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船的头人,你说这么贵的香料,烤肉可惜了?应该用来煮粥?喝上好喝的粥,那才是家乡的味道?…”
夜色沉沉,篝火熊熊。火堆上烤着冒出油光的鹿肉,鹿肉撒着许多喷香的粉末,那是在地处温带的和国,十分少见且昂贵的香料。
僧兵渡边真澄咽着止不住的口水,就着诱人的香气,吃着干瘪的腌萝卜,喝着清淡的杂菜汤,宛如真正的唐地高僧。而旁边的祖瓦罗却大块吃着烤肉,大口喝着米酒,不时还和渡边笔谈上两句,说一说湖中王国的家乡美食。
只是,中美洲的香草、可可、菠萝和西红柿,自然是这个时代旧大陆的民族,所难以想象的。对僧兵渡边来说,他所知晓的美食,就是米饭、酱菜和鱼,还有各种加了菜肉的粥。而在喝了两碗清淡如水的菜汤后,他终于忍不住,大胆的提出了一个吃粥的想法,哪怕只是喝一碗稀稀的小米粥,也是家乡的美味啊!
“天寒地冻,人疲身乏…贵使既然食肉饮酒,可否让吾等喝点粥?一碗即可…”
“嗯?粥?粥是什么意思?哦!看这字形,就是把米放在汤里煮?…不行!那些大米和小米,我要送回湖中王国,作为种子的…主神见证!你说什么?!这些米不能种了?…为什么?被臼过一遍,去了壳了?!…该死!…”
看到突然激动、一脸杀意的胶人头领,僧兵渡边真澄心中一颤,面露茫然。他不知道对方为啥这么在意,米能不能种的问题。难道,在东海胶人的故乡,竟然连米都没有吗?…
“渡边君,这个什么胶人的头人,这么凶,又在哇哇乱叫什么?…”
“村上君,他说要把米带回故乡,在故乡种出米来,给他们的大巫师吃…我说米去了壳,已经不能种了…”
“啊?佛祖庇佑!原来是为了这个?…哈!渡边君,一看你就是个没种过地,不晓得田间详情的…”
听到两人的谈话,船奉行村上季通咧嘴笑了笑。他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又被夺了大船,但听说这些蛮夷不会杀他们,只会把他们掳走到南方,倒是稍稍振作了些。人嘛,只要能活着,那就还有希望。虾夷地的武士,更像是艰难求活的乡民,可没有关东平原的武士那么强的武家文化,在乎什么玄乎的“道”、追求什么玄乎的“名”的。
“我佛慈悲!我们带的大米,除了那几袋京都装船的越国米,其他的米,可都是带糠的玄米。而胜山馆装船的小米,也都是带糠的!…这米只要带糠,那就能种,无非是芽少芽多的问题!…”
在这个时代的和国,哪怕是普通的武士,平日里吃的都是带糠的小米。而年节时发了俸禄,能吃上一顿带糠的大米,就已经是家境殷实的人家了。这种带糠的糙米,白中微微显出黑色,还被和人取了个好听的名字,叫做“玄米”。而武士能大规模吃上精米,还得到江户中期,唐代传入的脚踩“唐臼”,逐渐被利用水力的“水臼”取代后。
而在水臼出现前,舂米去壳,是个很费乡民体力的活计,也会让原本就不足的粮食,又大大的少了一层。什么,你说糠是喂鸡喂猪的?对不起,和国崇佛,不许养鸡养猪,糠本来就是给农民吃的。农民能吃糠咽菜,不用吃草根和树叶,不用饿死在地头,就已经是领主老爷慈悲了!你不能用天朝和李朝农民的饮食标准,来衡量和国的农民。用李朝贱民的标准才差不多…
简而言之,和国遮洋船上带的,自然绝大部分,都是带糠的玄米和小米。这些米虽然发芽率稍稍低些,但总归是可以种的。
听了村上这个种地武士的讲述,渡边真诚这才恍然。他抿了抿嘴,又在祖瓦罗的注视下,低头写下一行字,尽量安抚着掌握生杀大权的胶人头领。
“贵使勿忧!船上有玄米,多糠,可发芽。小米亦然,糠多,可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