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style="font-size:16px">大地被温柔的夜色所覆盖,深黑色的轿车在道路上缓慢的行驶着,不算长的车程里两人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谈论彼此现在的工作与生活。吕悠然一边开车,不时转过头来看他,带着笑的眼眸很温柔。
车子很快抵达了餐厅门口,两人下了车,吕悠然潇洒的将车钥匙丢给泊车小弟请他帮忙停车,站在餐厅入口处的侍者立刻恭敬的帮他们开门。
一踏进这间餐厅,李雅之彷佛有种时空错置的错觉。
餐厅内装潢的极为古色古香,多彩的祥龙瑞凤盘据在屋内的梁柱上,墙上彩绘着唐明皇戏杨贵妃的壁画,场内的侍者均身着古式的中山装,在偌大的场内来回穿梭。川菜特有的辛辣气息强烈刺激着鼻腔,勾起人的食慾来,李雅之掂掂肚子,才发觉自己真的有些饿了。
侍者将他们一路领到了一个小包厢去,阖上门,这间包厢顿时就成了一个不受外界打扰的空间。吕悠然优雅的入座,拿起放置在桌上的点餐目录稍微看了一下,转过头向站在身侧的侍者报了几个菜名,侍者登记完後就退出包厢去了。
餐厅上餐的速度颇快,过没多久几道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就陆续端上桌。李雅之仔细一看才发觉几乎都是他爱吃的菜,吕悠然用餐的习惯就跟以前一样,只顾着看他吃,也很少动筷。用餐过程中不时体贴的帮他挟菜,所有的习惯都跟以往一样没有改变。
只是对他人一贯与生俱来的体贴吗?还是你心里也还有我...看吕悠然又殷勤的往他碗里添菜,李雅之心里不住苦涩。
他很想问男人为什麽要画那幅画?也很想问他现在已经有新伴侣了吗?可是就是问不出口。头顶上玻璃罩灯的灯光强烈的打下来,将人的面目给映照的清清楚楚,任何一个脸上细微的表情改变都逃不过。他怕话一问出口,如果不是他想听到的那个答案,如果男人只是把他当成”很久不见的朋友”看待,男人温柔的笑容也许会在瞬间瓦解,再来就是与他保持距离。
与其要保持一个这麽大的距离,不如就保持一个小距离。在这个小小的距离里他可以任自己在暧昧的绮思里翻来覆去,想着男人也许还在意他,也许还把他放在心里。他只是在自己的幻想里拥有着男人,不妨碍别人,也不会伤到自己。
就这麽把要紧话往自己心里搁放,却尽挑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来讲,两人渐渐就没了话题。面对无话可聊的窘境,吕悠然终於开始动筷,脸上却连一丝不耐烦的神色都没有,还微微带着笑。
时间一分一秒不停流逝,餐厅里的客人陆续离席。李雅之已经将用餐速度刻意放慢,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嚼着,他都不知道自己何时变的这麽细嚼慢咽了。虽然桌上的菜肴剩了大半,在餐厅经理第三次带着歉疚的笑容告知真的要打烊时,吕悠然叹口气,从钱包里抽出信用卡递给经理,「不好意思,请去帮我结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结完帐两人踏出餐厅门口,只见热闹的台北城灯光已渐渐灭了,只剩一些24小时常态营业的店家还有开。李雅之跟在吕悠然的身旁走,忍不住就抱怨起来:「刚才我们明明都还没有用完餐,他们怎麽可以赶人呢...」
吕悠然的声音只是淡淡地:「已经十一点半了,他们这种做吃的已经累了一天,想休息了。我们本来就比较晚入场,也怪不得人家。」
「喔?已经十一点半了?」李雅之看看表,表面秀着十一点半整,他忍不住有些惊讶起来,明明好像才刚进餐厅,两人也没有聊到什麽话,怎麽一下就过了两三个小时了?
两人一路走到停车场去,吕悠然从口袋里取出车钥匙开了车门,抬起头看了李雅之一眼,「雅之,时候也已经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
啊?就这样结束了吗?李雅之站在那辆造型拉风的黑色BMW轿车旁,迟迟无法打开车门,心里满是眷恋与不舍的情绪。
忽然间,一句话不加思索的脱口而出:「悠然,现在时候还早吧?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玩好不好?」
这样似曾相似的情景让李雅之好像回忆起了什麽。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模样青涩的大男孩,他身穿一件画有奇异涂鸦的破T恤跟洗的泛白的牛仔裤,也是在这样一个微凉的夜里,站在一台BMW轿车旁边,把敞开的车门轻轻推上,摇着头别扭的不肯回家。
现在,你可没法拿你的老婆小孩来拒绝我了吧?
吕悠然没有回话,只静静的看着他,黯淡的月光从天际缓缓洒下来,瞳孔里男人的面容扬起一抹淡漠的笑,甜美的,轻轻沉到李雅之心里去。
心里忽然就起了一种骚动,狂乱的飞舞起来。
「那,你想去哪里?」吕悠然出了声询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李雅之嗫嚅回道:「哪里...去可以说话的地方就好了,哪里都无所谓...」
吕悠然略微思索了一会儿,说:「这麽晚了就只剩一些夜店还有开了,那里人多又很吵,我不喜欢。」
「我知道有一个地方还不错,你在这边等我一下。」
男人语毕就转过身走开了,李雅之只见吕悠然高挑的身影越走越远,钻进一家24小时便利商店里去,他只是愣愣的待在原处等,直到吕悠然提了一大袋沉甸甸的物品走回来,笑着对他说:「雅之,你先上车吧!我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两人上车後吕悠然迅速发动车子,时间已近深夜,马路上车子不多,吕悠然踩着油门加快车速,李雅之只见车窗外的风景快速变换,从原本的市区景象逐渐变的有些偏僻,然後,车子忽然停下来,吕悠然转过头对他说:「雅之,可以下车了。」
李雅之开了车门从车子里出来,耳里只听见浪潮拍打沿岸的声音,还有蝉鸣的声音,在夜里细细碎碎的组合在一起。不远处宽阔的道路上伫立了几盏路灯,灯光昏黄的打下来,虽然视野不甚清晰,还是能藉着黯淡的光线勉强看清楚这里是一个堤防。
吕悠然提着那袋物品,一语不发的就往前头走,李雅之赶紧跟上,直到吕悠然选定了一块地方坐下,拍拍他身旁的空地,「雅之,这里还算乾净,你先坐下吧!」
李雅之乖巧的坐下来,吕悠然又从塑胶袋里拿出了一罐冰凉的饮料递给他,「雅之,喝啤酒吧!」
男人随即又拿出一罐啤酒,拉开拉环後就仰着脖子喝了一口,声音有些满足地:「好喝,在有点微凉的夜里喝冰啤酒,最能叫人的脑袋变的清醒。」
李雅之双手抱着膝盖,看向黯淡光线里男人俊美的侧脸,问:「悠然你常会到这边来吗?」
「嗯。」吕悠然轻轻点头,「有时我觉得心里很烦的时候,就会想到这边来静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心里很烦,不会想要找个人讲吗?」
男人的侧脸没有显露出什麽表情,声音还是一样淡漠:「要找到能讲心里话的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忽然间,心里莫名就痛了。
模糊的视线里并不能看出男人脸上有什麽表情,只是拿着啤酒罐一语不发的男人侧脸,忽然让李雅之觉得有些凄凉。
然後再忽然间,心里就懂了。
那种感觉也许就是,叫做寂寞。
漆黑的夜色忽然让人变的大胆起来,反正你看不清楚我,我也看不清楚你,就算无意间说了什麽话或做了什麽事,也是酒精的催化所致。李雅之仰头将啤酒一饮而尽,藉着几分酒意壮着胆问:「悠然,其实你已经离婚很久了,对不对?」
吕悠然神情略微的有些惊讶,随後又恢复成他一贯淡漠从容的神情,笑着问:「对啊…你怎麽会知道?」
「报纸有写...而且我那天跟徐梦予去聚餐,他跟我说我去美国没多久後,你就离婚了...」
吕悠然垂下眼眸,就像回忆起很久以前的往事似地,淡淡开口:「其实你还在台湾的时候就已经有在谈离婚了,只是我前妻本来是不肯签的,後来我索性也搬出来,只透过律师三不五时的跟她连络,有一天她忽然想通了,就签了。」
「不过,因为我们毕竟共同拥有一个孩子,所以後来还是断续有连络,就变成朋友了吧!她後来过了两年又再婚了,再婚的对象是一个牙科诊所的医生,条件相当的好。你也知道现在台湾最赚钱的不是整型就是牙科医生,很多人整牙都是几十万几十万的砸下去作,再婚的对象条件这麽好,我想她应该很後悔当初没有早点跟我离婚吧!哈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吕悠然有些自嘲的笑起来,李雅之忽然就回了一句:「我想,她应该没有後悔过吧!那也是因为你不要她了,她别无选择也只能让自己去找别的选择,我觉得她应该从来都没有後悔过吧!」
吕悠然有些愕然起来,「她没有後悔?她跟了一个同性恋结婚,让一个同性恋浪费她十几年的青春,等到她回归正常夫妻生活你觉得她没有後悔?」
李雅之只是轻轻摇头,坚定地:「我想她应该从来都没有後悔跟你结婚,只是因为你真的不要她了,她只好让自己去找别的选择,就算她跟别人再婚,我想在她的心里面,曾经跟你共有的一切应该都还是美好的。」
吕悠然啜饮了一口酒,脸上的神情很微妙,「讲的你好像很了解她似地。」
李雅之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这个女人,他只是了解她跟他一样都很爱这个男人,是因为男人不要他们了,他们逼不得已才让自己去找别的路走,就算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错误,那也是他们人生里最美的一场错误。
男人修长的手指忽然伸过来,轻轻拨乱他额上的发,吕悠然往旁边挪了一个位子,俊美的脸凑过来,轻声的问:「雅之,你怎麽忽然都不说话?」
一瞬间,脸整个发烫起来,呼吸也急促,李雅之只是声音发颤的答:「没...没有啊...」
「那,就说说话吧...」
在漆黑的夜色里所有感官都变的极度敏感,那修长手指在额上留下的温热触感,与男人极度媚惑的嗓音都简直要拨乱李雅之所有分寸似地,他忍不住就问了:「悠然,你现在有情人吗?」
「没....」
怎麽办?就像小孩得到一颗喜爱的糖果忍不住想偷笑起来,李雅之压抑着声音里的喜悦,又问:「那你在这五年里面有跟其他人交往过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吕悠然只是不紧不慢的回答他:「有啊...换过了好几个吧。」
一瞬间李雅之的心情又跌落谷底。听到男人说”换了好几个吧”,他忍不住又想到男人那饱满又丰润的唇,已经被其他人亲吻过了?那瘦削又漂亮的胴体,已经被其他人拥抱过了?他忍不住一直在脑海里做联想。
就算知道已经不是现在式,独占慾还是会熊熊的燃起来。
但知道了一件事就会想知道第二件事,李雅之忍不住打破沙锅问到底:「是喔...那为什麽要分手呢?」
吕悠然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根後就抽了起来,看着飘散在眼前的灰白烟雾,脸上带着淡漠的神情回他:「要在一起都是没理由的,要分手,就有千种百种理由了,反正不喜欢或玩腻了就想甩。但是我的上一任情人倒是因为我睡觉会打呼才把我甩掉的,你说这理由有没有很好笑。」
「是别人把你甩掉吗?」李雅之有些惊讶的问:「他怎麽舍得把你甩掉呢?悠然你对情人这麽好,更何况,睡觉会打呼这也没什麽吧?」
「我并不是对每一个情人都很好,要看那人在我心里的分量。每个人能忍耐的限度都不同,有些人想跟你一生一世,你有再大的缺点他都可以包容,有些人只是想短暂找个陪伴,你一点小缺点他都可以放的很大,自然也散的快,这就是喜欢跟爱的差别吧...」彷佛是看透人生似地,吕悠然感叹道。
「可是,我还是觉得这个理由太扯了...」李雅之有些忿忿不平地:「悠然这麽好,他怎麽可以因为这个理由把你甩掉呢!大不了就去买个耳塞嘛!怎麽可以因为这样就把人甩掉...」
吕悠然温柔的摸摸他的头,「没关系,反正我感情也没有放很深,散了就算了。你不用替我这麽生气。」
「可是...我还是觉得那人不对,悠然这麽好,他怎麽可以因为这样就把你甩掉...」李雅之仍是有些执拗的道。
吕悠然掩住嘴笑了,「我哪有这麽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你有,你在我的心里就是这麽好。不过李雅之只敢在心里自白,没有说出来。
看着模糊光线里男人脸上的笑,心脏忍不住又跳的很快,很快...
很奇怪,很容易就觉得心动。连男人笑起来时,眼角挤出来的那几条深刻的鱼尾纹都觉得可爱。
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只听见浪潮拍打礁岩的声音,蝉声鸣叫的声音,和自己心脏猛烈跳动的声音交错着一起打拍子。
如果可以,希望黎明,永远不要来....
两人间静默了一会儿,换成是吕悠然开口问他:「那雅之你呢?这段时间内有跟别人交往吗?」
「嗯...有啊,也是换过了好几个...现在也是单身...」
「喔?」吕悠然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我们在感情世界里都是不受欢迎的角色呢,来来去去也没一个可以稳的...真可怜。」
李雅之有些感叹地道:「唉...真的,我也是被好多人给甩了,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出问题。其实我前几年本来有跟当时的一个女朋友求婚了,竟然在求婚当天就被人给甩了,真的很扯...唉!」
「求婚?」吕悠然音量忽然微微的大起来:「你跟人求婚?你当时已经找到想要共渡一生的对象吗?」
李雅之忽然有些慌乱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要为了过去的事情做解释,简直就像有些心虚似地:「也不是啦...就是相处起来不讨厌,再加上我也懒的再换女朋友,所以才会跟她求婚,哪知道在求婚的当天就被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原本温和的男人忽然话里带刺的道:「喔...原来你会跟她求婚,只是因为相处起来不讨厌,那你当时会跟我求婚,也只是因为相处起来不讨厌,就只是这样是吗?这麽随便啊。」
「怎麽会一样!」李雅之急忙的辩驳着:「我当时会跟你求婚是因为当初真的很爱你啊,跟她怎麽会一样呢!」
彷佛察觉到自己的失常,吕悠然迅速转过头去,不再看李雅之一眼,「我只是随口问问,没什麽啦...你不用特别做解释。」
李雅之感觉男人忽然间变了,变的有点尖酸,变的有点不理智,可是他却不讨厌那改变。
透过模糊的光线他看到男人的眼睫长长的垂下来,盖住他眼里流转的朦胧不清的情绪,嘴唇微微的抿紧,彷佛想说些什麽,又不敢开口似地。
李雅之忽然很想读懂那情绪。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对男人的一点小举动就多做解释了,是他想太多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