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从西边照上城墙,熄灭火焰的箭矢,黑烟升上天空,就连飞鸟也不敢靠近这边,易京城头上,竖着袁字大旗的兵锋如潮水般退出视野,一天的攻城在十月十三这天下午短暂的结束。
残留火焰的城门楼正在扑灭,一具具尸首被推下城墙,地上、尸体上的箭矢被拔出归拢起来,忙碌的士卒打扫着战场,城门稍微打开一点间隙,士卒的身影偷溜出去,将擂木、大石重新搬回,目光一直警惕的望着远方,地上有尚未死透的敌人,便是随手补上一刀。
城墙上,一袭白色披风,着铠甲的公孙瓒领着一众将领从墙垛后面走过,瞭望远去的敌军轮廓,又看了看西垂的夕阳,走在城头上的风里,一直沉默着。
连续数日的攻城鏖战,虽然未让敌人站上城头,却也让他兵卒损失惨重,就连城中百姓也跟着遭殃,大量的房屋被拆卸,木梁成为了防御城墙的武器,甚至最危险的时候,他还让士卒驱赶百姓站上城墙与敌人厮杀。
起初尚有将领如赵云、邹丹等人反对这样做法,然而袁绍车轮般的攻城,让他们的情绪也变得麻木,打到现在,早先的那股心气劲已没有了,剩下的只是比拼意志力了。
“又打过了一天,如今已至十月,天气逐渐转冷,袁本初该是比我们急,大军在外每天都要耗粮无数,只要拖到寒冬,他不退也得退。”
望着远方隐约的袁军营寨方向,公孙瓒像是用鼓舞的语气在对身后的众将领说,但众人也知道进入寒冬还有月余,冀州富庶,粮草供给再差也比他们如今山穷水尽要强上不少,显然对他的话并没有很大的认同。
身后众将互相对望了片刻,没人接上话语,其中赵云的声音低下来:“主公,切莫乐观,袁本初未尝没有想要消耗拖垮我们的意思,城中虽然粮足,可士卒伤亡与日俱增,这样下去四面城墙想要守下来越发艰难。”
“你说的不错。”公孙瓒看他一眼,心里有些不畅快,但还是鼓舞众人:“这些事大家心里也有谱,但别忘了,我二弟公孙范还领一支军队徘徊在外,袁绍想要全力攻城,心里也会掂量,不敢掉以轻心。”
旁边,名为邹丹的步将拱了拱手,大笑起来:“我右北平兵马乃是杀出来的,袁绍那些人虽多,几天都未拿下城墙,说明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待我们缓过气来,与渤海太守来个里应外合,杀他个天昏地暗。”
“士气可嘉,你们回到各自防线吧。”公孙瓒挥退诸人后,对迟疑离开的身影唤了一声:“子龙,你且留下。”
“主公请吩咐。”赵云转过身来,走上前去。
“不用拘礼,随我在城头走走吧。”公孙瓒拍拍他肩膀,一道走在城墙上,鲜血的气息不时钻入鼻子里,过得一阵,前方走动的身影开口:“刚才那些话,子龙不该说的,如今上下一体当以稳定军心为主,我亦知你心中担忧,但眼下说出来也无济于事,反而还让诸将心里沉重起来。”
跟在后面的将领沉默。
对于这样语气的谈话,主公很少与他有过这样,沉默片刻望向城外渐黑的天幕,低声岔开了话题。
“不知道,续公子那边的情况如何了,大公子那边应是有动静才对。”
“看袁绍每日攻城的状态,显然还没有进展,就算有进展,兵马应该还潜伏着,不敢妄动。”公孙瓒望了一阵,手掌拍在墙垛上,叹口气:“……上谷郡兵马太少,我并不指望,也不想公孙家唯一有出息的人跑来送死,剩下的,就指望我那二弟破釜沉舟一次,杀进包围与我一道守城待援。”
赵云看了看他:“主公为何不带着亲骑突围而走?”
“走?”那边,高大的身影笑了一下,摇头:“后无退路,能走到哪里去,我若是丢下步卒走了,没一个时辰,军心就散了。”他伸手拍在赵云肩膀上,“你要知道,拉扯起一支百战精锐,是多么艰难,散了就难再召集,什么千军易得,一将难求,要我说百战之师才是最为重要,或者二者缺一不可。”
“所以我舍不得啊……”
公孙瓒看向城外袁绍的军营,拳头砸下去:“更不可能拱手让给袁本初。”
“这是自然!”
赵云拱起手,俩人话语声豪迈,随着晚风吹过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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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下来,战事停歇,袁军大营,篝火旺盛的燃烧,袁绍望着对面屹立的城墙颇为有些头疼,连续数日的攻城,让他见识到眼前这支在草原上杀出来的步卒有多么坚韧,去年刘虞的大军就是在败亡在这支没有任何名气的步卒手中。
而自己这边伤亡同样惨重,五日死伤近万人,虽然对方站了守城的便宜,但从某个方面来讲,在巨大心理压迫、士气低落的情况下打成这样,已是难得的精锐,让他颇有些眼馋。
不过以他目前的兵力不是没有可能拿下这座孤城,眼下不能全力进攻还有一个问题,就是随时要提防公孙瓒的从弟渤海太守公孙范,谁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猝然发起一次强攻,也或偷袭他囤粮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