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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一种东西叫做冬虫夏草。
昆虫幼体被菌类寄生,被一点点吞食掉养料……
终于鸠占鹊巢,完成侵占,然后在一个合适的日子萌发,破壳而出形成一种复合体。
性甘平,入药,可止血化痰。
有时,兰觉得自己就好像一株冬虫夏草。
看似四肢齐全囫囵的一个人,皮囊之下装着的却是乱发般缠绕的的细细枝蔓。
那些枝蔓缠着他的肺腑,他的脉络……将一团早该死去的乌糟血肉拼拼凑凑连缀成一个人形。
“……兰。”
那是多年前,他睁开眼睛听见的第一个音节。
正是融融的春日三月,阳光实属柔和,落在这双首次得见天光的眼睛里仍旧如芒刺一般。
疼痛的感觉还未在眼底蔓延开,一道影子遮下来,笼罩一片清凉。
“等等,再等等。”
又是那个声音。
他不甚明了,却也不再挣扎。
任由一只柔软的手掌在眼前轻抚过,留下一阵宽慰的暖意。
“好了。睁眼吧。”
那人说。
几乎是话音刚落,他就睁开了两眼,似是迫不及待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疼痛虽然已经消散,眼眶中却还残留湿意。
他于是就着模糊的泪眼第一次见到了,将自己从混沌中唤醒的青年。
清俊,挺拔,干净的黑眸携着温和的笑意。
似是察觉到他的失神,青年嘴角微微扬起,将伸出的手又往前递了递。
“怎么样,站得起来么?”
听到这话,他才意识到自己身子底下还长着两条腿,是可以像对方那样站起来的。
他还在出神,身体却像是有自己的意志一般,自动自觉地握住了眼前的那双手。
柔软却有力。
轻轻一下就将他搀扶起来。
相比之下,他太孱弱,也太无力。
明明有了外力的加持,他却还是控制不住地踉跄了好几步,跌跌撞撞,摇摇晃晃,终于还是没稳住朝对面倒了过去。
咚得一声,和青年撞了个满怀。
糟了……
他不知哪里要糟,心里却莫名蹦出这么个念头。
很怕对面之人会因此不喜,怕对面推开自己。
明明连什么是怕都不知道。
却感到了惶惶不安。
不知如何是好,所以僵立在了原地。
攥着青年腕间的衣袖,不敢抬头,不敢松脱。咬紧的齿间似乎有隐约的血腥气。
僵持之际,头顶再次传来声音,仍旧是温和的,甚至比原先多了些什么,叫他胸口热乎乎的东西。
接着,他感到那人弯腰扶住了他的肩膀,耐心地一点点拨开他缠乱的发丝。
那只曾抚过他眼皮的手,此刻轻触着他的额头。
似乎是查探些什么。
“没有伤口……现在还疼么?”
疼么?
也许是有一点的。
但是在这个人的面前,在这声问询的面前,那点皮肉的疼好像也跟着隐没了。
转而有另一种类似疼痛的感觉,丝丝缕缕地升腾在胸口。
他不懂那是什么,但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尤嫌不够似的,张了张嘴,试图学着对方那样搬动舌头和牙齿,说些什么。
发出的却只有滑稽怪诞的破碎音节。
“啊……啊啊……”
他呆住了。
为着自己的蠢笨和此刻的洋相。
胸口处由隐约的痛楚转为火烧般的焦灼。他想解释些什么,想证明些什么——
肩膀却再次被按住。
还是同样温和的嗓音。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慢慢来就好,兰。”
他于是不动了,仰起脖子去看那张垂眸微笑的面孔。
他再次听见了那个字眼,并且真正意识到,那原来是在称呼自己。
兰……
他喜欢青年吐字时婉转的语调。
很温柔,很动人。
他盯着那双淡色的唇瓣,在心里温习着方才听到的字音。
也不知是天赋异禀还是怎么的,他竟然一次就说出了那个字。
虽然咬字生涩,发音也略显迟滞。
乍听起来,不像是兰,倒像是林——安。
兰有些懊恼。
青年却笑起来,在片刻的惊讶之后。伸手在兰的头顶摸了摸。并给出了毫不作为的夸奖。
“真聪明。”
青年说,眼角眉梢都带着融融的暖意。
兰不禁害羞起来,又像是有些骄傲,胸口处的灼烫消下去,又有另一种鼓噪的情绪满溢开来。
于是弯起嘴角,同样学着青年的模样笑了一笑。
那之后,兰也总是跟在青年身后,学着对方的一言一行,一颦一笑……
因为兰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有。
而青年又是如此细致和耐心地一点一滴地教授给他,从最基础的行走坐卧,到说话,再到读书习字。
兰如此依赖着青年。
就好像雏鸟依恋着母亲。
即使他知道,如果一定存在着可以被自己称之为母亲的存在,也应该是某位人类女性。
而非这山灵化作的青年。
——可,那又如何呢?
他从未见过自己的生身父母。
若不是青年,虚弱如他必然熬不过那个冬天。
就算侥幸活下来,无手无脚,无有眼耳鼻唇,红乎乎光秃秃的一个肉团,真要成长起来,不知会长成个什么骇人模样。
“八成是个怪胎。”
说这话的少年言之凿凿,言辞中颇有轻蔑之色。
“也难怪,你小子的爹妈不要你,别说区区人类了,就连本大爷瞧了也——”
话音未落,少年脑袋顶上就挨了一记。
正待要发作,又陡然将咒骂的话语咽了下去。
来人不是别的,正是巡视归来的山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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