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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夜晚的山中起了风,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可银钱树坠得那样沉,枝叶竟不见任何摇摆,如同死物一般。
周围连蝉鸣声都闻不见,只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水塘里的蛙叫。
风元香发现了误闯进后山的我,笑道:“陆姑娘不参加姐姐的宴会,怎么来元香这里?”
“我在找白灵,不甚迷路了。”说到这,我问他:“你常在这里?”
元香目光仍旧一动不动地落在我身上,道:“倒也不常来,不过今夜前院嘈杂,我一个闺中男子,不好走动,万一撞见哪位醉了酒的女客,恐怕名声不保。”
“……”他的话里有深意,我没有在意。因为任何一个人来到这里,都会被这里的银钱树吸引走所有注意力,我也不例外,我问他:“树上怎么挂着这么多银钱?不会把树压坏吗?”
他闻言笑意加深,目光中带着几分探寻:“陆姑娘猜猜呢?”
我想了想,道:“可是为了祈福?”
他笑而不语,我观察着他的表情,越发觉得他长得实在柔美,真是楚楚动人。
“那,可是用作赏玩的?”
他笑了:“世间万物,哪个不能做赏玩的?这十几棵柳树,即使不挂上银钱,只要种在这里了,都可以作赏玩的。”
我不知他是何意,想了很久,银钱上的月光闪了又闪,也没想出别的答案,愁眉苦脸道:“风公子,你且告诉我吧,我实在想不出来。”
元香笑道:“这可是元香的秘密,陆姑娘这么想知道?”
我点点头,他故作苦恼道:“可元香担心,若是告诉陆姑娘,陆姑娘再不肯和元香说话怎么办?”
我忍不住笑了:“是什么,难道是可怕的东西?”
他眨眨眼,并不做言语,我笑道:“我的胆子哪有那么小?就算这些银钱不是钱,而是死人的魂灵,我也不会害怕。”
元香一身月白素衣,衣袂飘飘,面容皎洁,既像神仙,又像白无常,我看着他,突然拿不准主意了,试探着问他:“不会真是死人的东西吧?冥币?”
他勾起嘴角:“怎么会?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姜国银币。”
“你们好有钱,这里挂了多少银币?”
他道:“记不清了,人死了又活,银币却恒久留存,故应该有百万枚吧。”
百万枚?真叫人吃惊,我刚想说话,只见他拨弄着其中一枚银币,问我:“陆姑娘知道这上面印着的是什么吗?”
我看了一眼,道:“人身蛇尾的像,虽没有正脸,但必然是女娲。”
“对,母神女娲。”他又看向天上的月亮,忽然笑道:“陆姑娘,你若能回答上来我一个问题,元香便告诉你树上吊银钱的缘由,如何?”
我感觉他很奇怪,在银钱树上这件事有一种微妙的掩饰与神秘感,我分辨不出他是想告诉我还是不想告诉我,而我其实也没有很想知道,但介于我想和他拉进关系,好打听他的家世,便答应了下来。
我得弄明白,究竟是他和李晚镜有血缘关系才长得像,还是我的心理作用。
我随他走了几步,尚未走出银钱垂柳林,此处设有小亭,亭中立着一张小桌,上有一壶清酒与两盏玉酒杯,他请我就坐,为我斟了一盏酒。
四周银光粼粼,如水面波纹,酒中也隐隐映着月光,我一饮而尽,候间温润清凉,回甘无穷。
以前听人说,酒就是要美人来斟喝起来才美味,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我得了趣,心里也高兴起来,问他:“风公子,你想问我什么?”
他又为我斟满酒,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元香自小便有一事不解。前些日子听陆姑娘与姐姐谈话,觉得陆姑娘博学强闻,故想请陆姑娘指点一二。”
我与闻人羽谈话,谈论了什么?鱼的种类?别的应该没有了吧?这孩子是钓鱼上有什么疑问,所以想请教我吗?
很好,我得意地想,他找对人了。
“阴阳相冲化万物,世间万物,皆有阴阳之道。陆姑娘觉得,日月孰阴孰阳呢?”
“……”
万万没想到,他竟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想了想,道:“这个从称呼就能辨别,月亮的别称叫太阴,所以月为阴(阴),日的别称为太阳,故日为阳(阳)。”
“那么女男孰阴孰阳呢?”
我下意识说女阴男阳,可想到金币上姬炆背后的太阳,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真是难以回答,我斟酌了片刻:“阳生于阴,男子与女子都生于女子之身,故女应当为阴,与之对立的阳应为男。”
元香听了这话,笑道:“可元香发现,每当春日回暖,日光渐盛,才惊动万物萌生,女娲亦是创造天地万物的母神,与日光何其相像,若日为阳,女子不应当与日对应,为阳才对吗?”
我还没想到如何回复他,他又问:“如此女子究竟属阴属阳呢?女娲乃上神,与日月关联
', ' ')(',那么,女娲究竟该代表日还是月呢?”
我想了很久,道:“我也不知道。”
他笑了:“陆姑娘真不知道?”
我道:“对,我觉得你的话有道理,我的想法也有道理,所以不知道谁对。女娲被印在银币上,所以姜国人应该认为女娲属月,而且女娲是女子,女子的葵水周期与太阴是如此相近,也有很多动物只在夜间趁着月光出行、繁衍,所以月亮也可以代表孕育者,自然可以代表女娲。”
“可日生万物,阳代表动,也代表女子,太祖更是日的化身。”
“嗯。”
“这么说,日与月,都是女子了。”
“嗯。”
“那么男子又是什么呢?”
我思忖了片刻:“阴阳对冲生万物,然而阴与阳并不是单纯的二元对立,阴阳图中,阴中有阳,阳中有阴,阴阳亦可互相转化。”
“这么说,男子也和女子一样,既是阴,又是阳?”
“应该是这样。”
“那么,男子也可以同女子互相转化?”
这个结论让我震撼无比,可我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我觉得我被他绕迷糊了。
过了好半天,我才道:“此世的身体已经决定,如何转化,若要转化,岂非……我……不知道了,我不知道,我……我就是个普通人……你为什么要问我这么难的问题……我不知道……”
我委屈又失落的模样似乎逗乐了他,他又为我斟了一杯酒:“元香倒是觉得姑娘已经说出了一切的答案。”
我悲伤得一饮而尽:“什么?”
“阴即阳,阳即阴,女子即男子,男子即女子。”
“什、什么……”
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能显得我没有那么迷茫,只好继续喝酒,他见我一杯一杯不停喝,也不断地为我斟酒,他不断为我斟酒,我也一杯杯地喝,喝到最后,我感觉眼前的银钱都花了。
我趴在桌上,一方面是没有力气,一方面是非常失落,在此世间,我竟连阴阳都搞不明白了……
忽然,我灵光一闪,道:“我知道了!阴既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生育!所以无论女人还是男人,生殖器官都用阴表示,阴道、阴蒂、阴茎、阴囊,对不对?!”
风元香失笑:“陆姑娘,你醉了。”
他过来想扶我,我一把挥开他:“我没醉!我说得对不对?!”
“都说出这种胡话了,还说没醉。元香扶姑娘回去歇息吧……”
风元香揽过我的胳膊,扶着我的腰,我们离得如此之近,近得我能闻到他衣领里透出的香气。
我抬头看他,想看清他的脸,可我的视线是模糊的,只好伸出手细细抚摸着,我摸过他的眉眼,他的山根,他的鼻尖,他的嘴唇,他的下巴……
我颤抖着,他低着头,一言不发,我渐渐看清了他的脸。离得这般近,我终于发现他果然不是我认识的那个人,两个味道不同,长相也有很大的区别,李晚镜风流秀丽,而风元香柔美素雅,根本不是一路人。
“陆姑娘,不要再摸元香了,我们回去休息好吗?”
“不,我说得对……阴是生殖……生殖器官……”我还想争辩,可酒劲上来,晕晕乎乎,口齿不清。
他闻言抱着我坐在桌边,纤长的手指往我腿间探去。
我感觉有什么抵在了腿间的敏感处,那手指柔软又有力,彰显着无法忽略的存在感。他温柔地问我:“陆姑娘,你知道这个地方,除了阴道,还被称为什么吗?”
手指隔着衣物,在我腿间来来回回,颇有耐心地滑动,我在他怀里浑身酥软,动弹不得。
“听到了吗?蛙在叫。”
他又往里探了半个指节:“蛙口好紧,近来没有男人伺候你吗?”
我醉得人事不醒,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他看我再无回应,便扶我找了个地方歇息,把我放在床上后便打算离开。
一下子离了怀中的软香温玉,我感觉很失落,他刚要走,我睁开眼,握紧他的手:“不要。”
他道:“陆姑娘,元香是清白人家的男子,门风甚严,可不是街边任人赏玩的倡伎,还请姑娘自重。”
我根本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知道不想他离开,他又叹了口气:“陆姑娘,你我若处了这一夜,我可就再嫁不出去了,你要为我的声誉考虑。”
“不要……”
他笑了:“不肯为我的声誉考虑?好薄情的女人。”
“不……”
他坐到床边,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道:“你若折了我的清白,就得娶我了,元香可是很贵的,你想娶我,得有很多很多钱才行。陆姑娘,你有钱娶元香吗?”
“不……”
“这样,那你就得入赘了,你可愿意?”
我没有说话,沉沉睡去了,他好像得到了什么承诺般笑了起来,顺势躺了下来,和我同榻而眠。
(一百九十)
', ' ')('……睁眼,陌生的天花板。
我,躺在床上,衣衫不整,太阳穴痛得快要裂开。
床上的味道是陌生的,屋子也是陌生的,感觉也是陌生的。
这是哪里……
宿醉极为难受,甚至有几分恶心,大脑里混混沌沌,不知所以然。我勉强回复了些神智,就感到旁边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勉强瞥了一眼,我……我的左肩上……竟然……竟然靠着一个男人……
我心说“不会吧不会吧!”,坚强地看了一眼这人的脸,心脏差点没给我吓停了。
风元香?!!!他怎么会在我床上?!发生了什么?!酒后乱性?!难道是酒后乱性?!
可我的酒品明明很好!我发誓!每次喝完酒我倒头就睡,绝对不可能做任何逾矩之事!苍天和见过我喝酒的人都可以作证!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恶!完全没有任何印象!我只记得我们好像谈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最后好像在说什么男子女子的转化,之后就滚上床了吗?!
难道,我们昨晚,其实完成了女子与男子的转化?
我连忙摸了摸,还好,平的,没有凭空长出什么奇怪的东西,我还是个女人。
……以后断然不能再跟别人讨论惊悚话题了。
转头看风元香,他还在安稳地睡着。
我脑中天人交战,是把他唤醒对他说“对不起,我会对你负责。”然后娶了他,还是趁他没醒拔腿就跑,当做这件事根本就没有发生呢?!
我虽然不讨厌风元香,但现在我一点也不想娶男人!而且,我压根也娶不起男人啊!风元香这家世,我就是把自己卖了恐怕都凑不齐彩礼钱啊!
“砰”地一声,有人破门而入,我一惊,来了四五个人——完全不认识!
本来还算宽敞的小屋一下子变得拥挤起来,我刚想质问她们是谁,又进来了一位黑衣女子,见到面前的场景,她漂亮的脸都扭曲了,简直不敢置信:“你们竟然……”
“……”
来者正是闻人羽,她面露痛苦:“我本以为陆姑娘是淑性茂质之人,这才……没想到,你竟对还未出阁的元香做出这种事……”
“……”
我回头看风元香,他已被这动静惊醒了,坐起来,散发披肩,睡眼惺忪地看着我们,似乎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闻人羽极为恼火,从她抽搐的太阳穴可以看出来,她正竭力忍着朝我脸上扇几个大耳巴子的冲动。
她朝我们射来冷冷的目光:“穿好衣服,到祠堂去。”
我想开口解释,可又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我和风元香衣衫不整在一起躺了一晚上,孤女寡男,年轻力壮,干柴烈火,换作我是闻人羽,我都不可能相信真的没发生什么。
而且,就算她相信了,光是待字闺中的男子和陌生女子在房中过夜,元香已经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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