏着准备伺机而动的机械蜘蛛。
正下方是两张病床,上面各有一男一女,哈里斯的视线最后落在了度荷身上。
“我有几句话要问。”哈里斯说。
徐以微打开了病房内的语言通道,给哈里斯做了个‘请’的手势。
度荷穿着病服,双手抱膝坐在床头,头低着,鬓发从耳后垂落,看上去远没有在会议厅里的凌厉。
“度荷秘书长。”哈里斯先喊了她的名字。
病服里的人听到了,于是猝然抬头,稍显慌乱地环顾四周,眼神里的茫然告知着哈里斯眼前的墙是单向的,度荷看不见自己。
“我是哈里斯,接下来要问您几个问题,希望您能配合。”
度荷没说话,点了点头。
“您已经被确诊为感染了俄斐变异病毒。”哈里斯确切地观察到度荷在听到这一消息时在竭力使自己保持镇定的状态,接着他继续说,“有什么想要交代的吗?”
度荷摇头,却没有只言片语。
“您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得病的是吗?”
“……”沉默。
“回答我的问题!”哈里斯加重了语气。
度荷的长睫毛颤了一下,动了下嘴唇,半张着几秒钟后才犹犹豫豫地说,“我不知道。”
“俄斐病毒您一定不陌生,虽然变异病毒尚在潜伏期,但突变是随即的,实验室无法进行预估,您最后会变成什么,我们也不知道。”哈里斯透过单向玻璃看着她,“秘书长大人,您什么都不说,对您和整个基地来说都很危险。”
病房内再度陷入了沉默,就在这沉默快要让哈里斯失去耐心时,度荷松开了紧咬着下唇的牙齿,她说,“把戒指还我。”
“什么戒指?”哈里斯皱眉。
“她身上的所有物件都被强制留在了消毒室。”徐以微说。
哈里斯考虑了几秒,示意手下取来,接着将戒指由智能机器送进去。
度荷在见到戒指那一刻,脸上的紧绷松懈了下来,有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将银白色的老旧素戒紧握在了手中。
戒指在回到度荷手里前经过了哈里斯,被放在托盘上的是一枚银白色素圈,花纹几乎已经被磨平,看不清原来的模样,从磨损程度看应该是贴身佩戴了好多年,但哈里斯实在记不起来度荷有这样的一枚戒指,印象里她作为基地秘书长永远是光彩照人,雍容华贵的。
这东西实在是不像度荷身上应该有的。
“没听说过秘书长您有什么伴侣。”哈里斯盯着度荷戴戒指的动作。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得病的,你们从我的个人轨迹中可以看出我到过哪些地方接触过什么人,在数据网的监控下,每个人都是透明的,你们应该去把这些人和地点都排查一遍而不是在这里审问我。”度荷无缝衔接了他的话。
哈里斯站在单向墙面外,混血的五官深邃立体,眼神冷了下来,“军部已经包围了你的宅邸,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没有人能走出那栋宅子,同时与你接触过的每一个人都在接受排查,放心,如果你是无辜的,军部一定会还你一个真相,如果不是……”
话音往下一沉,就在度荷以为对方会说出些什么狠话来时,哈里斯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礼节,“度荷秘书长对基地尽忠职守、披肝沥胆,我想是没有如果的,您说是吧?”
度荷苍白的脸上淡然一笑,声音通过某个隐藏音响在房间里环绕,她环顾病房四壁雪白的墙面,突然福至心灵地将视线停留在了其中一堵墙
', ' ')('前,二人的视线虽没有任何交集,度荷的眼中也是茫然居多,但却总给人一种她能看见的错觉。
她很坦然,并不害怕。
哈里斯若有所思,他将视线从度荷身上收回,踱步走到了万凌飞的病房前。
部下此时走到他身边,“万凌飞的个人终端在他昏迷时被人用高权限强制登录了,我们的权限不够。”
透明单向墙前亮起了一道光屏,哈里斯听后眉头微蹙,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权限去登录,接着光屏上出现了提示语:登录失败,权限等级不足!
权限越级失败了,哈里斯的眼神微微发生了变化。
“姜显占用了他的个人终端。”徐以微的镜片反射着光屏上的电子冷光,“你的上将权限和他的议员权限是平级,理论上你是可以强制登录的,但是现在看来,他的权限远在你之上啊。”
哈里斯退出程序,面容平静,从表面上看不出丝毫端倪,“楚霆在死前将自己的特级权限迁移到了他的名下。”
徐以微听闻没有意外,显然这答案在他预料之中,他眉峰一挑,觉得有些意思,“两天前我拿到了记者会与会人员的检测检查报告。”
哈里斯的视线看着病床上还没醒过来的万凌飞,耳朵似乎是在听徐以微往下说。
“其中有一份是姜显的,姜显在那次记者会前受了点小伤,给他包扎的医生出于职业习惯留下了他的血液样本,事发后那名医生将血液样本一同提交了上来,我们按照命令对他的血液样本也进行分析,他跟参加记者会的所有人都一样,没有感染。”
“不过令我意外的是,通过分析他的血液样本,我发现他居然患有凝血活酶成分缺乏症。”
哈里斯点点头,不明所以,“这是什么病,他看上去不像患病的模样,现代人有个不常见的隐疾也不是什么……”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徐以微的声音打断。
“这是一种由女性传递,男性发病的血液遗传病,我和他一同进入第一军校,入校体检单上他是没有任何遗传疾病的,所以他能够在后来被挑选进导师的实验项目。”
哈里斯有些意外地转头看向他,总觉得这几句话云山雾绕的,却又好像在缥缈间触及到了什么东西,“你的意思是……?”
“我将这份血液样本和基地基因库中姜显在校期间留下的基因信息作比对,结果真是令人惊讶,两者的亲权概率达99.99%。”
“什么……”哈里斯显然被这句信息量爆炸的话搞蒙了,“也就是说,这十二年来在基地里的‘姜显’实际上是姜显不知道从哪来的私生子?”
“当年基地庭审为什么没有查出来?”哈里斯话说到一半又好像想到了什么,音量锐减,他想起来了,当年楚霆伤势未愈就冲进庭审,直接用特权将人保释出来,他当时就应该知道了什么!
“这个中案情,就得问当事人了。”徐以微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有些沾了灰尘的镜片,再戴上,光洁镜面折射着寒光。
“就算有亲缘关系,不说其他的,单单假冒基地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和隐瞒真实身份涉及泄露基地核心机密这两项罪名加起来就够判他死刑了,得尽快逮捕这个冒牌货,他身上我们不了解的秘密还很多。”
哈里斯只是轻拧了一下眉头,始终保持着不置可否的态度。
·
更深露重,夜空中不见一颗星辰。
一片看上去富有历史感的老旧街区,充斥着旧纪元的朋克工业风。阳台和金属脚手架乌黑生锈,电线撕扯缠绕,头顶狭窄的天空偶尔能看见一闪而过的空中飞车尾灯,这里最早是方舟基地的城区,后来基地扩建、迁移,这里逐渐成为废城区,再后来又作为了第六基地遗民的临时收容区。
空间狭窄的一条小巷,小巷往里延伸,分岔出多条枝干,错综复杂地通向未知地界。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积攒着大大小小的水洼,黑漆漆的水面上倒映出星星点点的霓虹灯以及全息投影的斑斓灯光,一辆货车勉强停在其中某一条巷中。
男人从车上下来,看了眼车后面从门里出来来回穿梭的人。他点燃了根烟,在一截脏污的台阶上坐下。
没一会儿,从后头绕过来了另外一个矮个子男人,身上的皮夹克脱下来披在身上,下半身破旧的长裤上还沾着点点深色印记,皮靴上糊满了泥。
“哎,你猜我刚放水那工夫看见了啥?”矮个子男人拿糊满了泥的皮鞋踢了踢坐在台阶上的男人,“一个Omega!”
“那货色你是没见过,”矮个子男人啧了一声,淫笑时露出一口黄牙,“长得是真他娘的带劲儿,维多利亚里面的那些个骚货在他面前都不够看的。”
“嗯。”台阶上的男人简短地发了一个音,把自己的脚往另一边挪。
“你别不信啊,不跟你夸张,看得我他妈都硬了,差点尿都出不来!”矮个子脸上淫邪的笑容越发放肆,“要不是他边上还站着两个alpha,我真他妈的想……”
“货装完了。”台阶上的男人在破损
', ' ')('的墙皮上碾灭烟头,起身朝车后箱走。
“你这就没意思了……”矮个子男人紧随其后。
戴着银质面具的人仅露出一双眼和额头,用终端器将汇款划到了两人的账户,“数目可以对一下。”
“不用,信得过五哥。”男人的声音有些粗狂,接收了汇款就转身去关车厢门。
车厢很大,灯光昏暗连带着里面也黑黢黢地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站在门口靠近了才能闻到一股子令人作呕的强烈臭气,男人面不改色地将一只斜靠在车厢门口,毫无血色的手扔进车厢,随后动作利落干脆地将车厢门上锁。
“这次的货积压地有点久了,变了味儿,钱给你们多加了,”面具人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客人要求做工再细点。”
“嗯。”男人言简意赅,虽不乏有敷衍地成分在里面,但面具人也没有异色,点点头后转身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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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里斯,我想起来了一件事。”临走时,徐以微突然叫住了哈里斯。
哈里斯脚步一顿,他让部下们先出去等他,接着问徐以微,“什么事?”
“我能感受到你身上还残留着属于Omega的信息素,方便的话去我个人实验室一趟……”
哈里斯的身形轻微一僵,只不过很快就掩饰过去恢复了沉静的常态,“下次吧。”
他转身离开,没有看到徐以微精明冷硬的镜片背后眼底里微妙的情绪。
徐以微的眼神一贯有很强地洞察力,此刻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这个逐渐消失的背影。只能将所有微妙都掩盖起来,眼眸又恢复了清晰淡薄。
实验室的门,缓缓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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