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都知道要得到这份名单,肯定不像葛山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葛山肯定为之付出了不少努力,但桌前的几人都来不及再感谢他,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张之远的脸上。
作为林霄的左膀右臂,前亲卫军统领,张之远眉梢的每一次蹙起和绽放,脸上的每一个表情变化都牵动着众人的心。
木青喉咙鼓动,见张之远的视线已经落在名单末尾,终于忍不住问道:“怎么样?之景叔叔还在吗?”
张之远将名单递给怀风花,轻叹一声。木青的心凉了半截。
张之远眯起眼睛,眼里流露出一丝丝压抑不住的伤感道:“谭帅、徐二都还活着啊,不知道他们这么多年受了怎么样的苦。”
木青抿了抿嘴,看向怀风花,见他一张脸苍白中透着丝丝红晕,激动不已地念道:“二师姐既然还在,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木青蓦然想到,那晚牢中所见的那个人彘,心口如被大石堵住,一个人默默地打开了房间门,走到石阶前坐下。
对于张之远和怀风花来说,名单上的那些人从来都不是一个模糊的名字,都曾代表着往昔的一段共处的记忆。
他除了想知道张之景还在不在之外,其实并不能再叫出更多的名字。
“这个发现有些不好受吧?”
王叶青也顺势坐了下来,拾起脚边的一枝残花,偏头看着他问道:“你知道自己在替他们报仇吗?还是说你只是在找一件事情在做?”
木青望着夜空,今晚的夜空没有昨晚那么干净漂亮,几颗星子也被如同烂棉絮一般的雨云遮住。
木青眼露恍惚道:“我当初和芍药被抓到隐谷,看着芍药哭成小花猫,就是在那时候下定决心,强大起来,保护好她,替张叔叔报仇。”
王叶青若有所思道:“所以,你以前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也没想过还有这么多人等着你报仇,所以觉得有些累了吗?”
木青蹙眉,认真思索后才说道:“我不觉得累,只是忽然发现,我在面对白豪时,更多的时候是想着替张叔叔报仇,而我的父母……我没见过,名单上的那些人我更不认识,但他们确确实实与我有关,我对不起他们。”
王叶青眸光轻晃,脸上露出笑脸道:“我和你小姨一直习惯性地忽略了你的年纪,但你注定与我们不同。就算是将白豪千刀万剐剁碎了拿去喂狗,死去的那些人啊也不可能复活,但你去报仇,除了那些死去的人,也是为了活着的这些人。”
王叶青转着手中的花枝,轻声道:“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就算畅快事比遗憾事多得多,也总会在自己有能力时,觉得当初的遗憾不应该。我也是后来好久才想明白一个道理。”
“嗯?”木青转头看向她。
王叶青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道:“在你小姨眼里,你替那些人报了仇,在芍药眼里,你做到当初的承诺,若是执迷于过去那些根本不可能改变的事情,那已经不是什么遗憾,而是一些悲类己身的执惘。昨日之事不可追,明日之事未可知,活在当下就好。”
两人坐在台阶上的对话,并没有刻意压低音调,怀风花甚至是站在门口,安静地听完了两人的后半段对话。
她走到木青身边,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身侧,轻声道:“年纪不大,想得倒是多。”
木青闻着怀风花身上的香气,挣脱后站起来也是尴尬一笑。
怀风花瞪他一眼,随后轻声一叹,替他拍掉身上的尘泥,说道:“你别忘了,还有我们呢,做你自己就好,情绪是自己的。”
木青握住她的手,眨眼道:“小姨伤心,我难道伤心有错吗?”
房间内,张之远拿着名单,向葛山仔细询问着什么,葛山却忘了回应。
门只开了一扇,他看向门口时,屋外云层飘动,清浅的天光洒下,女子侧立在台阶上,侧颜如雪,像是旧时月。
张之远没能等到葛山的回应,抬起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门口,眼底露出几丝思索,突然说道:“是不是很像?”
葛山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猛地转过头,脖子有些僵硬。
张之远重新将视线落在那份名单上,语气萧索道:“那时候大哥初任城主,许多庶务都要请嫂子帮忙,嫂子少不得抛头露面,我记得有一阵子,城中一士族中有一才学出众的公子哥,竟然胆大包天,公然向嫂子示爱。后来徐二那伙人热血上头,想着为大哥出气,把那公子哥狠狠揍了一顿。”
葛山目光晃动,抬起头本想望向门外,最后却闭上眼睛,喃喃道:“我记得徐二他们后来上门道歉去了,是她带着一起去的,那人当时就躲在屏风后,他其实没受什么伤,但觉得丢了面子,所以没有出去。后来,后来……他的家族,被其他家族排挤打压,他心里有着怨气,撕了书,参军去了。”
张之远目光微冷,当年那件惨案发生,军中被策反的叛徒不少,面前的人在当年做了什么,他本来有许多想要问的,但话到口中,却发现没有了再问下去的意义。
“你们在说什么?”怀风花走了进来。
葛山睁开眼,脸上的软弱神情瞬间消失,平静道:“今晚不适合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