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琛第二天一早就走了,轻手轻脚地走了,他的每一个动作都被禇飏捉进耳中——禇飏压根就没睡,好几次感到门口的脚步变重,心不由自主跟着往上提;门始终没有打开,恰如他始终留了最后的一道缝——没用上,冷琛连个招呼也未打。褚飏翻了个身,渐渐沉入梦里,梦里却不知怎么,依然觉得门口有谁在晃啊晃。
谁啊?
枕边手机回答了他。半小时内,于兆禹发来三条消息:
-【飏哥,醒了没有?我见沙发空了,他出门了?】
-【飏哥,我和同学联系了,中午要出去一趟。】
-【提前告诉你一声,怕你起来了找不着我。】
“哎,睡过了睡过了,年纪不饶人啊,熬个夜都熬不了,明明睁眼了,说换个姿势醒醒盹儿,谁知道又是一觉。”褚飏打着哈欠,顶了一副黑眼圈出来洗漱,“我看你昨天睡得够早的,还怕惊了你呢——”他一边拿毛巾擦脸,一边不动声色地试探于兆禹,“我搬东西没搬好,砸地上了,好大一声响。诶,你饿不饿,冰箱里有三明治。”
“我吃过了,嘿嘿——有吗?真是一点没听见,我打游戏习惯戴耳机。”听起来倒不像装腔,于兆禹格外真切地松了一口气,“这两天可紧张死我了,早知道这么不受待见,我就不来找罪受了。”
“熟了就好了。”褚飏笑笑,到厨房倒水喝。
“这么下去,哪辈子才熟啊!”于兆禹像个小尾巴,跟在褚飏后面进了厨房又出来,“飏哥,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比方态度之类的?你看,他对我什么都不问、不打听,就把我甩给你,好像我是你的亲戚。”
“他那人就那样,耐心差,不过他可不是把你甩给我,他这阵子忙,拜托我有空多照看你呢。给他一点时间。”
“我真的挺怵他,没见我都不怎么和他对眼神么,倒是省了,他眼里反正也没我。”于兆禹撇撇嘴,做个怪脸,“前路漫漫呐——”他又把自己叹笑了。
“仔细看看,你们哥俩长得挺像呢。”夏末的阳光洒进屋里,洒到于兆禹青春洋溢的面庞上,褚飏与他相识两天,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端详他,“眼睛、鼻子,应该都随了妈;嘴不像,你瞧着总是个笑模样,你哥没表情的时候特别严肃。”
“我从小到大出了名的人缘好,到哪个班都是一窝朋友!”于兆禹挨了夸,脸皮马上厚起来,“不是吹,我走出去,绝对比他受欢迎。”
“噢——我知道了,说中午要出去,和女朋友吧?”褚飏逗他。
“这个……这个还不趁呢,”于兆禹收起了一口白牙,把嘴抿成一条线,有些害羞了,“这不是正等着开学了邂逅嘛!”
笑一阵,他转转眼珠,转出一副八卦的眼神,挤眉弄目地向褚飏打听冷琛有没有女朋友。得到没有的答复,他似乎又诧异又觉得本该如此:“还以为他这岁数已经结婚了呢,连个对象都没有,也是,就冲他的臭脾气,哪个女的那么想不开……”结论已定,很快,他的八卦劲头又转向褚飏。
“我啊,”褚飏故作神秘,“你猜?”
头中午两人一道出门,于兆禹和同学会面,褚飏去公司办事。约好晚上饭点之前在楼下地铁口集合,褚飏带他到他哥曾经的母校转一转,说那边有家小店风味不错,毕业这么多年依然引人惦念,正好,请于兆禹品鉴品鉴。
收到于兆禹稍晚片刻的消息时,褚飏已经到了街口。红绿灯交替闪烁,车流一会儿横来一会儿竖往;周末,人们的时间宽裕了,白天不再卖给老板,步速都比往常偷懒许多。路对过,一个女孩像在等人,使劲儿扭着脖子朝一边张望,然而她等的人正从另一边悄声潜上来……
真年轻啊,一如多年前的他和冷琛。
那时初入职场,封闭集训半个月,褚飏提前一天回来,没有告诉冷琛,一心想弄个惊喜。他守在冷琛公司楼下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眼巴巴筛着出来进去的每一张脸。总算看见冷琛了,和一个不知是谁的家伙正有说有笑地往外走。那时褚飏觉不出半点危机,小情侣刚刚同居,蜜里调油都嫌粘度不够,也就是心口那碟子醋晃荡了一下。他摸出手机给冷琛拨去电话,装作自己仍在外地,问冷琛在做什么。
“下班了,刚和同事一道下楼。”
褚飏心里痛快些,见冷琛与那位同事道别,转头朝他这边过来。
“想我了吗?”褚飏问。
冷琛哼哼笑着:“你再说两句我当街就能硬,信不信?”
“大庭广众之下污言秽语,小心警察把你抓起来。”褚飏在电话这头快活得像个傻子。
“警察不抓我,警察专抓那种躲在暗处的偷窥狂。”
褚飏一愣,这才发觉自己光顾着说话了,半个身子已从拐角探出来。
“你说你傻不傻?”冷琛小跑过去,戳戳他的额头,攥住他的手揉不够捏不够。
说来也怪,那时褚飏明明吃醋了,却一点不会怀疑冷琛。那时他那么信任冷琛。如果那时他看到一张暧昧的照片,接到一个不
', ' ')('明不白的电话,他一定追着冷琛要解释,不解释清楚不算完。为什么现在他做不到了?
想不明白,索性不去想了,放任思绪在记忆里一路溜达,连回味青春的晚饭他都吃得心不在焉。就可惜褚玲军训去了,全体新生被拉到郊外的基地,吃半个月苦受半个月教育,不然这丫头一准要凑热闹;还是同龄人之间话多,叽叽喳喳没个完。
“真看不出来,他从前还是个好学生。”尽管早听闻冷琛的简历,可当真的望见学校大门,于兆禹依然不住咂舌。
“你哥呀,是突击型选手,不到考试不看书。”
“那不是更牛了!”
“你说,是不是不公平,我们这样的外地学籍,要多考出几十、一百分,才能和他划进同一个档次。”
沿学校里最长的一条林荫路漫步,不多久就听见青春的喧闹。曾经,褚飏无数次和冷琛肩并着肩走过这片青春的地盘。冷琛总有点护着他,其实多余,篮球场有高网相隔,多大的力气啊动辄一个飞来横祸,可冷琛就是要护,生怕把自己的心头肉磕了碰了;冷琛嘴里的柔情也多半是在这条路上,尽对着褚飏的耳朵呢喃。
即使今天,即使现在,褚飏耳边贴着手机听筒,传来的照样是冷琛的声音。仿佛忘了昨晚的一幕,冷琛又做回了那个小心翼翼看褚飏脸色的“罪人”。
其实饭桌上褚飏就收到他的消息:
-【那小子没再给你添麻烦吧?】
-【要是你实在懒得管他,干脆让他自己待几天。】
褚飏没有回复,心想,怎么现在不说把他轰出去的话了,舍不得这块“双面胶”?打听那么细做什么,我成你们哥俩的传声筒啦?可又一想,就是传声筒啊,不然凭了什么和你保持联系,依什么身份联系?
“其实你不用勉强……”冷琛见外起来,不知怎么,比昨晚那出不见外更让褚飏受不了。
“又来了,你这个人真是……”想说是不是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了,又怕于兆禹听出异样,褚飏稍稍改个口,马上让冷琛求饶,“你这个弟弟挺有意思,又好相处,随便起个什么话头都能聊开,不如让他和你说两句?”
“别,真别……没事就好,我挂了。”
这边听筒里嘟嘟响着,褚飏一偏头,见于兆禹也一个劲儿冲自己摇头摆手。
“你说他眼里没你,你又这么躲着他,怎么混熟啊?你都混不熟,家里人更不要提了。”
作为外人,褚飏点到即止。是于兆禹自己接了话:“我妈不让我来,说会打扰人家,好好的日子,各有各的路,不要多此一举。可我觉得她心里不是这么想的——是遗憾是后悔我不知道,但肯定没她嘴上说得那么无所谓。”
“可以理解。”褚飏点点头,“怎么没听你提过你爸?”
“我爸不太管我。他们早离婚了。”话到这,于兆禹咧咧嘴巴,像笑又明显带了点苦,“怎么样,更像哥俩了吧,他没妈我没爸,这一点上我俩谁也不比谁完整多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