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接连下了三天。
雨帘哗啦啦的挂在天地间,水汽升腾弥漫视野,远方官道上,数百骑披着蓑衣飞驰而来,拐过弯道,马蹄声与雨声交织在一起,泥水在蹄下翻腾时,朝水汽弥漫中的城池轮廓径直过去。
不久后,战马飞奔自城门,士卒看到飘荡的白狼旗,连忙挥舞着长兵将中间排队进城的商贩、行人推两侧,随后,战马带着雨点飞驰而过,溅了众人一身。收到消息的东方胜、李儒此时正在府衙门口等候,街道尽头过来的马队停在门口,公孙止翻身下来,越过俩人,只是简单的招了招手,一路进去里面。
“.……你们问过斯蒂芬妮和杰拉德没有?具体人数,那支兵马用什么样的装备。”雨帘形成檐下,噼噼啪啪落下来,公孙止边走边说,来到议事的正厅,两名差役连忙门扇打开,身影大步走进去:“这场仗能不打最好,可就担心这帮外国人不识抬举,总要做好准备。”
李儒紧跟在后,“那二人不愿多谈,想必是要等主公亲自过问。”
身影落坐,有人送来温酒,公孙止端起大口喝尽,“……那我等会儿过去,眼下时间紧迫,但必须要让刚回来的士兵有回家省亲的空余,五日大概是够了……另外,我欲再组建一支骑兵,人数五千,从辽东回来也答应送公孙度两千匹马,你们有没有意见?”
“怎么没有——”
侧席位上,酸儒咬牙砸了砸几案,眼眶有些微红:“郡中大小事,首领没操心过,要什么,我和文优兄绞尽脑汁的去弄来,可两千匹马说送人就送人,要知道郡中存马已经不多了,战事的损耗就不提,如今又要组建新的骑兵,开口就是五千……去年到今年的马匹基本已耗尽了,若再有战事,首领麾下骑兵就只能用脚走过去。”
“人情也不是这般送的啊!”他眼睛瞪着对方,语气颇有些气愤。
公孙止与向来性情温和的书生对视,良久,点点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这点我有错。你是我兄弟,这番话你有资格说。”手掌在桌上拍了拍:“但公孙度那边,这两千匹马必然要送,这人唯利是图,既然辽东战火已经撩拨起来,这批马就当资助他了,省的死太快。”
东方胜剧烈的咳嗽,脸浮起病态的红色。
雨天偶尔有雷声响在外头,李儒捻着须尖阖着眼睛在旁边听了一阵,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睁开眼:“主公,儒有些办法。”
“文优不必客气,直讲无妨。”酒水倒上,公孙止抬了抬手。
李儒站起来,手指在空中摇了一下,笑道:“主公说的是马匹,而非战马,马匹倒是多,驽马、幼马、没打熬的成马都算是马匹,两千匹算不上多,就算到了公孙度手里,他有气也撒不出,乌桓数十个部落被屠,蹋頓又在主公军中见过公孙度,辽东鲜卑向来和辽东乌桓同气连枝,他这次不打也得打了。省下来的战马留给主公新建一支骑兵大抵也是够了。”
“至于那支大秦军队……”他走出席位,背着手走了几步,语气顿了顿:“倒是可让西凉马腾插手进来,儒本就西凉人,知道那边苦寒贫瘠比之幽州更加不堪,如今上谷郡这边商贩云集,官府从中抽利倒也有盈余,到时送些钱粮给他们,邀请协同夹攻这支大秦军队。”
马腾?
对于这个人,公孙止首先想到的是他的那个儿子,锦马超,并不熟知三国的人,也会听过这样的人物,只不过眼下马超年龄还不大的吧。
“主公……”李儒见他皱眉思索的神色,连忙释疑道:“马腾乃是伏波将军之后,围攻一支来自极西之地的军队,他大概也不会推迟。而且,顺势也探知马腾麾下将领、士卒情况,可谓一举两得。”
“行!就这么办了。”
公孙止在这些事情上没有李儒那般心思敏捷,他也只需稍稍权衡一下得失后,便定下这样的决定,起身过去拍了拍对方肩膀,转身拉起酸儒,“我知你心里念这点家底,可做大事,就要舍得,你我一起从草原上杀出来的,就该明白一个道理,咱们眼下,甚至将来的家底可不是攒出来的,而是从别人口中拼命抢来的,喂饱自己,饿死别人,这就是生存。”
他捏过对方那只空荡荡的袖口,沉默了一下,“你我兄弟一场,不可在这件事上怄气,往后我便多来府衙走动,翻看翻看账册总该可以了吧。”
“还要记下来,不可敷衍。”东方胜有些发青的唇动了动,随后自己笑了起来。
见他有了笑容,公孙止也笑着点头,“好,我记下便是,不过今日就先说到这里,我得回去陪陪夫人和儿子,你们可不许来打扰、蹭饭。”说完,一口将桌上的酒干了,扬长出门。
李儒和东方胜相继笑了笑,前者抚须轻叹:“在外人面前,主公残忍霸道,却在你和高升,乃至府中妻子面前却又是另外一人,天下豪雄少有人能做到这点,儒到是羡慕你啊。”
“其实首领……他变了许多,你是没见过首领曾经在草原上是如何凶戾狰狞……”
东方胜望着敞开的门扇也叹了一句:“.……如今,真的变了很多,这才是真正的狼王。”
雨幕里,公孙止带着护卫穿过雨水,上马朝家回去……
水珠淌过屋檐,点点滴滴串联成珠帘打在院中的砖石上,天雷从院落上过滚过,哗哗的雨声中,与扣人心弦的丝丝琴音相映。
小小的莲步快跑着穿过长廊,遇到挡路的侍女时,一把推开,颇为蛮横的跑过去,顺着檐下延绵雨帘,小人儿跑到一间房门方才停下,嘭的一下把门推开,里面,一身素色花纹的女子正在抚琴,不远的摇篮里,襁褓中的婴儿正伸出白嫩的手臂在虚空抓握,发出咿呀咿呀的稚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