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东番夷人,前来朝贡?…这是要求取朝贡勘合贸易的文书?还是胆子大一些,想要册封藩属国的金叶表文?…”
布政使王哲眼神冷淡,扫了施文德一眼,才幽幽开口道。
“思诚,你引番人前来朝贡…确实是‘苦心孤诣’、‘传播王化’…可我皇明评判衡量的尺度,这藩属朝贡的资格…从不是什么突然冒出的夷人番人,都能轻易得到的!…”
“要想朝贡我皇明,首先就得循例,遵从有记载的旧例!这夷人番人,是不是在皇明祖训里,有过记载?太祖十五个不征之国里,有没有囊括其中?再放宽些,太宗接纳的一百多个朝贡国里,有没有这些番夷的名号?…若是不在太祖、太宗的名录里,又有什么资格,来向我皇明朝贡?…”
“你需得知道,自宣宗归天之后,英宗、宪宗到今上,可都没有册封过新的藩属!这藩属国的金叶表文,只有新旧更替,断无新增册封的道理!…”
“至于再往下,那些赐给夷人交易的勘合文书…这三朝以来,也没有一封,是赐给什么海外新来朝贡的番夷!…这是我皇明的赏赐,是真正要给出实利,给出官身身份的!只有那些沐浴王化的边塞蛮夷,才能得到勘合册书的安抚!…”
训斥到这里,布政使王哲端起茶,又润了润喉咙。他这才缓缓开口,再次展示出百万人中卷出一个的二品进士大员,那可怕的记忆力。
“六年前,今上继位改元,是为弘治元年(1488年)。海西忽石门卫野人女直都指挥官凡笼哈,毛怜卫野人女直都指挥等官速失哈,忽兰山卫女直都指挥官苦出,野儿定河卫野人女直都指挥加忽赤,益实左卫野人女直都督官三赤哈,速平江卫女直都指挥亦里巴加,脱伦兀卫野人都指挥官撒因哈…七部女直各来朝贡,贡品是马匹、貂皮。而朝廷赐宴,又赐绸缎彩衣而还!…”
“这是辽东边塞,是我大明关键的右臂!诸部女直一向悍勇难驯,又容易被北虏拉拢,故而要许其朝贡,再厚赏而返!…”
“同年,四川长河西鱼道宁远宣慰使司,徵塞寨都纲头目札巴言千、杂谷安抚司伽克,遣刺麻番僧头目松思吉,以及生番头目族头仓汪肖…西川熟番与乌斯藏生番前来朝贡,贡品是氆氇。而朝廷赐绸缎彩衣和钞锭而还!…”
“这是西南边地,是我大明要害的后腰!川藏番部位于山间高原,对川省居高临下,又难以讨平,这才要许其朝贡,给予厚赏!…”
“同年,撒马儿罕地面速鲁坛阿黑麻王,遣使臣阿剌倒剌癿;罕东左卫都督只克,遣使臣指挥革干。两部藩属朝贡玉石马驼等物。而朝廷赐宴,赐绸缎彩衣,以及更换册书金表而回…”
“这是西北丝路,是我大明财货的左掌!撒马儿罕诸国维系丝路,供养陕地财税,故而要许其朝贡,册封安抚!…”
“又同年,陕西洮州卫青石山番人南都,清沙坡族札吉,札纳柏林七占族陆节…三支西北甘肃宁夏的虏部前来朝贡,贡品是盔甲马匹。而朝廷依旧赐宴,赐绸缎彩衣和钞锭而返…”
“这是西北边塞,是我大明重要的左臂!分化拉拢西北虏部,就是削弱北虏在西北的部众,故而要厚其往来,让其归心!…”
“东北、西北、西南,眼下我朝允许朝贡的,都是难以征讨、地位重要的边塞蛮夷,安抚胜过刀兵!这多安抚一支边地蛮夷,就少一分叛乱,少一分北虏的实力!这些朝贡的维系,都是于国有益的!…”
“而像永乐宣德年间,那种广开海外朝贡,不顾朝廷岁入,徒劳对海外兴兵的中官弊政,早已不复再现!如今,正人君子聚集朝廷,绝不许中官奸佞,再次影响圣人大政!…”
说完这一通“大明朝贡标准”,怒喷完“中官奸佞”后,布政使王哲才冷笑着,盯着施文德的眼睛,沉声训斥道。
“至于你请教的什么‘海外朝贡’,什么‘东番王国’…我浙江市舶司不纳!不许朝贡!…”
注:这一章的朝贡记载,来自《明孝宗实录》,都是弘治元年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