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t\t白马抹掉面上鲜血,翻身上马,刚刚调转马头,便见到弓良骥被敌将一剑刺穿腹侧,继而滚落马下。他立即打马上前,一枪将敌将挑下马去,趁着这个空挡,把将弓良骥从地上拉起。
然而,白马等到同这名敌将打起来时,却惊异地发现,此人武功邪门得很,不仅招式凌厉奇诡,而且内息很有些不同寻常。他足足出了十三招,才觑到机会,砍下这人的首级。
白马带着弓良骥向后撤,穿越战场时敏锐地发现,己方将士竟然都已被武功高强的敌将缠上,甚至隐隐露出败迹。他心中甚是不解,问:“怎么回事?”
弓良骥:“不知道!敌将里突然多出来数十名高手,个个武功路数奇异诡谲,三两人缠住我们一人,完全压制住了我们的进攻!”
“狗娘养的梁炅,竟将天山的狗东西派上中原战场!”岑非鱼在乱军中左冲右突,赶到白马身边,“受伤了没有?”
“我没事。”白马扫视岑非鱼一眼,见他没有受伤,才稍稍放下心来,“对方有多少人?”
空中飘着小雪,岑非鱼的额前却都是汗。他胡乱抹了把脸,面色有些凝重,道:“三十或者五十人,天太黑看不大清楚。这些人俱是天山派出身,功夫不差。有五十个这样的高手领军,战力几可翻倍。”
白马:“他们武功不差,但也算不上好。五十个人个不算多,只是我们的人都是草莽出身,没几个正经在大门派里学过功夫,对上他们才会吃亏。不过,我方才杀了三个,丘穆陵真他们……”
“丘穆陵真已经阵亡了!与他一道去了的,还有陶冉和延年。”弓良骥捂着伤口,血却止不住地流出,“那帮人来路不明,手中武器形制怪异,剑上全都淬了剧毒,暗器更是令人防不胜防,根本就不是寻常战士,更像是杀手或死士。属下无能,实在不是他们的对手。”
“你说什么?”白马气血攻心,只觉眼前发黑、喉头腥甜,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白马!”岑非鱼迅速出指,封住白马胸前要穴,向他输送真气,压下他沸腾的血液,“纵使对方出手再如何狠厉,可你是我军主将,须得冷静应对。”
白马听进了岑非鱼的劝告,勉强压住怒气,问:“眼下形势如何?”
岑非鱼:“他们在后方布下了一排长戟武士,驱赶士兵上前,只要有人胆敢后退一步,立马就会被杀。我们用计突袭,杀了他们万五千人,但他们绝地反攻,令我们折损了万七千人。眼下我们只剩一万三千人,受伤的不可计数,再战下去已无必要。”
“不行!若是此刻认输撤退,那丘穆陵真他们的死算什么?你跟我杀进去,先了结了那帮天山畜生再说其他!”白马双目充血,拔刀出鞘,作势要往敌军里冲去。
岑非鱼并不挡住白马,他只是站在原地,喊了一声:“你清醒些!”
白马转身看了岑非鱼一眼,看见他沉凝的目光,仿佛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想冲上去杀光天山剑客的想法,确实是异想天开,便收刀入鞘,咬牙切齿道:“一人难敌千军,纵使杀了天山剑客,战局也逆转不过来。来日,我必要必让他们血债血偿!但现在我们该兵分两路,保住最后一点战力。”
岑非鱼低头在白马额前轻轻一吻,捧着他的脸,认真地望着他,道:“我们先前太大意了,以为孟殊时算个君子,明日就会班师回朝。不想齐王疯了,竟派出那么多天山高手前来助战。”
白马知道岑非鱼想做什么,当即打断他的话,道:“别絮絮叨叨的!按我们从前说过的,但凡战败皆向东退。我带两千人向西引开敌军,你带一万人向东撤离。我带的人少、脚程快,能在邢台甩开他们,你在乐平等我五日,不,三日后我一定赶到。”
岑非鱼按着白马的双肩,两手仿佛带着千钧力道,嘱咐到:“你要吸取教训,往后切记:作战不是只身打擂,为了身后的兄弟,凡战必先做到知己知彼,绝不可冒进。”
岑非鱼说罢,提枪翻身上马。
“我不准你去!”白马一跃而起,落在岑非鱼的马上,同他抢夺缰绳,把马拉得前仰后翻,“你武功不如我,让我去。”
岑非鱼一个扫腿,将白马赶下马背,强颜笑道:“老子平时不过是让着你,真以为我不行?”
白马挡在岑非鱼马前,不同他讲道理,只大喊着:“我不准你去!”
正在此时,岑非鱼手下孙英杰来报:“大哥,苻鸾不听劝阻,带着麾下千人向西突击。他让胡人兄弟扮作侯爷模样,又找人穿上红衣装成你,现已引开敌军主力了!”
“他娘的苻鸾——!”岑非鱼闻言大怒,双腿一夹马腹,撞开白马,向西奔去,只留下一句话,“赵灵,你心里若还装着手下兄弟,就当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岑非鱼的话像是一对钉子,扎穿白马的脚掌,将他死死地钉在原地。
白马心中狂怒、剧痛、彷徨,挣扎片刻,旋即翻身上马,带着余下兵士且战且退,折损了两千余人才脱出重围,向东撤去。
第108章噩耗
三月,青州乐平春光正好。
城西三十里桃林花红似火。碧桃簇簇,挤满枝头,压得树枝弯腰欲折。春风吹来,扬花漫天,桃枝轻笑乱颤,间或露出几瓣羊脂玉似的白瓣,那是新开的花儿等不及旧花掉落,正炫耀自己年轻的容颜。
陆简拨开纷乱的桃枝,抬头喊道:“侯爷,我们必须要撤了。”
白马孤零零地靠坐在树梢头,望着西面,眸中没有桃花,只映着远山云岚、荒村草甸,以及时刻不停向东流淌的春水。他听见陆简的声音,打起精神,跳下树来,问:“你说什么?”
陆简怕刺激白马,稍稍斟酌了用词,道:“我们已在乐平等了近一个月,鄄城公恐怕是不会来了,再等下去,军队难以为继。”
白马:“是该撤了,撤到哪去?”
陆简:“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呗。”
白马:“那就回平原。”
陆简喜出望外,以为白马终于想通了,道:“我现在去传令?”
白马止住陆简,道:“你先别忙,等大家把伤养好再说。粮草辎重都在我们这边,要是岑非鱼赶了过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
自从到了乐平,但凡有人向白马提议撤退,他总是满口答应,且将每件事都安排得妥妥当当,然而话锋一转,就开始说要等岑非鱼。他向来能言善辩,能将一件无比矛盾的事说得头头是道,让人无从反驳。
陆简一脸了然,心中思虑万千,犹豫片刻,还是觉得长痛不如短痛,决定同白马把话说开,道:“五日前,东面传来鄄城公的死讯。他为掩护我们撤退,在邢台战死,我们心里都不好受,而你心里的难过,旁人更是无从体会。我不知该如何劝慰你,我何尝不盼望着岑非鱼率兵归来?可眼下咱们是残兵败将,必须得认清事实,回去休养生息,再从长计议。”
白马听到岑非鱼的死讯,竟没有丝毫反应,点头道:“岑非鱼已经战死,可咱们还得继续日子,撤回平原势在必行。”他叹了口气,“但是,我必须在这里等他,我和他说好的,要是他赶了过来,找不到我怎么办?”
白马用再正常不过的语气,说出了一句矛盾至极的话,就像是一座积满冰雪的火山,表面清醒冷静,内心已近疯狂。
陆简知道多说无益,转身向营地走去,自顾自说到:“我去安排撤军。”
岑非鱼的一众亲信,全都藏在不远处的密林中,偷听两人交谈。他们都是岑非鱼过命的兄弟,更是白马的长辈,自觉该好生照顾白马,可见到白马这副模样,实在不知该如何开解,只能半道拦住陆简,与他在回营路上详谈。
白马没有阻拦陆简。他站在原地,摘下一支桃花,双眼定定地看着枝头那一个将绽未绽的浅白花骨朵,忽然笑了一下,将桃枝叼在嘴里,缓缓向枝条注入内劲。
砰——!
花骨朵被真气催开,瞬间绽放,而后被强大的真气撑爆,四散开来。在桃花的碎片中,白马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岑非鱼的脸。
岑非鱼张狂大笑,痛快大哭。
岑非鱼在旁人惊异的目光中,放肆大喊白马的名字;倒挂在树梢上,催放了一朵楸花;在刺客的围堵中从天而降,落在白马面前;背着白马横穿王城,带他俯瞰流光溢彩的洛阳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