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月鸣 壹(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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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月鸣这日收到了纪阳喧的拳脚师傅那的告状,说是纪阳喧已经好几日醉得不省人事,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莫说是习武,一日里都不定有几个时辰醒着。

这帖状告是不敢送到镇国将军处去的,将军一个失手,纪阳喧别说留半条命,尸骨都不定能留下。只能送到大公子这了。

纪月鸣想着便头疼,唤来十九问:“这事你就没听到初七那的风声?还是连我都瞒着?”

十九同初七也是双兄弟,虽不是双生,但到底是亲近关系。十九委屈:“初七是小少爷那的人,他若是被小少爷下了死命的话,小的还去哪里晓得。是少爷太看得起十九了。”

臧城的冬还没过,雪依旧下,纪月鸣认命地叹口气,拿过大氅披上,接过十九递来的伞,道:“走吧,随我去看看。”

纪月鸣同纪阳喧的院子不远,绕过一段庭院便到。走到纪月鸣院前一片小梅林,纪月鸣见得雪中走来一个高挑颀长的身影。

今日是件月白的衫子,裹在黑鸦羽似的大氅里面,撑着伞从梅林里走出来。

纪月鸣还没靠近就嗅到了他身上沾染的梅香。

花辞笑着对他道:“大公子,某倒是赶巧。”

纪月鸣将那个称呼在舌尖辗转过,还是没能叫出口,回礼道:“花公子。”十九也在一旁行礼。

“看样子大公子是要去小公子那,”花辞停在纪月鸣面前,掐了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恰好这有新炖的补品,本就是送给你们的,大公子带去与小公子同用可好?”

纪月鸣自然早看见了他手上的食盒,说着:“有劳花公子了,多谢。下次还请不必如此。”同时示意十九上前接过。

花辞笑笑只说:“无妨,闲来无事罢了。将军那某也送了一份,叫你们尝尝鲜。大公子慢走。”

纪月鸣:“花公子呢?”

花辞回头,手指探出去碰碰开得正好的梅花。

“某?某再赏赏梅,大公子这的梅花当真开得好。”

纪月鸣亲手提着食盒进了纪阳喧房里时,纪阳喧还躺在榻上看着梁柱发呆。

他这几天都拖着好友卢知春去酒楼买醉,宿醉不改的结果就是头疼得厉害。原本今日还约了卢知春,不过去帖的时候,府上小厮说他当真喝不起了,如今已经在床上醉生梦死,推了纪阳喧的邀约。

纪阳喧醉梦时谁也不梦见,倒睡得安慰,落了个自在。不过喝醉时的大哭大闹倒是把卢知春唬得摸不着头脑,全当是纪阳喧他爹给他迎进门一个男姨娘觉得心里别扭,只得陪他一起喝,还一边开导他:“这不就是个男姨娘吗,兄弟,你看看我爹这府上啥样的都有,他甚至还养了只狸奴叫夫人。我都没觉得别扭,你就看开点吧。”听这话,纪阳喧眼里还含着撒疯委屈出来的泪,一时哭也不是笑也不是。

“这怎么一样……”纪阳喧灌了口酒,唱了句,“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

可他真正想唱的却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偏偏唱不出口。

愁绪结在酒里,只能混着血吞下,最多喃喃说几句,“这怎么一样”。

他同谁都说不出口,这种事,他又能同谁纷说得清楚。总不能冲出去找纪轲云那个晚节不保的老头子说明明是自己先来,凭什么又是你?就因为你是我爹吗?

说给纪月鸣听?纪月鸣笑他襄王有梦,痴心妄想。说给初七听?一个比他还小上几岁的孩子,他懂什么。

纪阳喧只能灌一口酒,把愁肠藏在月里,对乌云蔽月的月邀酒,再转头看着已经趴倒的卢知春大喊一声:“喝!”

饮鸩止渴,但胜在畅快。

纪阳喧不怎么记得昨天喝醉时候有没有和卢知春说什么不该说的话,正用疼得厉害的脑子回想时候,纪月鸣进来了。

“醒了?”纪月鸣进来的脚步无声无息,也或许是纪阳喧出神得厉害,等到他开口才发觉有人进来了。

纪阳喧闷声闷气地“嗯”了声。

隔着床帐,俩兄弟一站一卧,纪月鸣:“醒了就起来吃东西。”想了想又补充道:“他送来的。”

纪阳喧一下从床上弹起,手忙脚乱地开始穿衣裳。昨晚他醉得不省人事,衣裳是初七给他脱的,一时不知道放哪了。

看着床帐掀起一角抽了衣裳迅速收回去,纪月鸣转身将食盒放在桌上,打开顶盖。

上面放了碗还在温热的银耳莲子羹,下面还有一碗,纪月鸣一一拿出来搁在桌上,就发现底层还有一碗东西。

纪月鸣打开看了看,笑了。这时纪阳喧正穿上衣裳下床走来,看着他的笑容莫名其妙道:“你笑什么?”

“果然醉翁之意不在酒,”纪月鸣再端出一碗汤,“人专门给你熬的醒酒汤,赶紧喝了,省得白费人好意。”

纪阳喧看了一眼,闭上嘴不说话,抱着那碗醒酒汤乖乖坐下。

兄弟俩相对而坐,纪月鸣自顾自吃着他那碗羹,结果发现纪阳喧抱着碗醒酒汤很是不舍一样,小口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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酌着。纪月鸣只好敲敲剩下的那碗银耳羹,说:“这都快凉了,你若是不要我可就吃了。”

纪阳喧把那碗羹揽到面前,色厉内荏道:“才不给你。”

擦擦嘴,纪月鸣看着纪阳喧吝啬吃羹的模样道:“今日你拳脚师傅来找我了。”

纪阳喧低头不啃声。

“以酒买醉像什么纪家人,”纪月鸣捧着新沏的茶,道,“你以后是能争父亲‘镇国将军’这个头衔的唯一继承人,理应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你想好了,”说着纪月鸣站起身,“若往后还是这样,我便去告诉父亲。”

纪月鸣没说是把什么事告诉父亲,可俩人却极有默契的心有灵犀知道是什么事。

“有时候我倒想同你换换身子,”纪阳喧眯起眼看着纪月鸣推门出去的背影说,“我不想做什么将军,你也不想当什么家主,偏偏怎么就成了这样。”

纪月鸣扯了嘴角,并不是笑,再未说话,带着守在门外的十九离开了。

坐在桌上,纪阳喧一言不发地吃完了碗里的羹,再坐了一会才将碗收进食盒中,召来初七,对初七道:“将东西洗干净送到花……公子那去,记得替我向他道句谢。”

初七接下退了出去,徒留纪阳喧一人在屋里。他走到桌边展开那天雪夜里画的画,指尖抚平着纸角,反复抚摸过。最终叹一口气将画收起来丢进书架后头。

不过翻书翻了会,纪阳喧又翻箱倒柜地把画纸找出来给收进卷缸里去了。

纪月鸣走回院,却发现花辞还未离开。

他站在雪中撑着伞,伞上堆了厚厚的雪,肤色也是雪白,要不是黑色的大氅像是与雪融在一块。

纪月鸣同他的目光对上,他便浅浅一笑,道一句:“大公子。”

“花公子是还有事吗?”纪月鸣掩去眼中些许诧异,走上去询问道。

花辞指了指纪月鸣院前的梅林中,道:“大公子既允某在这看看,某自然得仔细赏玩一番,倒的确是在大公子这发现个宝贝。”说话时,他当真是发现心爱之物的欢快模样,像是个孩子样的眉眼飞扬起来。

纪月鸣也看见了他眼角刻下的桃花瓣,心中一惊,面上不动神色,听着他说话:“大公子这可是栽了一株玉碟龙游?我在梅林中寻到了,看着心喜,大公子可容某去折一枝放在房里?”

“那株玉碟龙游是我亲手种下的。”纪月鸣说。

花辞苦笑:“倒真是某夺人所好了,大公子莫怪。”

“怎会。”纪月鸣说着侧首对十九说道:“折一枝来送与花公子。”

待十九应声离开后,纪月鸣望着花辞一笑:“我院中种的是绿萼,花公子可要去看看?”

花辞一愣,随后笑道:“绿萼是梅花君子,难怪乎大公子喜欢。大公子相邀,某自是欢喜,还望大公子勿怪某叨扰。”

纪月鸣走上前与他撑伞并肩而立,端着温润有礼的笑道:“花公子多虑,且请随我来。”

自那日后,纪月鸣倒再也没收到纪阳喧的告状帖子,不过倒是听到十九从初七那知道的事,说是纪阳喧每日夜里不喝两口酒无法入睡。

纪阳喧也再没躲着人不一同用膳,只是比往常安静许多,纪月鸣看着他自顾自低头吃饭,并不抬头看谁。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没过多久,一个月不到,纪轲云就再离开臧城回军营去了。

纪轲云走的那日雪停了,纪月鸣坐在亭中烹茶,转头就可以看见身披软甲坐在马上的纪轲云,不过他倒不上前凑热闹,因为纪轲云面前还站了个人,那人面如冠玉,立在那身姿就比旁人好看些。

花辞站在马下,纪轲云低头与他说话,两人不看容貌倒是真像依依惜别的恋人。

差不多可以当父子的情人。纪月鸣过水时笑了一笑。

说了一会儿话,纪轲云便驭马离开,身后还跟了两个来传信的士兵,一骑绝尘出了府驰向了数十里外的军营。

花辞在原地站了快一炷香的时间,回身时刚好碰见纪月鸣的茶汤入杯,纪月鸣与人四目相对,举杯一笑邀之:“花公子赶巧,可要尝尝我的手艺?”

“分明是大公子抬爱某了,”花辞走上石阶,“‘形似雀舌露白毫,翠绿匀嫩香气高,滋味醇和沁肺腑,沸泉明瓷雪花飘’,敬亭绿雪此等好茶,邀某同饮倒是暴殄天物了。”

纪月鸣起身将茶杯放到对面:“毕竟知己难逢。”

“某竟是能做大公子的知己吗?”花辞说。

“烹茶看雪,梅林同游,”纪月鸣说,“如此风流雅事,花公子与我如何不算得知己?”

花辞笑起来,眼如月眸如星:“某可真是蒙大公子厚爱啊……”

纪月鸣:“唤我月鸣就好。”

花辞在桌前坐下,抬眼:“这怎可好……”话未说完,就听纪月鸣道:“花辞。”

花辞握着茶杯的手一顿,诧异地望向他,最后在纪月鸣坦然神色中恍惚清楚了他的意思,闷笑道:“大公子可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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狡猾……”

“月鸣。”花辞轻轻唤道。

纪月鸣应了,随后温声道:“你尝尝这茶,可及得上你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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