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邦拍拍他肩,又笑,语气轻松,“不必如此正经。下人送过来后,我专门等你来。满心期待,还没喝呢,难免想听听将军的评价。将军不妨直说,初入汉中,也好教酿人改进口味。”
“再饮一杯?”
“……是。”
刘邦为他倒酒,酒液入杯的声音潺潺顷刻即停。韩信在液面上看见自己小小的倒影。他慢慢地喝了,酸甜和辛涩在口腔中发酵。“有杨梅的味道……”他迟疑了一下,道:“是好喝的,只是余味似乎有一点点酸涩。”
刘邦这时也饮了一口,咂摸了一会儿附和道,“确实。”
“听你说极好的时候,还以为真是什么佳酿呢。”他叹了口气,“其实将军不必拘谨,也无需奉承,好便好,不好便不好,有话莫隐瞒着。”
韩信捏酒杯的手紧了紧,“末将明白了……”
哎呀,不是。他没有敲打的意思,只是恰巧在这个话题顺嘴一提……刘邦当然看出韩信的紧张,此刻挺有股弄巧成拙的感受。他试图安抚,希望把气氛恢复成轻松愉快的样子。“将军呀,早说你我不必拘谨,放松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来来来,我与将军共饮!”
刘邦伸手与韩信碰杯,杯口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水起伏。液滴晶莹。
果酒酿造的颜色与汉王的衣袍颇为相称。韩信一饮而尽,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七月里早已成熟的杨梅果肉那沉凝而鲜艳的红。在绿叶遮蔽间散发出馥郁的、特殊的香气。军营外有一颗杨梅树,他曾去过也嗅到过——不知道是否是口中滋味导致了联想。但是酿出来保留的甜汁在味蕾放大,入喉之后仍让他下意识地再吞咽,不敢抬头看。
而那位却毫不知情地问,“韩信,你怎么低着头?”
啊……
韩信看清楚红袍下摆的纹样、对面案角实木的划痕、朱色墙漆,现在不得不抬头望向汉王的脸。与那双凤眸对视。
他在那棵杨梅树旁闻到隐约香气,就可以拨开枝叶看红果上阳光的斑驳,凑近细嗅。但难道他在这里也可以这样放肆吗?酒水分明才一两杯下肚,他却已经担心醉意上涌的大胆。或许已经有几分醉了,否则何以解释他竟觉得刘邦眼神暧昧。
“将军,你以前不这样局促的呀。”
韩信想,那是因为以前没发现对您有情。“大王……”他嗫嚅着说,自觉今日每句话都讲得拖黏,他忽然福至心灵,“大王这几日似乎也与前些时候不同。”
刘邦眼神一亮,韩信意识到他们二人是在窗户纸下互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哦?我如何不同?”
韩信想了想,道,“大王待韩信如手足般亲密,韩信却不敢放肆。”说完,似是为体现郑重,又端起酒杯满饮、敬下。
“……”刘邦咬了咬牙。他也喝了口小酒,笑道,“我自是想与你亲密的。”后面几个字咬重。“所以才三番四次让你不要拘谨。”
他凝望着韩信,好诚恳的样子,“所以将军,若有什么难言之隐,也请放心直说。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责怪于将军。”
“而且,谁说不会是一拍即合呢?”
刘邦弯起眼,深情款款,“将军,我是真心的。”
韩信隐隐觉得气氛不太对劲,又觉得是醉意作怪。他把这怪异的感觉抛之脑后,肃然道:“军情大事、小事,臣下必无所保留,坦言汇报。”
呼……刘邦摆了摆手,“嗳,小事就不必了……”
他重新振作精神,又开始流露感情,“我相信将军、信任将军。军中事务,自是由你来决定。”
“而且,也不一定非要谈及政务。其他的、不在君臣之间的……都可以说,都可以做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韩信问,“就如同从前闲聊?”
刘邦循循善诱,“也可以在那范围之外。”
“……噢。”韩信掩饰迷茫地又喝了一口酒,“比如?”
“谈天、谈地、谈人——”谈情。刘邦觉得坦白感情的事怎么着也该由韩信先开口吧,先动心的人先坦诚,而且又是君上和臣下的关系。人到中年身为王侯不想再做主动追求的事儿,韩信早开口他早答应不就成了?
而韩信在默默思考。天、地、人……之前讨论的不也是这些吗,但是质疑是不明智的,他乖乖点了头。
刘邦眯着眼瞧他,心想这小子根本就没有领悟到他的言外之意嘛。啧。
他特地、拖长了尾音——以显明有未尽之意,弦外之音……
好吧,可能是太隐晦了一点。现在情景大概属于正常的君臣饮酒。
他已经尽力暗示而不太过直白了……。
今天感觉好事成不了了。刘邦暗想,其实他本心是很想早点与韩信坦诚相待的。但小将军迟钝至此,先喝酒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虽说这酒酿得有一丝涩口,但总体还是酸甜清爽的。夏日宜饮。
酒过三巡。两人都有些热。
韩信靠着墙,脸颊绯红。酒壶里的余量不多,剩下浅浅一层。
两个酒杯都空空,只有一点倒不干净的液体残留在底部。案上还有倒酒时无意间洒出来的酒渍液滴。
“韩信啊,”刘邦已经衣衫微敞,声音虽没有染上沙哑的醉意,但随意了许多。眼神轻佻,带一点无谓潇洒的醺然。“你醉了吗?”
他抬起手似是想触摸身前人,“将军,你脸好红啊。”
韩信下意识地避开,眼睛却紧紧望向刘邦。汉王的衣袍衬着眉目,没有繁复的花纹,在视野里晕开一片沉红的贵气。挪不开。
他心跳得很快,他说,“回大王,喝酒喝的。”
刘邦轻笑,“将军酒量好小。”
果酒也能如此醉人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韩信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知道自己没有醉,神思清醒,却无声承认了汉王的判断。酒量小……充当遮掩的说辞。然而回甘的酒味发散梅甜,他喉结滚动,想把这残留的余韵连带不该有的冲动咽回肚里。刘邦的指尖温暖而干燥,他前几日在地图上就已经知晓。众所周知,有些人喝酒就是会上头脸红,所以再难以抑制的羞涩表现都有了幌子。韩信用余光瞧着刘邦的手,只觉得心上春草尖尖在挠。刚才……
避退是因为自己情怯,现在却又渴望被君主的手指触摸脸颊。——也只是想想罢了,刘邦可能仅仅随意一举,他是真切的心怀不轨,不敢做也不敢挨。
刘邦说,“不过,我倒是感觉我有些醉了。”
韩信思绪被打断,愣了一下。“之前听闻大王好酒难醉……”
刘邦笑了,他扫了韩信一眼,从上到下,垂眼再抬眸,十足的调情意味。
“酒不醉人人自醉,和我喝酒的人可是将军你呀。”
韩信心下一动,大王和他喝酒怎么就自醉了?却不敢胡思乱想,只好中规中矩道:“能和大王对饮,是臣的荣幸。”
这回倒上道起来了。刘邦再次彻彻底底地打量了一番韩信,不带有刻意挑逗。他发现将军虽然脸红羞涩,但还真是一派单纯天真。
风月呢。两情相悦呢?!面前只有一根榆木。
暗示的话说得够多的了。算了算了。刘邦仰头喝下一杯酒,脖颈线条鲜明性感。韩信偷偷地看。刘邦没注意到,他放下酒杯,诚挚地说,“哎,今日叫将军前来也无所正事,真是劳烦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p><p style="font-size:16px">“寡人有些醉了,将军先回?”他得好好想想怎么和韩信开诚布公。
韩信直觉话题结束得有些突兀,但刘邦已经下了逐客令,于是起身告退。
“是。”
在他即将走出门口的档口,刘邦想起什么似的又遥遥喊道,“将军,酒到底怎么样啊!”
韩信莫名想起刘邦刚才的话,酒不醉人人自醉、一起喝酒的人……
他不知怎么脑子一热,也大声重复道:“回大王,极好!”
刘邦瞧着韩信,身子往前一倒就伏在案上闷闷地笑。哎呦,将军还是蛮有趣的。
他为自己又倒了杯杨梅酒,那些酸涩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盛夏结出成熟的果,梅甜勾人。
过几日,他亲自挑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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