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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成仇人的宠物怎么破 第二部(上)(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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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章】

01-荒漠之风

沙民是在荒漠以及原野中游走的民族。

尽管他们居无定所,族群离散,但有一首长长的歌谣,不断被传唱下去。

那首歌,叙述了这样的传说:

很久很久以前,一位美丽的少女到绿洲休息沐浴。

她在湖水中唱歌,一颗蛋突然出现在她面前。那颗蛋是红霞般的颜色,摸起来十分温暖。

受到某种感应,少女将蛋吞了下去。

奇异的事发生,她没有接近男性,肚子却一天天变大,九个月后,生下一个健壮的男孩。

少女的父亲自然十分愤怒。

他不相信女儿荒诞的解释,认为这孩子和女儿都是家族之耻。他服膺巫师的指引,将孩子架在柴堆上,并且亲自点燃。

“天神啊,求您请收下这份祭品,宽恕我族的错误。”父亲说,声音颤抖。

孩子在火里哭叫,少女被关在屋中,歇斯底里的哭喊。

但下一刻,火中突然飞出一道身影。火红的羽翼,明亮的眼睛,红霞似的华丽长尾,是一只美得不可思议的鸟。

父亲吓得跪下,以为天神降临。

鸟停在火堆上唱歌:“我的灵魂从天上来,我的家乡在大漠。初次诞生于血与痛,第二次生于烈火中。”

牠长长的鸣叫,和所有人道别,接着飞向天际,再也没有回到祖父和母亲身边。

沙民认为,那只神圣的红鸟,就是他们的先祖。

沙民以大漠为家,他们都有一种强烈的自傲感,因为灵魂来自天上。他们注定从血与痛中诞生,四处流离,所以能承担所有逆境。

至今,沙民的许多仪式,依然和火有关。能踩过火堆的人,被认为受到神明的祝福。

如果有人从火中复活,那么,他必然是神的使者。

而楚云飞,符合所有的条件。

眼前是一片柔软的白色。

楚云飞刚从梦中醒来,似睡非睡,双眼迷蒙,不自觉往旁一靠。

是粗糙的羊毛毡,不是温暖的身体。

他倏然睁眼,目光一片清明。

眼前的白,不是姬家的绸缎,不是那间房间的汉白玉,而是大漠的毛毡。

自他离开京城,身处大漠,已近两个月。

偶尔会想起京城的槐树,巷子里的桂花糕,还有不知属于四儿还是姬无缺、炙热而柔软的眼神。

那些温软而多彩的东西,这里都没有。这里只有一片沙黄色,血和铁,锐利的风沙,和辣喉的烈酒。

但这里才是他的依归。

楚家人,注定站在应该保护的堡垒前,死在战场上。

即使楚家只剩他一个。

他散着发起身更衣,刚将手放到衣领上,动作忽然一顿。

“……那仁,你在这里做什么?”

黑衣青年无声息的落地。

他先行礼再起身,眼神坦率:“回主上,守夜。”

楚云飞:“你伤还没好,谁让你来的?”

那仁当时挡下刺客让楚云飞先走,半月后,才带着一身伤回城,肋骨不知断了几根,还一脸无所谓。

那仁此时依然是无所谓的模样:“伤好了。”

楚云飞无语:“说什么瞎话。要我把你的骨头再揍断吗?”

那仁双眼发亮:“主上愿意指教?”

他看起来想打很久了。

楚云飞:“……不,不打。”

那仁露出显而易见的失望表情,明明是高挑青年,此时却像耷拉着尾巴的小狗。

楚云飞:“你回去,我不需要人守夜。”

那仁:“您不需要,可是属下想要。请允许属下守着您。”

楚云飞实在头痛:“即使有刺客,周遭又不是没有轮值的将士,我自己也打得过。我睡觉有什么好看?回去!”

那仁毫不犹豫:“不,好看的!”

楚云飞:“嗯,总之……不对,等等,你刚才说了什么?!”

面对楚云飞难以言喻的表情,那仁一脸单纯:“属下说,主上的睡颜好看。”

--这家伙,脑子有洞?

楚云飞指着自己:“你说我,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睡觉乱七八糟的模样,好看?”

那仁认真点头:“好看。”

楚云飞扶额:“……你的审美可能有点问题。”

那仁:“主上本来就好看。”

那仁想了下:“或者,朱国有一句话,好像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即使主上长得没现在好,因为我喜欢主上,所以怎么看都喜欢,看多久都不腻。”

楚云飞全身鸡皮疙瘩都窜起来:“谁教你这句话的?用错了!那种喜欢不一样!”

那仁歪头:“我觉得我用得很对啊?我喜欢主上。”

楚云飞头痛:“别再说了,你先出去,我要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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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仁睁大眼:“可以的话,属下也想看您……”

楚云飞突然有种强烈的危机感,抢在他之前恶狠狠地说:“不准!”

那仁小狗般低头,蹉磨半晌,终于耷拉着脚步走出去了。

楚云飞一边换衣服,一边想:以前一群大老爷们在军队里,导致那仁除了打架和脏话啥都没学,现在这样,好像不大妙。

以前那仁年纪小,黏楚云飞黏得紧,楚云飞只当是孩子心性,也不在意。现在他复生回来,明明那仁已经长大,却更加夸张,简直是连洗澡都想蹲在旁边看。

──不妙啊,不妙。

楚云飞心想。

但眼下更加不妙的,还有一件事。

先前裴三告诉他边境的真相和现况,他毅然舍弃守护已久的京城,来到边疆。

他想守护的东西很简单,信念和生命。

他不信天命,不信神。

但这座城里的所有人,包括荒漠中还未集结的沙民,都将他当成神明降临,引领未来的救世主,眼神充满狂热。

就因为他从火中复活,和古老的传说相应。

楚云飞认为这不是个好现象。可他无法控制,人的思想和感情单纯却又不可控,他无法让如风的传言停止。

就像他也无法停止思念,曾睡在他身旁的那个人。

他曾说过会回去,但这次,他又食言了。

02-行人刁斗风沙暗

待楚云飞束好发、穿戴整齐走出帐篷,还是心乱如麻,难以平复。

这时曙光初现,炊烟已缓缓升起。最后一班轮夜将士向他致意,楚云飞略一点头,纵身上马。

他一旦心烦,就想打架。没人和他打架,他就自己遛遛。

这几天出外操练,众人都在城外搭营。他起得早,还没到晨练的时候,没好意思把人从睡梦中拉出来打架。出于某些他搞不懂的预感,他也不大想找那仁,至少现在不想。

“嘿,我现在只剩你啦。”他拍了拍马头。

一声呼啸,马开始小跑,接着奔驰起来。

广阔的荒原上,微枯的草摇曳,草色不断延伸,像没有尽头。这里总是一片平坦,天空像是一座巨大帐篷,完整覆盖这个世界。

身旁景色飞速后退,楚云飞一直以来都擅长骑马。他伏低身体,荒原的风刮过身侧,带起猎猎风声。

在这时,他听见微弱的哭喊。

--怎么回事?

--迷路的人吗?

马长嘶扬蹄,往声音的方向奔去。

先是疾驰,接着小跑,最后停顿。

楚云飞看见几个衣着破烂的人,看脸孔是沙民混血,正拿着粗糙棍棒或农具,殴打一个中年男子。他看起来是朱国血统,边境有许多这样的人。

哭喊就是那男人发出的。

“住手,求你们住手……!要什么都给你们……呜!”

但对方没有停下来,他们的脸上,带着扭曲的快意。

在寂静的清晨,棍棒击打的声音和惨叫声清晰无比。

这幅情景,和楚云飞小时所看到的恐怖景象重合。

差别仅在于,当年的施暴者是朱国人,现在则是另一方。

如此而已。

眼看那人不死也要被打成半残,“喀锵”一声,弯刀略微出鞘,楚云飞正要一个箭步上前,忽然被拦腰截住。

他反射性一个肘击,半途硬生生停住,自己卡得手肘疼。

是那仁。

楚云飞:“你怎么跟来了?!”

“主上。”那仁在他耳边轻声说:“请先稍等。”

──等什么?

楚云飞正要问,却听中央的男人嘶声大吼:“操/他妈,你们这些流着下贱血的婊/子养的,应该全部死光──啊!”

他往后一跌,在地上抽搐,再也说不出话。

两块小石头滚到旁边草丛中,明明只是铜板大的石头,却狠狠击伤了他的腹部和喉咙。

那仁缓缓走过去,眼神冰冷:“你说,谁的血下贱?”

男人无法回答,只能发出痛苦的喘息声。

村民看见他,眼神发亮,纷纷行礼。楚云飞听得懂一点沙民语,那些人叫那仁“尊敬的大人”。

这块土地多次被遗弃,但这三年,那仁一直在这里。

居民把楚云飞当神,但他们认识并尊敬的,一直以来都是那仁。

那仁向居民点头致意,然后转向男人:“你刚才还想说什么话?一次说完。”

带着血腥味的弯刀抵在喉咙,男人浑身颤抖。

他听过那仁的名字。

沙漠的杀神。

那仁缓缓说:“我记得你,穿梭在边境,靠投机取巧维生的家伙。”

“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说清楚你们这群家伙脑子在想什么,或许就不杀你。”

男人呛咳着抬头,眼神愤恨,却又挤出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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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的表情:“大人,我们都很尊敬您。”

“喀”一声,肋骨断裂。他甚至来不及叫出声,只瘫在地上,惊愕地看着那仁。

那仁淡淡:“说实话。说给这里的所有人听。”

他面无表情,黑色眼瞳如冬夜的冰湖。像是一不满意,就会割取对方的生命,像随意割掉一丛杂草。

──杀神。

楚云飞听过别人这么叫那仁,但从未在意,因为他只看过那仁黏着他的一面。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个名字,确实属于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人。

“说实话。”

那仁冷冷的说,弯刀如银月,指着男人。

男人嘴巴张合,嗫嚅几声仍说不出话,满身冷汗,不知是因为痛还是怕,或两者兼有。

那仁:“怎么不说了?像刚才那样,大声说话啊?我生平最恶心的,就是不干不脆,两面三刀的家伙。直接点,说不定给你个痛快。”

男人颤抖半晌,眼眶发红,突然吼道:“你们以为自己很正义?这样搞,弄得这里一片混乱,谁还敢来做生意,最后大家都没活路!”

一名村民怒骂:“活路?本来就只有你们这些无耻的朱国人才有活路,我们没有活路,只能自己争!”

“多亏你们这些人,让我们知道,活路是自己争的,不要妄想别人施舍!”

男人或许真破罐破摔,回骂:“谁让你们哪个藩王来都谄媚,一点骨气都没有,血不干净的贱婊/子!”

边境的居民总是生不由己,但在上位者看来,“活下去”却成为一种罪恶。

明明是被轮,却被当婊/子看待。

村民怒极,差点一棍抡下去,那仁阻止他。

“让他说。”他的声音平静,似乎还带着冰冷的笑意。

男人盯着他,目赀欲裂,神情癫狂:“操,不就是楚家的一群狗,皇上都给你们活路,乖乖的不就好,为什么要搞这些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咚”的一声,带血头颅落到地上,滚了几圈才停。双目依然圆睁,表情扭曲,像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

身体彻底瘫倒,鲜血如喷泉般,从断口喷出。

楚云飞浑身僵硬,只听那仁淡然道:“还算老实。按先前承诺,给你个痛快。”

接着,他转头,脸上还带着被喷到的残血,露出平时的笑容。

楚云飞以前觉得,这笑容是十年不变的傻气。但现在,他却不知该怎么看待对方。

“主上,您都听清了,对吗?”那仁笑着说。

03-尔独何辜限河梁

直到两人回去,晨练结束,楚云飞依然沉默。

--主上,您都听清了,对吗?

那仁说这句话时坦然的神情,和沾血的脸庞,在他脑中回荡不去。

“……主上?主上?”

那仁唤了几声,得不到回应。

他垂首半晌,错开一步远,站在斜后方,这是侍从与主人的距离。

那仁跪下,双手捧刀:“请主上处罚属下。”

楚云飞转头,那仁见他终于停下脚步,继续垂首:“属下大胆,猜测今早属下逾矩,请您处罚。”

那仁手中的刀,正是今早见血的那把。

楚云飞:“你没做错什么。”

只是想法不同而已。

那仁坚持:“可是,属下做了违背主上意愿,让您不舒服的事。”

看着一脸认真的那仁,楚云飞只觉额角又隐隐发疼:“站起来。我的感受不是军律,你不需要为此介意,或受处罚。”

那仁忽然抬头,眼神有着惊愕和慌乱。

对那仁来说,楚云飞远高于军法。

楚云飞自以为说得清晰,但对那仁来说,这话不啻于撇清关系。

那仁喃喃:“主上真的生气了。”

楚云飞:“好吧,我是生气,但是对我自己生气。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听清楚了?”

那仁的手微颤,接着突然持刀刺向自己。

“锵啷”一声,弯刀应声落地。

那仁维持拿刀的姿势,呆愣在原地。

刚才电光石火间,楚云飞一挥刀鞘,阻止了他。

楚云飞这下真的怒了。

他的刀鞘指着那仁。“你在搞些什么?!”

“作为一区的统帅,不该为了别人的情绪处罚自己。你当自己是我的仆人吗!早上那男人骂你是楚家的狗,你就不生气?!”

看着楚云飞愤怒的面容,那仁愣愣落泪:“可是,属下是做不了主上的狗,才变成统帅的啊。”

“比起统帅,属下想一直当主上的狗。这样不行吗?”

此时晨练早已结束,士兵已离开练习场,四下无人。

楚云飞闭眼,没有回话,似乎正在平复怒火。

那仁跪着不动,眼神既害怕又倔强。

半晌,楚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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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终于动了—

“咚咚”连响,他咬牙切齿敲那仁的头,一边敲一边骂:“任性的家伙!”

“你以为一切都挥之即来呼之即去?要对别人负起责任,知道责任是什么吗?欠打!”

力道不轻不重,比起惩罚,更像是对亲近之人的嬉闹或泄愤。

所以,明明被打,那仁却眼睛发亮,看着相当高兴,甚至凑上去让对方打,场景十分之诡异,幸亏现在四下无人,不然没几个时辰,可能就会传出奇怪的流言。

见那仁一脸开心,楚云飞敲得更用力:“没事当什么狗!你是人,是人!”

那仁被打得头晃来晃去,依然努力看着楚云飞:“所以属下可以想要更多?”

楚云飞以为他的意思是达成更高的志向,比方说当将军之类,不然至少也要做个人。恨铁不成钢道:“废话!”

那仁雀跃道:“那、属下想当主上的妾。”

楚云飞动作一顿。

那仁觑他神色,小心道:“不用名分,当、当通房丫头也可以的……”

这是在降低标准。

楚云飞依然没说话,那仁缩得更厉害:“只有几年也可以……不然,露水姻缘…….”

见对方下限越来越低,楚云飞摀脸。

“啊──真是够了!”

他揪起那仁的领口摇晃,神色崩溃:“你的脑子开了洞吗?是开了洞吧!笨蛋!”

那仁被晃得头晕,但还记着刚才主上说“可以想要更多”的话,抖着胆子说:“可是,妾和通房都是人啊。”

就这个层面来说,他的愿望确实满足了楚云飞刚才“当人”的要求。

他继续勇敢为自己争取福利:

“如果是性别的话,主上明明跟男的成了亲,为什么不能娶男妾?”

楚云飞头疼,他觉得从今早起,头疼就没停过:“问题不在这里!”

“你不用一直听从我,当初是我将你从村子里拉出来没错,但你有你的人生,也看看其他人事物!”

楚云飞没将对方的感情往夫妻之情想,以为对方只是想一直跟着他,且没搞清楚人际之间情感的界线。

他凝视对方,认真的说:“早上你让我看的,确实让我有些介意,因为我和许多下属也都是朱国来的,但我不会因此对你生气。我气的是后来你对我亦步亦趋,小心翼翼。”

“每个人都很珍贵,不要把所有的人生放在另一个人身上,这很危险,我也负担不起你的人生。”

那仁抿唇,抬头看他:“属下并不要求您负担起我的人生。”

“世上的人,有些忠于种族,有些忠于利益,有些忠于君王。比起这些,属下认为忠于您更好。”

“况且,我的世界装您就够满了,放不下其他。广大的世界,让其他人去看,我只想跟着您。”

那仁眼神倔强,就像当初不肯离开村子时一样。

楚云飞一时无言。

两人陷入僵持,直到一道颤抖的声音打断这难以言喻的气氛。

“报、报告。”

一名士兵站在几步远,战战兢兢地说:“将军,裴城主来访……”

--天知道,他怎么会这么倒霉,撞到上司的尴尬场面?但不报告又不行!

士兵顶着那仁凶狠的眼神,边发抖边想,要是能四肢完好的回去,一定要点个香。

04-塞上琵琶幽怨多

楚云飞急急忙忙走入帐中,便看见长身玉立,站在帐子中央的裴君玉。

裴君玉回头看他,微微一笑。

“好久不见。”

他衣着简单,披着件塞外常见的皮斗篷,但依然不减风采,笑起来如轻柳拂面。

自到塞外,楚云飞几乎没看过对方穿朱国士绅的长袍绶带,除非必要。

楚云飞曾问他这件事,对方极其自然的答道:“塞外风大,穿这种衣服才合适,穿长袍怕不是要冷死,更何况是骑马、抵挡风沙?”

以前战争时,许多士大夫因为不愿改穿异族服饰而被杀死,但对裴君玉来说,这些似乎都是次要的东西,像浮云一般流过,不影响他本身。

对他来说,他穿什么都是自己。

他有宁死扞卫的东西,但绝不是这类事。

裴君玉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云飞,皇上急了。”

他唇角噙着一丝讽刺般的笑。

楚云飞:“意料之内。他怀疑你了吗?”

为了行事方便,裴君玉现在依然还是朱国一小块边境土地的领主。

裴君玉笑了笑:“无所谓。”

意思就是对方在怀疑了,这也不意外。

手上的信是京城来旨另誊的副本,整篇文字充满高层特有的打高空,楚云飞懒得看,直接跳到最后。

他们让裴君玉招降他。

可以想见,如果楚云飞归顺,不知道能不能活着。而不归顺,则换裴君玉死。

他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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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老戏码,要打就来。”

裴君玉倒是十分淡然:“无论如何,裴城主忠君爱国,所以冒险来劝降了。”

楚云飞哭笑不得:“你说什么呢。”

裴君玉叹气:“唉,裴城主身体孱弱,哪里比得上楚家军?一下就被俘虏,回不去啦。”

这是顺驴下坡,正式过来楚云飞这儿,不打算回去的意思了。

京城这次只是试探,没想对方如此厚颜无耻干脆俐落,甩城就跑。

谁知道他早把行李收好,城中事务交代好,就等这一刻呢?

楚云飞大笑着拍他肩膀:“哎呀,新俘虏,来喝杯洗尘酒不?”

裴君玉笑:“乐意之至。”

那仁一直蹲在外面,杀气四溢像一尊守门虎。他明白裴君玉看主上是什么眼神,虽然主上一样毫无所觉。

听见帐中笑语声,他再也忍不住,抢了送酒人手上的酒,面无表情的掀开帐幕。

楚云飞顿了一秒,接着无视他。

那仁送了酒还不走,侍立在旁,像一尊塑像。

裴君玉何等聪慧的人,一看两人,便大约猜出怎么回事。

但他可不介意把事情搅得更浑。毕竟,他也有自己的私心。

他举起酒杯,轻描淡写道笑:“云飞,听说你找到一直挂在嘴边的‘四儿’了,是不?成婚了没?”

楚云飞和那仁同时一僵。

这句话,不啻突然扔出一枚巨大的火药弹。

楚云飞僵硬片刻,叹了口气。

“嗯,是。我们已经成亲了。”

他看着裴君玉,模样十分坦荡。

此话一出,那仁垂首看不清表情,裴君玉捏着茶杯的手指不动声色的用力,捏得指尖发红微抖。

他沉默片刻,苦笑道:“虽然很想问你‘此话当真’,但我知道,你不开这种玩笑。”

楚云飞点头:“当然。”

之前一直没说,是因为他和姬无缺两人一团乱麻,且要说的话,朱国宰相与边疆现下是水火不容的关系。

但楚云飞本不喜隐瞒,说开了之后反而痛快许多。他笑:“现在事情有点乱,还没办法,之后再补请你们喝酒。”

裴君玉:“说到喝酒,在给礼金前,我想再确认一下。”

楚云飞:“什么?”

裴君玉:“你觉得我们是什么关系?”

楚云飞完全没多想,以为对方在开玩笑。

他笑道:“这话太狡猾,如果现在说我俩是生死之交,即使是真话,听起来倒像是骗礼金的。”

裴君玉不动声色:“我倒希望不用送你礼金。”

亲近的平辈,只有一种身份不用送礼金:一起结婚的对象。

那仁冷冷抬眼,裴君玉视而不见。

楚云飞对险恶的气氛浑然未觉,只是笑:“裴三公子何时变这么小气?”

裴君玉语气随意:“我自投奔你,整个人加全部身家都在你这了,当然得小气。”

楚云飞一口茶差点喷出来,但对方还没停:

“更何况,我想跟你成婚,自然不乐意送你礼金。”

--等等,刚才他说了什么?!

楚云飞手一抖,“碰”的一声,直接把整杯茶给打翻。

05-云淡风轻

同一时间,裴君玉侧头,一把小刀擦过,落下几丝长发。

裴君玉瞄了一眼杀气腾腾的那仁,碰了下微乱的头发,索性把簪子拆下,发髻一松,漆黑长发如瀑散落。

他用丝带将长发松松拢起,侧垂在胸前。明明是不合礼节的装束,放在他身上,却显得优雅随性,反而更加吸引人。

他托腮看着楚云飞。似乎因为重要的话说了出来,他看着放松许多,姿态随意,眼角带笑。

“我就知道,要是不说,你永远不会发现。”

热茶全泼到楚云飞衣服上,楚云飞丝毫不顾,连擦也不擦,楞楞道:“君玉,你说真的?”

裴君玉:“你知道,我在这种事上不开玩笑,就像你一样。”

裴君玉看着楚云飞,眼神一错不错。楚云飞第一次被看得有些手足无措,呐呐道:“抱──”

裴君玉抬袖掩住他的嘴:“别说这两个字。”

“你们还没拜天地高堂,是不?这样的话,还没明媒正娶。我还有机会下聘,对吧。”

楚云飞压下他袖子,不知是因为气息不顺还是别的什么,满脸通红:“说什么呢!一个两个,都怎么回事!”

裴君玉和那仁互看一眼,那仁沉默的跪到楚云飞身前,拿自己的衣袖给他擦茶水。

楚云飞下半身都被泼湿,对方这样跪着擦那些地方,真跟姬妾似的,楚云飞尴尬得要死:“别擦了,待会我自己去换衣服。”

那仁抬眼看他,又低头继续擦,不说话也不听话。

楚云飞崩溃:“你们是吃了什么,怎么跟三年前完全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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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认识的世界,不是这样的啊!

裴君玉淡淡道:“因为你扔下所有人死了。现在好不容易活过来,还要跟其他男人结婚,我当然想拚一把。”

闻言,楚云飞自己被自己呛到,咳得喘不过气。

裴君玉还没放过他,继续说:

“说实话,你现在这样子,身体总不明不白的变化,又赶着上战场,不知何时会死,不如且看眼下。我们在一起有什么不好?”

楚云飞摀嘴,好不容易咳嗽稍停:“裴三,你这是毒舌还是告白?”

裴君玉凑近他,笑:“我只是说真话。”

他的笑容灵动而狡黠,是几乎没见过的表情,手指轻触楚云飞的手。

楚云飞睁大双眼,僵直不动。一把弯刀突然横在两人中间,差点擦到裴君玉鼻尖。

那仁面无表情:“失礼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无论表情还是声调,一点都没有抱歉的意思。

裴君玉坐回原位,手指点上弯刀:“真是尽忠职守。”

那仁抿唇,裴君玉又眯眼道:“别紧张,以前行军时,我和云飞常一起肩并着肩、腿靠着腿,盖一条被子睡呢。”

楚云飞打断:“喂,明明是很正常的事,为什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好像变了调?”

裴君玉好整以暇:“喔,是吗?变成什么调?”

楚云飞:“……”好想捏他的脸!

那仁的关注点则不在这里。他拉着楚云飞的袖子,表情极度委屈:“主上,这是很正常的事吗!为什么我没有过!”

裴君玉:“那是因为,对我们两个来说很正常。云飞,你没跟几个人睡过吧?”

楚云飞抓狂:“不要乱用词汇!你什么时候变成流氓了!”

裴君玉从善如流:“虽然我不是,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偶尔变一下。”

楚云飞满脸通红,倏的站起:“我要去练剑,谁都别来,你们两个要闹要吵,自己玩去!”

这时,帐门口传来虚弱的声音:“大人,失礼了,有、有京城来的消息……”

这位可怜的士兵,是早上那位士兵的同队,被对方软磨硬泡骗了过来,此刻正在心中狠狠咒骂那个不讲道义的同伴。

楚云飞猛的掀开帐幕:“你紧张什么!正常点说话!”

士兵拱手行礼,只敢看地面,勉强镇定道:“将军,有京城来的速报,请您过目。”

楚云飞接过筷子粗细的蜡封信筒,将上面的蜡破开,取出薄如蝉翼的纸卷。

他只看了一眼,便将它塞给站在后方的裴君玉。

意料之内的消息,朱国的军队正在集结,包括京城的皇军。

“他们按捺不住了。”楚云飞说。

【第二卷】日升云起

01-大雪满弓刀

数日后。

一名蓄着长须的猎户坐在小屋前。

这里是一座荒凉的山,朱国和新沙国的边境。

新的领导者,也就是死而复活的楚将军,没有为自己的军队和领土取名。朱国称他们为叛军,但越来越多的人,称他们为新沙国。

猎户衣着破烂,但似乎毫不在意,眯着眼睛享受难得的凉风。他的左手边,放着一个草编成的鸟笼,里面是一只手掌大的小灰雀。

一阵风吹过,牠突然不安起来,上窜下跳,尖叫不止,接着埋入草中动也不动,如同死去。

这种小灰雀有个可怕的别名:屠夫鸟。

因为牠能够感应百里外的风暴,以及血腥味。这种时候,牠凄厉的尖叫,几乎让人晕眩。

许多人认为牠是带来灾祸的鸟,小小的死神。

但带着牠的人并不害怕。

“别怕,小家伙。”猎户自语,拍拍身上的尘土,站了起来。

“因为,我也听见了。”

猎户扯下脸上的假须,露出清秀的青年脸庞,是楚云飞。

自从复生之后,他时不时便会在鸟和人型间转换。一开始只觉困扰,日子久了,也渐渐摸出规律。现在,在变化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处理好一切。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特别的地方。

他的身体足够强韧,又比一般人轻盈,如同飞鸟。

他的视力也远超过一般人,沙民可以看见远方沙丘的细节,而他更甚,能够看清翱翔远方的苍鹰翎羽。

就像此时,远方苍鹰飞过天际,划出一道弧形。即使只有豆大,他也能看清上面的银色脚环,那是他自己系上的。

他知道,自己的军队就在那里。

而另一方,则是他过去效忠的国家。

平原之上,两军之前。

看似楚云飞的青年身披铁甲,头戴遮住大半张脸的银盔,手握长枪,骑在雪白骏马上,背后绘着羽翼的红旗飘扬。

至于对面,有着鹰勾鼻、盔下露出一缕灰白发色,身穿明光铠的男人,则是这次朱国的领帅,殷家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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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信。

明明是一触即发的场面,却安静得可听到风声。

“楚云飞”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殷信扫视一眼,冷哼:“见外了。”

殷家和楚家都是武将世家,差别在于一守内,一攘外,楚家待在皇城,殷家则世代封为藩王。

殷家家主还健在,让下一任藩王作为统帅,皇城的将领反倒靠边,只作为副将。

无论殷信和楚云飞都十分清楚,这是朝中无人了。

殷信突然道:“记得小时见你,还只到膝盖窝高。”

“楚云飞”道:“现在是叙旧的场合?”

他的声音嘶哑,如同喉咙经过火烧。

--是因为当年的烈火?

殷信停顿一瞬,仍继续说:“至于前一次见面,是今上的登基大典吧。当时,你意气风发,向皇上跪下宣示效忠时,声音清朗。”

“楚云飞”冷笑:“所以?”

殷信抽出长矛,银光在烈日下闪动。

“当年的事,如果你坚持活下来不自焚,或现在回京禀明,也许还能还一个清白。但现在,你是自掘坟墓。”

“楚云飞”摇头:“狡兔死,走狗烹。当年不自焚,也不可能有活路。”

殷信的脸沉了下来:“你从根本,就不信任皇上。你对得起你的家训?”

“楚云飞”:“楚家一向只坚守道义。”

殷信捏紧手中长戈:“向从前效忠的皇城挥刀,就是道义?”

“楚云飞”扬声:“驱逐进犯者,保护无辜的人,就是道义!”

随着话语声落,沙民士兵鼓噪起来,他们纷纷举起弯刀,几秒便掀起一片刀光。

殷信身侧的下属咬牙,正要下令,却被殷信一个手势阻止。

同一时间,“楚云飞”抬手,成千上万的士兵瞬间安静下来。

他低声道:“殷将军,该停止无意义的叙旧和试探了。”

殷信在藩境颇有名声,从小受宗族教育,且年少便参军历练的他,绝不是笨蛋。

他在试探,试探眼前的人,是不是真的“楚云飞”。

殷信冷笑:“说得没错。”

话声未落,破风声响起,长枪和长戈铿锵交错,碎冰般清脆的兵刃相击声越加快速,最后连成一片清越的长吟,如同龙啸。

草原上沙尘滚动,此时战鼓早已奏响,每一声砰然敲击如剧烈的心跳。

士兵们大吼着往前冲去,无论哪一方,都像不顾一切的扑火飞蛾。叫声震天价响,空中的苍鹰早已消失不见,这片土地的生灵都隐匿起来,将土地让给人类。

而有些生灵则在暗中窥伺。食尸鸟和腐虫蠢蠢欲动,这片土地受过太多鲜血灌溉,它们对人类很熟悉,人类的血肉将会成为它们的食粮。

无论衣衫褴褛,还是身披绸缎,只要在战场上,要活下去,就只能抓紧自己的刀。

有人倒下,有人发出胜利的呼喊。在士兵们以命相搏的时候,两边的主将也用尽全力致对方于死地。

殷信很强,但他的对手也不弱,两人打得不分上下。

突然,“楚云飞”的马足下一绊。电光石火间,他硬生生拉住马同时避过刺击,马纵声长嘶,“哐啷”一声,系带被挑断的头盔滚落草地,颈间渗出一道鲜血。

头盔下的面容终于露出,脸上大片的深红烧痕凹凸不平,如同双翼在青年的面容上伸展,如同从地狱盘旋归来的亡灵,完全看不出原本的俊秀模样。

殷信一愣,非常短暂的一愣。但对于“楚云飞”而言,已经足够。

长枪一挥,殷信的马双腿喷血,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随着马的倾倒,殷信随之倒地。

一个骑兵在战场上失去马,是致命的。即使没被攻击,只是被狂奔的马踩过,便会内脏破裂、凄惨的死去。

殷信当机立断弃戈抽刀,但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一柄长枪猛地搠下!

殷信呼吸一滞,准备迎接将要到来的死亡,但矛尖在他喉前硬生生止住,只刺破他一点皮肤。

“楚云飞”冷冷凝视着他:“你输了。”

殷信握紧双拳。

楚云飞不杀他,是要做什么?

这一天,千里之遥的京城依然纸醉金迷。

离他们收到虚假的捷报,还有五天。

02-暗潮汹涌

皇城,朱国建朝百年以来的首都,繁华聚集之地。

有权者、有钱者都在这里,有一日能掷千金的富商,也有一句话能让国家震荡的权贵。

而阴影也如影随形,巷子内的犯罪,与大片的贫民窟,以截然不同的方式,影响这个都城。

花街的后方,一个穿着褐布衣的青年走入暗巷,他戴着黑纱笠,看不清面容。几道不友善的视线尾随着他,但他恍若不觉,径直走到一户门前,以一长两短的节奏,敲了几下门。

十分钟后,青年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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狭窄的屋内,对面是一个穿着破烂的大叔。他坐姿随意,但眼神却锐利,直盯着青年。

“我不知道你是哪家的少爷或仆从,看你细皮嫩肉的样子,来这里做什么?”

青年:“我要杀一个人。”

“谁?”

“姬无缺。”

当朝的宰相,手握权柄的人。

几天后,宰相府挂上了白布条。

朝廷中,皇上坐在龙椅上,看着空缺的位置,宰相之位。

底下的臣子们一片安静,俯首不起,刚才还有人哭着说失去国之栋梁。

但皇上心知肚明,所有人心里盘算的都是权势。姬家似乎要倒了,下一个宰相会是谁?

这件事太突然了,让他完全反应不过来。同时边境传来捷报,殷家长子成功击退叛军,这应该是好事,但他总有种隐隐的不安。

况且,殷家最近的动作有点大。殷家世代安静居于藩地,保持中立,不参与权力斗争。但今日送上的奏章中,竟有一半是陈请殷家家主回京,加强京城的武力。

他年少时因宫廷相争而离开朱国,数年后才回来,凭着机运和身边的人继承大统。

在外流浪很痛苦,随时不知明天会发生什么。但偶尔也有快乐的时候,他曾和其他人一起蹲在地上,拨开干泥,手忙脚乱地吃偷来的叫化鸡。

但现在,看着底下一片俯首的臣子,以前在他身边的人已经一个不剩。现在他四周总是簇拥着人,但每个都是一样的虚假的脸。

他突然感到寂然的空虚。

软弱的想法转瞬即逝,皇上把下任宰相的奏折搁在一边,挺直身子。

“诸卿为国忧虑,朕甚是感慰。”

“此时事务繁多,宰相之职不可虚悬…….”

众人低着头,看似恭敬,有些神经紧绷,有些则唇角露出笑意。

但这一切都在皇上的一句话下冻结。

“下一任宰相,为姬子虚。”

所有的人,此刻都是一个想法—这家伙是谁啊?!

皇上面容平淡:“姬卿为姬相的四子,出身名门,目前任乌城县令。”

乌城是座极小极穷的城,不说都会忘记在地图上的位置。

“此子熟悉政务,因奔父丧,已在京城。国不可无相,朕已允他带孝上朝。”

“此外,”皇上的声音转冷。“姬相之死,和当年楚云飞之死,务必用全力调查。”

与此同时,姬无缺—现在将被外人称为姬子虚,坐在窗边,看着外头逐渐转阴的天空。

这里是以前囚禁楚云飞的房间,没有任何整理,维持对方离去时的凌乱模样。

姬无缺漫不经心地想:以前在乌城设下的假身分派上用场,下一步,刀该出鞘了。

一只鸽子飞过天空,姬无缺盯着牠,直到牠的身影完全消失。

那是一只信鸽,朝廷用的。他知道内容是边境探子的报告,半真半假。

朝廷所有传信,无论快马、飞鸽或密探,都在姬家的掌控中。

他突然微笑起来,轻声自语:“阿飞哥哥,当年害你的人,一个个都得死。”

“看到我杀了他们,你会高兴吗?”

03-狼狈为奸

在朝廷暗潮汹涌,官员正忙于内斗和找可跟随的阵营时,朱国边境正悄然被蚕食。

边境之战,朱国军队大败,殷家长子被俘;而朝廷得到的消息,却是殷信连日大捷。

沙民如信仰神一般跟随楚云飞。至于朝廷,普遍以为楚云飞早就死了。

毕竟,当年他活活烧死的模样,不少人亲眼见证。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殷信看见的“楚云飞”总是蒙面,脸上伤痕累累,他半信半疑。朝廷则认为必然是有人打着楚云飞的旗号。

但事实就是如此。楚云飞不知为何复生,而他目前不在沙国,不在边境。

他到底去了哪里?

战役结束后,满脸伤痕的“楚云飞”走入账中,屏退左右,接着“嘶拉”一声,把脸上贴着的假皮撕下。

青年的轮廓较朱民略深,俊秀的脸面无表情,正是那仁。

他从小跟随楚云飞,学会楚家的枪法,熟悉对方的语气。楚云飞不在的那几年,伪装的人,一直都是他。

他是真正一手打造沙民军的人,无冕之王。

一开始的理由很单纯,只是想用将军的名义,为他复仇。

扮成景仰的人时,似乎全身也涌起了勇气,就像楚云飞还在他身边,每一次挥枪,都能感受到对方的气息。

不知不觉,就持续到现在,从一开始的楚家残军,发展到今日出乎意料的规模。

但今日,他受命作为替身,虽然一切顺利,那仁却目光黯淡。

将军到底去了哪里?要做什么?

虽然扮成对方的模样,但第一次,他感觉对方不在自己身旁。

不,或许只是幻象被打破。他一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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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就是痴心幻想,现在将军回来,只是确认这个事实。

他脱下沉重的铠甲,汗湿的里衣,露出满是伤疤的身体。那仁已不是当年瘦弱的孩子,他肌肉结实漂亮,线条分明,像一只年轻的狼。

换上属于“那仁”的衣服,他的目光重新回归坚定。

无论如何,他会跟随将军。

而现在,是处理“俘虏”的时候了。

当年,在楚云飞之死中,从头到尾沉默的殷家,实际上扮演怎样的脚色?

这是多年以来,他们不停挖掘线索,最终无法解决的谜题。

--如果,是他们主导……

那仁眼神转冷。

--他绝对会让这些家伙,用鲜血来偿还。

那仁走出帐门,士兵对他行礼,明亮温暖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亮得他眯起眼睛。而清晰的暗影,也同时出现在他身后。

“带我去关押犯人的地方。”他说。

正在那仁俯视模样狼狈的殷信,姬无缺首次以真实面容出现站在朝廷中时,裴君玉正穿着简单的短褐衣,坐在因为过于简陋,路面颠簸,不停“喀喀”作响的牛车上。

他的对面,是一个同样穿短褐衣,蓄大胡子的人。

“喀咚”一声,牛车剧烈一震,裴君玉扶住车顶,堪堪没有倒到另一人身上。

“好久没这样了。”他直起身子,拂了拂袖:“云飞,我想到以前随着主君周游列邦的时候。”

大胡子正歪着身子啃窝窝头,闻言笑道:“当时更糟,哪有牛车?要是看到牛,早就宰了喝牛肉汤。”

他眼神锐利灵动,正是易容后的楚云飞。

这是楚云飞复活以来,他们第一次以这种语气谈那个龙椅上的人,他们从前侍奉的主君。

不是朱国皇帝,而是他们以前一起说笑的青年。

楚云飞安静半晌,问:“一直没问清楚,这三年,以前和我们一起旅行的那些人,状况如何?”

裴君玉:“大部分很一般,站党派、应酬,过着官员的生活。”

楚云飞:“其他呢?”

裴君玉:“有些沉默,有些直接退隐。……云飞,你当年的事,大家都放在心里。”

楚云飞低声道::“不过是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手握兵权的人,本来就不可能得到君上的信任,我只是有些惊讶,来得这么快。”

裴君玉弹了下他的额头:“你就装吧。说出你觉得被背叛,觉得难受,有那么难吗?”

楚云飞摀着额头:“说什么呢。”

裴君玉眯着眼笑:“嘴硬。”

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他续道:“大家确实觉得,皇帝是在杀鸡儆猴。”

他说“皇帝”,不再用“主君”这个亲切的称呼。

裴君玉语带讽刺:“以往最大的功臣,都能随意处置,更何况其他人呢。有人说,楚家犯的错是树大招风,被随意挑中,来警告众人不可踰矩。”

楚云飞思索一秒,抬眼道:“我从前也这么认为。”

裴君玉:“现在呢?”

楚云飞:“不尽如此。”

两人默契的对看一眼,笑了。

“刺拉!”

此时,牛车发出刺耳的声音,大力晃了几下,停住不动。

四周一片寂静,接着破风声起,数十支飞箭同时朝着牛车刺来!

中箭的牛倒在地上,其余的箭刺入车厢中。厢内一片安静,没有惊叫声,也没有反击。

──死了?

几名穿着猎户服的男人观察几秒,领头人做了个手势,他们谨慎地走上前,长刀一挥,“轰”一声,车厢裂为两半,碎木残渣落到地上,尘土飞扬。

但里面是空的,什么人都没有。

只有一颗啃了一半的窝窝头,掉在厢底。

──怎么回事?!

风声响起,他们抽刀回身,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奇怪的大胡子,背上背着他们这次的目标,手持一柄锐利长枪,不到半刻,便把他们全部揍倒。

看着一地狼藉,楚云飞道:“看招式,是殷家军。”

裴君玉:“和预想的差不多。”

毕竟,他们正在前往殷家藩地的山路,敌人的地盘。而裴君玉成为目标,怕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裴君玉拍了拍楚云飞头顶:“这姿势也颇令人怀念。”

裴君玉是文臣,没什么自保能力,每次遇到攻击,都是楚云飞护着的。

楚云飞忍笑:“怀念小时被长辈背在背上的时候?”

裴君玉:“想占便宜?省着点吧。”

楚云飞:“我不介意你叫我爸爸。”

裴君玉:“同样是亲属,我想换个词。”

──比方说“夫人”之类。

这就是调戏了。楚云飞作势要把他摔下来,裴君玉大笑:“没呢,我要说的是,一个在背上出主意,一个负责打架,这叫‘狼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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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奸’!”

04-嘻笑怒骂

牛车在凹凸不平的泥土路上隆隆作响,这是前往殷家藩地的路。

变装后的楚云飞和裴君玉,悠悠哉哉地在车里吃着从刺客手上抢来的卷饼,一边评价殷家的伙食。

楚云飞:“啧,味道不错。最近咱们那边缺粮,都开始用草籽做饼。每次吃,都觉得自己是只鸡崽,还没变回人。”

裴君玉:“抢来的饼总是比较好吃。”

说着伸手去抢楚云飞的饼。楚云飞反手抓他手腕,两人闹成一团,最后一齐倒在牛车里大笑。

楚云飞边笑边吃裴君玉刚才咬到一半的饼,差点呛到:“咳……我同意你的话,抢来的饼确实比较好吃。”

裴君玉笑咪咪地,看着对方吃下自己刚咬过的地方。

“所以我们要去抢。”

两人击掌,又你一言我一语的闹起来。外面的车夫早练得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

几天后,牛车终于慢吞吞抵达殷家藩地的中心,靖城。

两人选了间小客栈,顺理成章地只要一间房。楚云飞倒在床上,扯下胡子:“哈啊,少了这簇东西,轻松多了。”

裴君玉坐在床边,解下发髻:“不想扮大胡子,要不你扮女装?”

楚云飞扔胡子:“你才女装!”

裴君玉侧头避过:“嫁你的话我就穿。”

楚云飞一顿,他本想说“说什么呢”,最后却问:“你认真的?”

裴君玉:“认真的。”

说着又补充:“认真到你只要一点头,三媒六礼都马上给你变出来。”

两人对视半晌,楚云飞弹了一下他额头,咬牙:“你个裴三!”

裴君玉弹指回击,两人很快又闹成一团。半开玩笑打闹的结果,就是一齐扑倒在床上。

楚云飞被挠痒痒肉挠得直打滚,笑声未歇,感受上面压着的重量,突然惊觉,这姿势好像不大对头。

裴君玉已经不笑了,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一双清亮的眸子直勾勾盯着他看。

楚云飞被看得受不了,摀住他眼睛:“裴三公子,非礼勿视啊。”

裴君玉:“要是成婚就不是非礼了。”

楚云飞:“但咱们没成婚!”

裴君玉从善如流:“好吧,我想非礼你。让我想想话本里怎么说……‘你就叫吧,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

门外刚好传来敲门声,闻言一顿。

小二小心道:“两位爷,午膳先给您搁外面了啊。”

楚云飞:“…..我们什么都没有做!你直接开门!”

裴君玉:“嗯,是呢,他就喜欢这种情趣。”

楚云飞差点按捺不住揍人的冲动。

小二一溜烟离开,裴君玉闲闲道:“路过的走了,咱们继续非礼‘’?”

楚云飞抓狂:“啊啊啊!算我错了!别说‘非礼’这两个字!”

裴君玉:“不说,用做的行吗?”

话虽这么说,裴君玉却将他敞开的前襟拢紧,又干脆利落地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

反倒是楚云飞有些怔愣,他想了想,直白道:“裴三,你刚才说的都是玩笑话吧,或者,是不是在计划些什么?要配合的话,早点跟我说。”

裴君玉手指一紧,差点把衣袖弄破。

这家伙,忍着不继续,还蹬鼻子上脸了?!

就在裴君玉差点把眼前的笨蛋按倒时,外头突然响起一阵喧哗。

两人互看一眼,马上凑到窗边。只见所有居民都携老带少的跑出来,神情狂热,像在等待什么。

大路中央净空,远处响起清朗的声音:“开──道──!”

藩王出巡,必先开道。

而此地的藩王,殷家家主,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

恰巧被打断,裴君玉咬牙:“来得还真刚好。”

楚云飞则毫无所觉,兴致勃勃:“确实,真刚好,第一天就碰着殷家的老狸出洞啦!”

楚云飞兴致勃勃,拿了凳子又去端了午膳,一副等着看戏的模样。

楚云飞一边吃饭,口齿不清的说:“前一次看到老头,不知多少年前了。记得他出门一定要骑马,不坐在车里。我猜他是觉得坐马车不够爷们。”

裴君玉:“靖王今年六十一,依然如此。”

靖王便是殷家被册封的名号。殷家的祖先和朱国开国君主结为义兄弟,一起打天下,因此被册封。他们是目前朱国唯一的异姓藩王。

刚开始时,也有一些其他的异姓王,但都被铲除了。只有殷家留存至今。

这事情可能有蹊跷。

虽已开到,等待对方过来还要一段时间。裴君玉沉思:“你们两家都是武将,以前接触过吗?”

楚云飞:“他以前进王都述职时,曾经带儿子来我家。但我当时太小,对他们家没什么印象。就记得他儿子有个很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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趣的鹰勾鼻,脾气硬梆梆。”

裴君玉:“……你当时一定捉弄他了。”

楚云飞嘿笑:“一般般。就是送他点礼物,然后打了一架。”

裴君玉决定放弃这个话题:“这个暂且不提,小时有听人提起过他们家吗?如果有,怎么说的?”

裴君玉想问的是,楚老将军的想法。然而当年楚家灭族极为惨痛,楚云飞鲜少提起过往。他犹豫了一下,便只问了句“是否有听人提起过”。

然而楚云飞何等人,一下便知道他意思,他沉默半晌,道:“别的没多提,只说‘殷家的小女儿想入宫’。”

裴君玉点头:“今日的皇后,确实是殷家之女。”

楚云飞:“你可知,历来的皇后,不是姬家,便是楚家。”

裴君玉:“……我明白。”

楚云飞:“我五岁时,母亲怀了身孕。……我原本,该有个妹妹。”

05-扑朔迷离

裴君玉一惊。

这话,他从未听楚云飞说过。

楚云飞面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愤怒或哀伤,只有一片麻木。

他继续道:“我当年怀疑,害我一家的是姬家人。毕竟当年他们在争斗中平安无事,又取得后位。”

前一任帝王娶了姬家女,这是铁铮铮的事实。

裴君玉:“但你现在不怀疑姬家了。”

这不是询问,而是说出事实。

楚云飞:“姬家女成为皇后的第二年就死了。而下一任皇后,和今日的皇后,都姓殷。”

裴君玉沉吟:“可朝廷错综复杂,殷家一向远离京城,或许皇上这么做,是为了拉近关系,或牵制。也许他们早就对楚家和姬家有疑虑。”

楚云飞闭了闭眼:“谁知道呢。”

裴君玉叹气,手指戳上他脸颊:“先别想这些。无论有多少揣测,眼见为凭。”

脸颊被戳出一个小窝,楚云飞伸手捏对方的脸:“别趁机占我便宜。”

脸被捏红的裴君玉,一脸无言:“现在是谁占谁便宜?”

两人正拌嘴间,随着呼声越高,华丽的伞盖簇拥着一骑白马而来,马上的男子鬓发斑白,但仍器宇轩昂,背脊挺直,一点不像是迈入老年的人。

楚云飞揉着自己发红的脸,咕哝:“又是白马,老头子家就是喜欢风骚。”

裴君玉眯眼:“别说得像你不喜欢似的,以前流亡在外时,你还偷骑过白马呢。”

楚云飞睁大眼睛:“那是因为我当时年纪还小!他都那么老了!”

裴君玉忍不住笑出声,在楚云飞恼羞成怒之前,他指着下面道:“不说这个,听说这里的人奉殷家如神明,似乎是真的。”

人民狂热的看着殷家家主,不断拜伏、双手合十,如同迎接神明。家主眼神微动,便激起一阵惊叹和赞颂声。

楚云飞:“哎?这些人病得有点厉害吧?一定是老家伙故意煽动的。”

裴君玉撑着脸:“这倒不一定,对沙民来说,你也差不多这个地位。”

楚云飞:“……你就一定要和我拌嘴吗!”

裴君玉:“这也是一种情趣嘛。”

楚云飞再也忍不住,咬牙切齿的要捏对方,裴君玉笑着躲开,却听见一声不同寻常的鸟鸣。

是楚云飞在草原捡到,后来就一直带在身边的小灰雀。

被沙民称为“屠夫鸟”的鸟儿,正在发出凄厉的哀鸣。

两人瞬间停下打闹,楚云飞反应极快,他浑身绷紧,看向窗户外,虽然很细微,那里有不同寻常的风声。

接着,眼前便是一片血色。

两分钟前。

在楚云飞和裴君玉互相斗嘴时,白马上的靖王,扬声宣布沙民的罪孽,和他们即将取得的胜利。

“罪民,这些肮脏的罪恶和血脉,终将藉由流血得到净化──”

这些话,楚云飞听了就不舒服,索性懒得听。

不过,除了客栈楼上的楚、裴两人,其他民众全都聚精会神地听,眼中满是景仰的光芒。

若不听他的说词,靖王的姿态坚毅,声音厚实,充满力量,看起来着实可靠无比。

而他们家族,也确实领导这片土地百年。

在藩民心中,靖王的身姿,或许比神像还要威严。

毕竟,边境鲜有庙宇、道观,而水乡泽国中生长的信仰,崇尚和平及不杀生,也不适于靖城,一座沾满鲜血的边境铁壁。

对他们来说,神明是虚无的,远不如近在眼前的盔甲实在。

但如果神明崩塌,将会如何呢?

靖王扬声:“我军将取得胜--”

砰。

话声未落,白马上的男子应声倒下,四周尖叫蜂起。

就在刚才,一枝羽箭倏忽出现,刺入靖王的胸膛!

“快!保护殿下!”

“叫大夫,大夫!”

“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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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沙民,那些垃圾胚子!”

裴君玉紧抓住楚云飞,他瞳孔放大,手捏得指节发白。

眼前的场景出乎他们的预料,原本来调查的对象竟突然倒下。

靖王是朱国的铁壁,不可倒下的高墙。

是谁做的,姬家,皇室,抑或自导自演?

无论这一出是谁指使,在此刻,他们两人都仿佛听到王朝崩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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