柒(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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柒(一)

“可有听过【花开】的声音?”

【花开】?竟然在深山老林里遭遇【花开】?!!!所有人中反应最大的居然是笑佛,修炼多年的他全然忘记了术法之类的招式左右手开弓死死拽住弹跳起身欲营救安娜的紫竹和千景,两人的冲力将他带倒,咚的一声闷响大脸朝地。

紫竹也没料到笑佛反应那么大,当场以为杀手少年是笑佛的同伙,安娜命在旦夕他急中生怒,一剑刺穿笑佛右腕,可笑佛抓住他衣摆的五根手指依旧如铁钩牢固不松。千景毕竟还是个薄身板的少年,被练家子的笑佛一抓失去平衡双手撑地,野草土石在眼前骤然放大,耳边只闻他从没听过的音质——呼滋!千景本能的身子一哆嗦,血腥味冲进鼻腔。

紫竹拔剑的下一秒剑刃略偏,割开被笑佛揪住的衣摆同时单手结防御之印施加到还有一段距离的安娜身上,但手腕猝然麻痹,结印松散未能施放。

“竹妖!冷静点,老子该说过你的任务是保护白铃母女!”用三根手指轻易扣住紫竹结印的手腕,本与安娜同坐树梢的雷禅挡在紫竹身前,见紫竹话没听进去反倒一个剑花剜来,手指突然发劲连带整个手臂小幅一扭把紫竹整个人撂倒在地。

“少年郎!坐下!”动用了内力的一声低喝,把千景震得腿脚发软当场跪倒,遂被师傅笑佛压制半步也走不得。雷禅仿佛在说“真受不了你们两个”般叹了口气,“且不说少年郎,竹妖啊,连你都没听过‘花开之名’吗?贸然冲上去你打算怎么着,提早轮回转世吗?!”

“让……”开!

开字还没说出口,紫竹瞳孔一缩,往常豪爽的魂魄大叔的脸上是一种常年居高位者才有的神情,不容反驳,不许违抗,要是敢再发出半个音就立即送你过奈何桥的无声诫言!霸者之威昙花一现,快到让紫竹怀疑自己看花了眼魂魄大叔就咂着嘴去摸腰间酒葫芦,“安静点看着,你去也是送死。”

杀手少年非修炼者,但安娜一点都不怀疑贴住她脖颈展开的细弦能否令她瞬间消散。杀气如有形。看上去比千景小一两岁的少年乃顶尖杀手,可以称之为杀手中的杀手的佼佼者,让古往今来的杀手皆望尘莫及的天才!对,他正是身怀这般骇人听闻的另类才能,修炼者如何?灵魂又如何?这世上没有他想杀而杀不了的活物!故此坐拥令世人颤栗的姓氏——【花开】。

然而,抑制不住的笑意自安娜心底溢出,“罗兰,是你什么人?”

罗兰?听到安娜的声音这回冷静下来的紫竹做出了同笑佛、雷禅一样的反应:难道是那位鼎鼎盛名的‘罗兰’?此人的传奇在各种地方皆有耳闻,无论修炼者、平民百姓、官僚阶级还是京都皇城,不知何时惊现于东大陆的怪人、奇人、圣人!不为金钱所动,不为权势所扰,其真身飘忽隐踪,鲜有人知。可是,任时间流逝世代交替,“罗兰”二字断不会隐踪,那是被誉为“龙神之瞳”的命运窥知者,相传只要与此人相遇便会被知晓三生!先人有言:世上恶人皆畏之,善人皆敬之,唯“罗兰”也!

紫竹暗叹:可真是峰回路转!若得“罗兰”相助指点只言片语,就无需四处兜转挖掘线索了!

浅褐色瞳孔的少年加深了笑意,“你想知道‘哪个’罗兰的事迹呢?”

“明知故问!”生命握在别人手里安娜毫不畏惧,“当然是那个鬼话连篇的马屁精‘罗兰’了!”

少年扑哧一笑,收起细弦,“终于找到你了~~~~那马屁精有句话要传达给你。”

“嗯?”

“‘谢谢你美丽无敌亲切可爱的小师娘,东大陆真是块宝地!’——完了。”

安娜笑着捂住嘴,模糊的视线中映出罗兰小狐狸般狡猾可爱的笑脸。屈起食指抹掉眼角快乐的小泪花,“罗兰是你父亲吗?他还好吗?”

“父亲?”少年夸张的笑起来,“哈?!哈哈!喂喂喂,这玩笑一点都没水准!那只老狐狸能生出我这般杰出的儿子才怪!”

安娜微愣,外表特征太过明显,虽然还不至于把他错认成罗兰本人,但晨梦初醒意识不太清楚的时候还是很有可能认错的。少年像罗兰,虽非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但笑起来的模样、说话的口气全然如出一辙。“那罗兰是你……爷爷?”

少年捂着脸颊尖叫,“别!这是侮辱我的人格!!!再这么说肢解你哦!”安娜脸色微变,熟悉她的千景能发现安娜的笑容已经凝固。少年愤愤咒骂道,“正因为流着他三十二分之一的血,我才会成为‘失败’的常客啊!”

……三十二分之一的血……

父亲的,父亲的,父亲的,父亲。

罗兰的第五代血统继承者。

安娜瞠目结舌,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原来时间已经往前走了那么远。自己被命运遗弃在何处?

无力感笼罩全身,双眸失去光彩。

空气里混杂着血腥气,有什么浑浊而浓重的东西在安娜心里凝聚、膨胀,幽暗的视线摇曳在灵活翻弄于少年指尖的金属细线,坚韧而锋利,可以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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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生生的人体升华为支离破碎的艺术品的工具,突然间很想拥有它,突然间,突然间……想看绯雨四溅的景象,想感受赤色液体的灼热,似乎只有此般才能慰藉填满灵魂的失落。

“哦~哦~哦!”少年连连惊叹,喜笑颜开,“同类!果然你也是同类!喏,送你,这家伙手感很不错哟~我就觉得你也应该能听到【花开】的声音嘛!”

递到眼前的金属细线还残存有少年的体温,安娜任由欲望的驱使伸手去接。

曾用读心术探知安娜过去的紫竹从“罗兰”引发的诧异中蓦然惊醒,最先察觉到安娜的意图,身体被雷禅制服不能随心而动,怎么办呢?脑中灵光一闪,“千景!快叫你安姨回来!她心智入了魔障了!”

思维早跟不上发展的千景愣了几秒钟,“呃……哦!安姨快回来!危险!安……姨……?”

陌生的安姨令千景干涩的嗓子发不出声音。他不是审美观异常视虐杀者安娜为至美的墨菲和玛菲,也不是虽然畏惧冷血无情的虐杀者安娜却仍为其神魂颠倒的吸血鬼夜殿,千景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十七岁少年,没见过被杀的尸体、没见过冷笑的杀人鬼、更没想过生之初便性本善的人类还能狠下心杀害同类!

柒(二)

遭受打击的安娜置若罔闻,从少年手中接过金属细弦回头扫视一圈,非刻意的淡淡扫视将火堆附近的地形及人群分布悉数纳入眼底,瞬间分析出可能逃窜的路线、可能遭遇的反抗。屏蔽掉全部情感,麻木无情的思考从哪里下手、从哪里封锁才能一个不漏的全网打尽。紫眸似幽火,瞳孔冷腻,唇边掠起一抹鬼魅惊魂的笑。

安娜大开杀戒的前兆。

少年惊艳。雷禅惊诧。紫竹惊悚。千景惊恐。

笑佛干笑两声,自控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花开】有两个……哈!哈哈哈!我笑佛三生有幸竟能同时遭遇【双花宴】!”

雷禅露出事情大条了的表情,将先前一招制住的紫竹拉起来往身后一扔,“拿出看家绝活带少年郎逃命!老子尽量拖延时间……啧!”雷禅腰间的破剑“雨太公”痛苦轻吟,泛起微弱蓝光。

下雨了。

并非普通的雨,而是以灵力幻化成的细雨,雷禅所感“事情大条了”正是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绵绵细雨。虽然在东大陆只练习了呼吸吐纳而未开始修行术法,但安娜有魔法的底子,以前更有将光暗两系魔法修炼到顶级的经验,法术虽精深但修炼到顶级基理相通,此刻安娜在无意识中运用“术法”正是一通百通的结果。无固定形态的五行水属本就最为多变,何况安娜使出的还是原创术法,资历老道的雷禅严正以待,拔出雨太公用拿刀的手法握住这把长剑以防突袭,左手捏诀,尝试破解安娜的新术法。

少年兴致勃勃的站在树梢,挑选了一个能俯瞰全场的好位置,弯着眼眸喃喃自语,“【花开】大家族又添新丁了,嘻嘻,能有幸目睹亲人的诞生真是件做梦也想不到的妙事!”

“想得美!”小姑娘清澈而富有穿透力的童音自惊恐的人群中响起,“大伙儿,由我来保护!”

“白铃?!”紫竹看着挺身人群第一排与雷禅并肩而立的卖盐小女孩儿,一时间难以接受,诶?什么时候换衣服了,不是布衣短衫吗?诶诶?咋变成怎么看怎么扎眼的白底黑边长袖束腰的葬魂服了!

“师傅说的果然没错!”自称白铃的十来岁双咎小女孩儿给自己打气道,“妖魔鬼怪皆有善恶之分,区区一个灵魂,没什么可怕的!大叔,铃可以与你携手作战吧?!铃可以信任你吧?!”

“呃……”雷禅尴尬的笑了笑,口气老成,“我劝你最好还是不要抱着‘妖魔鬼怪’也能信任的想法,不然可活不长哟,‘葬魂师’小姑娘!”

“大叔你才是哩!明明是个必须被葬送的灵魂却还逞能救人,铃再不挺身而出就要挨师傅的揍了!”白铃双手小小的食指与中指间各夹一张咒符,清声大喝,“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式神盐女,列阵!”不知何时盛装粗盐的瓦罐被掏了空,一个包围着众人用粗盐构成的大五芒星阵随着少女的咒词光芒冲天,五名白衣胜雪斗笠遮脸的女子分别立于五芒星阵的五个顶点。

这就是“葬魂师”的作战方式?被困在阵内的紫竹不禁皱眉,白铃摆明了是不让自己走啊!莫非先前的主动接近只是贴身监察,因为“妖”并非是“葬魂师”负责的对象,真正目标乃魂魄之态的安娜和那个身份愈加扑朔迷离的壮士?

青蛇小碧从紫竹衣袖里探出头,“公子,破阵吗?小碧助您一臂之力!”

“不,没这个必要,盐女之阵挡不了安娜两回攻击,白铃小小年纪怕是要折杀在此了。当务之急还是想法子打破她的心生魔障,实在没办法只能用那招了吗……可恶!”紫竹看了眼已经连崩溃都不足以形容的千景,一巴掌甩在少年脊梁骨上,“喂,小子,叫一声‘妈咪’试试!”

“妈……咪……?”

“大点儿声!让你安姨听到!”

“安姨……?这不是我的安姨……绝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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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

“狼心狗肺的!是谁疼你十七年都忘光了吗?!现在能救他的只有你了!照我说的去做!”

另一边,坐在树上的少年嘻嘻一笑,“盐女之阵?戆戆的名字!那把叫‘雨太公’的钝剑看上去倒不错,可用它杀人除了不方便只能徒增人类的痛苦,算了,也不要了!哦哦~~~看来后方有所行动啦,是打算破阵还是怎么着?毕竟有两名妖和一名修炼者,诶?那人类小子看上去和我差不多年纪嘛,啊!干嘛干嘛干嘛?!哪有主动向【花开】靠近的人存在啊!搞什么嘛!【花开】可对决意自杀的人没兴趣的呀!呃……”少年微微眯起眼眸,从树梢站起来眺望东方,完全伸直身体后比安娜还矮上半个头的个子令身为男性的他看起来十分娇小,体格倒是富有少年特征的匀称。

飘忽隐遁的魂魄安娜游走于细雨之中,雷禅目光一聚迅猛出剑斩击,却被溅了满脸的雨水,他忍不住苦笑,“充分活用了‘水’的特性了啊……”刺啦一声,身后白铃的衣袖又被开了道口子,崭新的葬魂服看上去着实太可怜,到现在一分钟都没挺住就快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好在主人白铃虽狼狈仍四肢健全,雷禅明知白铃这种刚成为葬魂师的小姑娘不可能拥有实力强大的式神,依旧问道,“小姑娘哟,有没有土属式神或者猛火性质的式神?!”

“只有‘小火驹’!”

“猛火的?”

“顾名思义当然是‘小火’啦!不然铃早就把‘小火驹’释放出来了……哇啊!何其阴险的恶魂,专挑铃的要害下手!”

“小姑娘,你还能撑多久?”

“三十秒吧,可能!大叔呢?”

“老子死就死了,怎么能让小姑娘先行一步,你那个母亲也是式神吧!用她你应该能活命!走!别犹豫!”

快速对话中,白铃忽然抱歉的笑了笑,“对不起大叔,其实在杻阳山麓客栈见到你们的第一天铃已经让式神‘金梭蜂鸟’回去向师傅请求增援了,最多再有半个时辰,师傅该到了……”

雷禅哈哈大笑,“葬魂师葬魂天经地义,遇到自个儿摆不平的对手求助更是天经地义!小姑娘哟,用不着道歉,倘若我是你师傅可要好好夸赞你了!不过……不知道你师傅实力如何,不然就算到达【花开之地】也只会徒增一具尸体,毕竟第一个【花开】还在袖手旁观……后退!”

“啊——!”白铃吃痛,颈部肌肤浮现出一条淡淡的血丝。雷禅翻身一剑再次轰散安娜的雨影,莫非他出手及时,安娜的金属细弦已经将白铃的项上人头割下。小葬魂师一阵脸色苍白,葬魂服已经构不成防御了,好似下定决心,白铃掏出四张增灵咒符,“地属性式神虽然没有,但仅仅召唤一次、仅仅借用一次的话,还是有办法的!杻阳山的山神定为地属性!”白铃周身蓦地强光四射,灵气翻腾,竟靠咒符强行提升灵力到自身耐受极限!

“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鹿蜀!杻阳山神听令,助吾灭邪魂也!”

地动山摇。山摇地动。

然,什么事都没发生。

忽而出现在白铃身后的少年自言自语,“哦……原来那只长得像马又像虎的动物叫鹿蜀,还是山神诶,不过——一个月前被我杀了。”一条极细极细的丝线勒入白铃脖子、四肢,没溅出半滴鲜血,没产生半分痛苦。

瞳孔轻笑。

花开无声。

柒(三)

哐哐两下钝重的声音伴随着空气震动,盐女之阵轻易被破。最先进入安娜虐杀范围的是一名黑发黑眸长相颇为风流俊俏的十七岁少年,没错,正是千景!张开双手,大敞怀抱,仿佛毫无怨念的等待被安娜残杀,又仿佛坚定不移的要拥抱她失落的身心,千景闭上眼睛,蕴含着淡淡曼陀罗花香的细雨迎面扑来。

滋啦!——噗叽!——咻咿!——

痛!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烈烈的痛,被寒冰封冻,被开水浇灌,被锐针扎穿,一层层痛到骨髓。这一刻,千景心中冒出死亡的念头:这就是死的感觉吗?这就是被杀死的人的感受吗?这就是,安姨你离23周岁还有两个月的那日的切身体会吗?

“竹林东风——囚鸟之笼!”

隐藏在雨中的金属细弦已然缠绕上千景的脖子,安娜却感觉到什么不利因素松手后退,背心结结实实的撞在竹笼壁上,当下一怔,本能的往边上闪去。

紫竹大喊一声“糟糕”!刚通过竹笼壁的感应捕捉到安娜本体,催动隐藏在地下的母竹逼被困在竹笼中的安娜现身,不料安娜反应过于灵敏激烈,只打算困住她的母竹结结实实刺穿了她右腿,一声闷哼,安娜左腿无力跪地。紫竹影遁下一刻出现在竹笼中安娜的身边,刚俯下身子准备撤去母竹扶起安娜,一根闪烁着赤色血光的细弦贴住他胸膛齐心肺的位置,勒入肌肤。惊恐一瞥却见安娜唇边冷笑。

“你不要明天了吗?不正是为了再次期待明天才交换约定的吗?蒂丽丝·安娜·卡尔法!”紫竹拗口的叫出安娜全名,一把捏住她肩膀凝视那双冰冷混沌的紫色瞳孔,任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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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蔓延,“——不再伤害性命!你的承诺全都是谎言吗?!”

脑海嗡的一声——

冰冷的阶梯上,她被他拥入怀,“呐,为了再次期待明天,我们交换个约定吧!……唔……我们交换个约定,好吗?……和我交换个约定,可以吗?”

“可以。”

“你先说,什么事都能答应你!”

“——不再伤害生命。”

“啊?……唔呜……不能再吃肉肉了吗?”

“扑哧。不是,不是让你做到这种地步。”

“那是怎样?遭恶贼绑架的时候不能再拿刀砍他吗?看到臭流氓强抢民女不能再拿刀砍他吗?被圣教之人包围不能再拿刀砍他们吗?”

“三界第一聪明的安娜小姐,难道不用刀就连这些人都搞不定吗?”

“哼!绝世聪明如本大人,动动口就可以让他们自杀了!……小意思!这事本大人应下了!”

“你要我答应什么事?”

“不要死。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一定得活下去!就算跌入绝境,就算被……被挖出心脏,都要尽最大努力活下去!……夜,在儿子280岁成年之前,我不允许你死!不,请无论如何、虽然这是强人所难,但无论如何在这个期限前都请好好的活着……成吗?”

她问得哀求,说得楚楚可怜。

他笑容明朗,“好!”

颤抖的躯体再一次被紧紧纳入怀抱,比绯红色的鲜血更加温热。耳边响起清雅悦耳的男音,“你没有被任何人遗弃。所以,继续遵守约定吧,在遥远西方的他一定不会忘记接你回家。”

“……真的吗?”

紫竹心头一酸,曾经带领一个帝国崛起的王竟脆弱到需要别人给予心理支持了吗?毕竟是个远离故乡的孤寂女子。“千真万确。”

“嗯!”轻轻一个微笑,身体中的负担似蒲公英随夜风远去。

望着恬睡于自己怀中的女子魂魄,紫竹嘶的抽了一口冷气,“小碧,帮我一把!再晚一秒琵琶骨都被切断了……呃!千景!”

猝然出现在千景眼前的少年兴趣盎然的眨了眨眼睛,“你在想什么?竟然用身体承受她的杀气,虽然是个胎死腹中的【花开】,不过我亦承认她具有不败于【花开】的资质哦!喂,回答我,你不怕死吗?”

“……怕。”千景全身瘫软,像滩烂泥萎倒在地,“但是,我更怕失去安姨……”

少年跟着千景蹲下身子,追问,“就因为这个原因?”

“……就因为这个。”

少年侧头思索,遂道,“姑且承认你是比较优异的人。我对你很感兴趣,交个朋友,如何?呀……昏过去了。”少年直起身子,一双浅褐色的瞳孔盯住衣襟染血的紫竹,似笑非笑,“小言想见你。”

“小言?”紫竹纳闷,这个名字他没有印象。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你想见小言,而小言预知到了,大发慈悲的赏你一面!’”少年自顾自的将千景扯起来甩上肩膀背着,虽然比千景矮小,但力量绝对胜于千景。“哎呀!小言是我给当代‘罗兰’起的昵称啦,你傻呀!真相信‘罗兰’能活上百年,或者说你以为每一代‘罗兰’都叫‘罗兰’?‘罗兰’只是一个代号啦!像【花开】、【阴阳道】、【曜将】、【苏女】之类的都仅仅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嘛!她说她对你们能有所帮助,因此强迫我来给你们带路,那丫头太任性了!要不是小言说我要找的人与你同行,我才不愿意在这鬼地方傻等一个月!”

少年啐了一口,看来背着千景令以速度和敏捷见长的他难以适应,“别磨磨蹭蹭了,再拖下去就把‘斩妖师’拖来了,丑话说在前头,要是那个自称‘铃’的小女孩的同门到了,起码你袖子里的蛇妖过不了今朝的鬼门关。并非我怕她们什么,只不过小言叫我把你们‘两妖’‘两魂’‘两人’活着带去见她!”

两妖、两魂、两人……难道被少年亲昵称作小言的当代“罗兰”已经预测到紫竹小碧、安娜雷禅、千景笑佛会到达杻阳山?真有这么神?紫竹大公子偏不信这个邪!“本公子……”

“你现在是不是在想:本公子偏不信这个邪?就看看‘斩妖师’能奈我何!”少年笑吟吟的声音令紫竹脊背发凉,即使使用再高超精辟的手段,被他人看穿内心所想都不会舒服。

见少年回头,紫竹连忙心虚的避开视线,但蓦然一怔。身后,视线所不及之处,已然没有一条活命,皆是在一瞬间被四分五裂的尸体,奇异的是每一个散落的头颅都没有“痛苦”的表情。【花开】的杰作……!

少年用他那双只有在杀人时才会轻笑的瞳孔对向为白铃默哀的雷禅,笑意吟吟,“关于七年前的事,你不想知道前因后果吗?继承‘罗兰’之名的小言,她的眼睛可以看穿过去和未来哦!所以,一起来吧!”

柒(四)

“六位远道而来辛苦了,小女名真言,为当代‘罗兰’。”

身着夸张到极致的嫣红色大波斯菊图案的宽袖绫罗长裙汉服,乌黑浓密的长发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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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一束扎于后腰散开在大理石地面,十四五岁的少女跪坐在香案前,容貌清秀,也仅仅只是清秀罢了,远达不到美丽的标准。虽比一行人中岁数最小的千景还要年幼,但面对邪气逼人的男妖紫竹、性格刁蛮的蛇妖小碧、笑里藏刀的笑佛以及魄力十足的雷禅,少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像个御用花瓶安静又存在感十足的占领屋子正中央的位置。

少年灵巧跳过摆在地上的坐垫,熟门熟路的绕到少女身后,刚伸出手想捏捏少女的肩膀给她做个按摩,下一秒空旷的屋子里回响起稚气却冰冷的嗓音,“不准用夺人性命的手碰我!”

——不准用夺人性命的手碰我——

少年似乎早就料到,改变势头一下子从背后紧紧拥住少女,左手穿过少女的左肩攀住穿过少女右肩的自己的右手臂,同样,右手攀住自己左上臂,怎么看怎么别扭的姿势,不过倒真的没有用手碰少女。“小言~~不要那么严厉嘛!人家可是一个月又五天没有抱抱你了!不抱满三天三夜我绝不放手~~~”

“咕呜……”唰的一声少女通红了脸,娇羞成怒,却没甩开少年由他开心的抱着。

出乎意料的场景,紫竹暗思:不就是个装模作样的小丫头片子吗?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罗兰”也是常人呀,不过,一直闭着眼睛,难道生有眼疾?

“小女很健全。”闭着眼睛背上还趴着花开少年的少女真言突然面向紫竹,即使闭着眼睛,也看穿了紫竹内心所想。娇唇轻启,“哪一位先来,其余请到别室等待,小女虽不介意一次招待数人,但你们该不太喜欢被别他人知晓自身秘密。”

雷禅自从看见“罗兰”真言开始就神色异样,最先出门,笑佛紧随而上,胸口用布条粗略包扎的紫竹给了小碧一个眼神,即使不情愿,小碧仍掩门而出。紫竹看了眼靠在他怀里熟睡的安娜和被少年不负责任随地一扔的昏迷千景,刚想问真言借个房间安顿这两人,又听见真言的声音,“寻人,将他安顿在你房间。”

“好~~~”少年口中应下,但身体迟迟未动,贪婪又享受的拥着少女身着名贵华服的娇小躯体。

“寻人!我要生气了!”

“知道了知道了,人家马上就去办~~~”

迟迟未动。

“败北的十六岁!你……!”

“呀!小言别生气别生气!”少年立马松开双手,跳到千景身边再次将他驮到背上,“我这就去,小言千万别生气哦,生气是最最浪费生命的事了!”

少年刚出门,少女恢复原本安静的神情面向紫竹正座,双眸依旧未睁,“请把先祖的故人抱到小女身后的床上。竹君不放心寻人将她安顿在别的地方,放在竹君目及之处总可以了吧。同样请安心,在我们谈话期间她不会醒来。”

——在我们谈话期间她不会醒来——

紫竹心中有些发毛,被人看穿、彻彻底底的看穿,仿佛衣物是透明装饰、皮肉是透明装饰、骨骼更是透明装饰,内脏全部暴露在少女面前,而她不需要睁眼一看便知你腹中在嘀咕什么。

“竹君,请在正对我的坐垫坐下。”听到紫竹警惕入座的声音,少女缓缓睁开双眼。与别的东大陆人全然相同的漆黑眼眸,若硬要找点不同出来仅仅只是瞳孔又大又圆,如同一颗精纯的黑宝石镶嵌在眼球里。

真言静静注视了紫竹五秒钟,又闭上双眸,“小巫姑娘没有死。”

——小巫姑娘没有死——

紫竹赫然睁大眼睛,“笑佛没骗我?!”

“一如小女的名字,小女绝不语谎言。”真言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你最想知道的事情小女已经说了,竹君,后会无……”期。

“等等等等!”怎么能这么快赶人,忒没有占卜师的职业道德了!

“纠正。小女并非占卜师,虽然小女的先祖、第一代‘罗兰’的确是‘占卜师’,但小女乃‘言灵师’。”再一次看穿紫竹内心所想,少女解释道,“占卜师具有预知未来的能力,虽然三流的占卜师都肯定未来只有一个,但一流的占卜师皆相信未来有无数个。这就是一个小变动就会令未来改变的前提。没关系,竹君不能明白,当然不能明白,因为竹君又没有预言的能力。当然,小女也不是无事可做才和竹君你这样的外行聊那么复杂的问题,小女想要表达的是——言灵师,则拥有靠言语以在无数个一切皆有可能的未来里确定唯一未来的能力。所以,一旦小女说出口的言语,皆会成为事实。”

所以,无法述说谎言。

所以,小巫一定没有死。

但是,没有死并不代表好好的活着。

逐渐进入状态,因为那个称呼,紫竹逐渐进入百年前还身为人类时的最佳思考状态。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如同往昔那位令女性神魂颠倒的儒雅公子般笑了,“‘君’呢……真是长久没有听到的称呼了,真言小妹妹,你果真如世人所言能看穿过去,但本公子对你能预言未来的能力持保留意见。”

“小女不介意证明一下。唔……一盏茶时间之后,你会在屋子里看见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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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竹弯唇一笑,显然不信,“那本公子就静候一盏茶的时间,看看这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怎么腾空飞出只蝴蝶!”

“可以。到那时候,小女会再告诉竹君一句话。”

“现在不能说?”

“请别在心里说小女装神弄鬼,竹君,死过一次之后你性格改变了很多。之前的你绝对不会放着能治愈的伤不治,由此令她醒后自觉欠你一个人情。”

紫竹眼眸微微一眯,兴趣盎然的看着眼前的少女,“那你说说,我之前的性格好还是现在的性格好。”

“不能说。”

紫竹突然脸色一僵,好似想到什么异常可怖的事。

少女首次在紫竹面前流露略带悲伤的神情,“竹君想得没错,言灵师即诅咒师,两者本质完全相同。所以,小女不会不负责任的乱说话。这是先祖的教导,小女亦讨厌伤害别人……”

——小女不会不负责任的乱说话——

“那为何与【花开】共处?那小子杀人如麻,手刃数十人也全然不当一回事!”

“因为……寻人乃小女最重要之人,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是小女最重要之人。”

“所谓的爱情?”

“竹君,别坏心眼的以为模仿不相信爱情之人的口气就能误导小女,你心中所想正如白纸黑字的书卷在我眼前展开,小女乃‘识字’之人。”真言可能微微生气,不过语气依然安静而无法反驳,“小女与寻人的关系并非竹君与小巫姑娘的关系。”真言悄无声息的悲叹,“……可怜的竹君。”

——可怜的竹君——

“诶!你说过不会不负责任的乱说话的吧!什么叫‘可怜的竹君’?会一语成谶的啊!”

“无数个未来,小女都只看见可怜的竹君。”

“呃……”

紫竹呆愣之时屋门哐的一声被撞开,随后传来闹哄哄的两位少年的声音。

——安姨!安姨在哪里?!——哎呀,你怎么比小言还任性!精神状态那么差别乱跑啊,好好躺下!——别拦我!让我见安姨!——你麻烦死了!好歹还比我大,喂,我说,大少爷,你连站都站不稳,还跑什么?!别往里头闯!小言在办正事呢!喂!!!——放开我!安姨!安姨你在哪里?!——怎么就不听人说话呢!好啦好啦,不就在小言身后的床上躺着嘛,你安姨没事!——是嘛?是嘛……呼……忘记喝师父调配的水了,所以看不到安姨……谢谢你寻人,只要安姨没事就好。

门大大的敞开,连通种满波斯菊的小院,两只嬉戏中的蝴蝶轻灵飞过紫竹眼前。

——一盏茶时间之后,你会在屋子里看见蝴蝶——

未来,成真了。

紫竹的视线还追随着翩翩起舞的小蝴蝶,耳畔响起真言稚嫩而安静的嗓音,“接她回故乡之人出现的那天,正是竹君你第二次死亡之日。”

——接她回故乡之人出现的那天,正是竹君你第二次死亡之日——

继承“罗兰”之名的言灵师少女如是说。

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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