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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我们先抱着吧,救护车上准备好婴儿床了。”救护员温柔地对云少锋说。
“麻烦你们,小心,小心一点……”云少锋眼神一直追随着女儿,明明自己也没有多少力气了,却仍然固执地伸长着手臂,想要多抱一会儿。
危家羲没再开口,只是帮着另一位救护员一起将云少锋抱上了担架,期间一直默默注视着脸色苍白的云少锋,目光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心疼,感动,欣慰,还有一些不舍。
救护员推着担架往车的方向走,杨震拿着一杯水迎面而来,上面还体贴地放了根吸管,递给了云少锋:“葡萄糖。”然后他转向危家羲:“四围都找遍了,无料到(没发现)。有伙计正在赶去码头,你应该要先陪少锋去医院吧?”
危家羲知道他指的是危家义的下落,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笑着对他说:“你还顶得住吗?看你好像,脸色有点差?”
刚才几乎从旁见证了全程的杨震,猛地打了个冷颤,小声说道:“太惨烈了……怪不得施诗不是很想生小孩,太惨了。少锋,你真是太厉害了。”
云少锋布满疲惫的面上有了些许松动,大概是也想笑却又没有力气。
危家羲俯身在他额上亲了一口,替他拨开汗湿的碎发,极温柔地在他耳边哄着:“是不是很累了?睡吧,休息一下。现在合上眼,等你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累极的云少锋“嗯”了一声,几乎是立刻就进入了梦乡。
危家羲目送着救护员将他推上车,然后拍了拍杨震的肩膀:“你帮我跟车吧,我处理完了就直接去医院找你们。”
杨震叹了口气,点了点头,跟着上了救护车。
危家羲站在原地,在等待救护车驶离的过程中,终于掏出震个不停的手机,语气冷淡地接听:“直接发个地址过来,我马上到。”随后,他开着刚才闯进来的那辆警车,离开了这一片狼藉。
危家半山别墅,曾经危俊林一家三口居住的地方。
大门敞开着,墨超坐在宽敞却空虚的客厅中,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跑马现场,股市交易,师奶胶剧,卡通笑片,公益广告,然后又回到了跑马现场。直到有人走入,墨超瞧见来人,才顺手将电视关闭。
危家羲花了半分钟时间,环顾这价值上亿的豪宅。这是他第一次来这里,入目的水晶吊灯和金漆雕花,真皮沙发,云石地砖。比起小洋道陈旧阴森的江湖气息,这里似乎更符合危家义的taste(品味)。
但是装修俗气,藏品杂乱,而且风水似乎一般,怪不得才十多年就被二世祖给败了,真是好笑。
“少锋怎么样了?”墨超站了起来,先开口问他。
“父女平安。”危家羲笑了笑,难得地真心欢颜。
“那就好,那就恭喜你了?”墨超也跟着坏笑,“我等着以后沟女(泡妞)了。”
“你收皮(闭嘴)啦,搞定你那朵高岭花再想别的吧。”危家羲一听这话就作势要揍他,挥了挥拳头,“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里。”墨超掏出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纸包,递给他,“你说好不好笑?这把东西,竟然还是你老爸的藏品。我问了差不多有四五个不同的行家,都找不到货,最后在危爷的遗物里找到了。”
危家羲接过纸包,垂眼思索片刻,再抬头时,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神色了:“人呢?”
“里面。”墨超指了指旁边的一间房,“以前那里还是危爷的书房。”
危家羲又接住他递过来的一把钥匙,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自己的私人恩怨,都解决了吧?”
“ohwow,”墨超夸张地感叹了一声,然后又甩了甩手腕,“你都不知道那有多爽。如果不是你特别要求我留着他一条小命,我还没过瘾呢。”
危家羲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向那一扇门,“好了,你快走吧,记得收拾干净手尾。”
接着,墨超悄然离去,危家羲则带上了刚才问救护员要的一次性手套,扭开了门锁,迈入书房之中。
危家羲最先看到的景象,就是危家义已经没了半条命,鼻青脸肿,嘴角带血,衣衫不整,衣领上也沾着不少血迹,半瘫在一角。
他差点笑出声来,没想到墨超这家伙,还真的是下了死手。真是的,也不怕他一身的DNA被扒出来,是以为自己的身份能维护到什么时候呢?
危家义听见有人进来,抬了抬眼皮,见到是危家羲,也毫无反应,大概已经料到情况不会有任何改变。
危家羲拖过来一张椅子,隔着几尺距离,与危家义遥遥相对,然后坐下。
一时间,书房中无人发言,只有危家羲目光如铁,咬紧牙关咯吱作响,还有危家义颓然的呼吸声。
最终还是危家义先败下阵来:“想要做什么,就动手吧。”
危家羲冷笑一声:“我想做的事,那可太多了。两位阿爸,那么多位无辜的普通人,我的第一个骨肉……还有阿锋。你要死多少次才够?”
“成王败寇,
', ' ')('我无话可说。”危家义稍微扭了扭头,坦然地看着他。
“没错,成王败寇,但我不想做打败你的那个人。一个你而已,打败你,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危家羲一边回答他,一边动手拆解墨超给他的那个纸包。
“我今日认输,不代表我会永远认输。”危家义忽然也笑了,狰狞地咳出不少血水,“危家羲,你是一个警察,你一生都鄙视我伯爷的身份,所以你不会杀人,我今天不会死。就算我坐一辈子牢,我也不会死,哈哈。”
危家羲一边笑着摇头,一边将纸包中的东西取了出来——竟是一把转轮手枪:“这个东西,现在几乎停产了,变成古董了。如果不是专门去找,真的找不到这么好的东西。”
危家义有些困惑,看着他娴熟地将手枪拆解,倒出里面的子弹,一粒粒掉落在他掌心之中。
“讲个秘密给你听吧,”危家羲有些得意地看着他,“韩超从头到尾对你都没有一丝真心,他之所以不杀你,是我让他这么做的;他刚才找到你的地方去,也是我让他这么做的;甚至他去喜爷那里,也是我叫他去的。我知道你对他动了感情,不然你不可能蠢到,会忘记删除他的指纹密码。”
危家义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音节,被污血浸得湿哒哒的双眼中似乎波光在闪动。
“但是很可惜,他最恨的就是你。”危家羲残忍地道出了真相,“那个傻仔,据我所知,已经有了新男友了。”
危家义呼吸急促了起来,仍然一言不发。
“你是输在他手上的。”危家羲平静地下了结论。
“……那你还想怎么样?”危家义的声音低了下去。
危家羲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捡了一粒子弹,放进了枪膛中,然后手指一刷,转轮便嘀嗒嘀嗒地转了起来,叫盯着看的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而那唯一一粒子弹,立即从追随的视线中溜走,不知道究竟呆在了哪个弹夹中。
“你说得没错,我是警察来的,怎么可以杀人呢?但是你今天,必须要死在这里,我不会让你有命离开。”危家羲只凝视着重新装好的手枪,语气淡然得仿佛在谈论天气如何,“大不了赌一盘?有没有玩过,russianroulette?”
危家义知道这个游戏,心里默默地揣测起来,不知危家羲会否有最后的仁慈。
“当年在病房里面,你向我开枪,阿锋帮我挡了一粒子弹,我之所以可以苟且偷生到今日,是因为……那把枪里就只有一粒子弹。”直到转轮逐渐静止,危家羲才抬眼去看角落里的危家义,“今日就把那一粒子弹,还给你。”
危家义看着他,只觉得浑身发寒,掌心却渗出了冷汗。
“我抵想(吃亏)一点,我先来。”危家羲面露兴奋,然后举起枪,枪口正指着自己的太阳穴,仿佛下一秒就要对着自己的脑子开枪了。
危家义屏住了呼吸。
忽然,危家羲又咧开嘴笑了起来,“我怎么会这么蠢呢?”他将枪举至半空,没再犹豫,直接开枪。
“哒”的一声,是空枪。
危家羲从椅子上站起来,持枪走近危家义,停在了他伸手可触及的位置。然后他伸长手臂,似是递出枪去。
室内沉默片刻。室外暖阳当空,园中麻雀叽叽喳喳,野猫悄无声息地跳上树,踩着树枝,使树叶晃得唰唰响。
然后响起了一声枪响。
过了一小会儿,危家羲一边独自从豪宅中走了出来,一边将手套脱下塞进口袋里,身上有血,面上有笑。
当日晚些时候,警方在书房中发现了危家义的尸体,死于头部近距离枪击。尸体手持一把转轮手枪,枪上只有危家义一人的指纹。现场及周围获取不到任何监控。
重案二组四人加上杨震和施诗,都围在云少锋的病床周围,轻声说笑着。而云少锋则坐在床上,已经换上了医院病服,抱着他们的女儿,微笑着。
危家羲来到病房门前时,入目就是这样的景象,十分温馨,令他终于放松下来。
他刚才已经找了个地方冲凉换衫,特地把沾了血渍的衣服带到医院来,随便找个了医用废物回收箱就塞了进去。现在浑身清爽,心情也焕然一新。
“怎么这么快就起来了?”危家羲缓缓走进病房,众人自觉给他让出个位置来。
云少锋一直笑着,见他来了,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将婴儿往他怀中送去。
危家羲才在床沿坐下,就被送过来这个小豆丁,赶紧小心地抱着。这才是他第一次怀抱出生不久的小女儿,终于有空低下头来,仔细地端详。
眼睛还不怎么睁得开,五官挤作一团,小脸倒是又圆又粉。以后还是……希望可以长得像少锋多一点吧。危家羲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不自觉扬起嘴角。
“想好名字没有?”站在他旁边的施诗顺便问了一句。
“……还没有。”危家羲这才茫然地抬起头,“少锋话事就行。”
旁边的二组四人立刻发出“哇哦”的少女心赞叹声。
', ' ')('危家羲又看向云少锋:“饿不饿?要吃东西吗?我下去买一点?”
“不用了,”云少锋摇了摇头,温柔地凝视着面前的一大一小,“刚才护士给了点能量棒一类的,现在还不饿。”
“好,今晚煲了汤,再拿过来给你。”危家羲回以微笑,轻轻牵着他的手。
“你会煲汤的吗?”杨震大为惊奇。
“这有什么不会的,上网查一下就知道了,实在不行你帮我煲!”危家羲很是自信,“你差不多也是时候锻炼一下,很快到你了!”
“哇,别搞我!”杨震连连后退。
“那皇上呢?你肯定会煲汤的,今晚帮帮手?我跟你学,过两天请你饮茶当学费?”
“没事!包在我身上!”
“少锋有没有奶的?是不是要煲那种可以催奶的汤?”
“刚才护士说他没有,所以囡囡还是要喝奶粉的,阿头现在奶粉钱压力大喽。”
“奶粉一早就买好了!所有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父女早日出院回家。”
“这么周全的吗?阿头你以前真的没有生过仔吗?为什么会这么熟练?”
“你别乱讲!小心我罚你下班之后过来帮我凑女啊!”
一屋子人叽叽喳喳,聊得十分起劲。小婴儿只顾着睡自己的大觉,并不知道,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天,就有这么多人爱着她,愿意拼尽全力去保护她。她更不知道,她的两位父亲牺牲了多少,才换来今天口无遮拦的玩笑时刻;他们披荆斩棘,将自己的人生主动投入黑暗之中,赌了一把善恶终有报。珠子在赌桌上转了个遍,似乎每一格都是输,每一格都在叫人无名地死去。终于,等到一声尘埃落定,珠子已经稳稳落在轮盘上,继续随之而转,而胜负已分。
但以后慢慢地,她会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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