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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大人所言甚是。”
杨思明抚掌一笑,转口道:“可武家呈上的利息欠款字据并无问题,若那些农户果真偿清所有债务,为何没有及时销毁这些字据?且利息数倍于本金,下官以为,或许那些农户是故意否认……”
“杨大人!”
柏清玄忽然提高音调,打断他的话。
“在下听闻杨大人上任两年,京畿地区从未出过重大冤案,今年户部考课,杨大人若能评得良好以上,便可留任京兆尹。若被评为不合格,明年就得贬官偏远州府。”
他顿了顿,沉下目光。
“杨夫人出身京城书香门第,与大人一向琴瑟和鸣,若大人被贬官,按朝廷规定,官员异地赴任不可携带家眷。届时骨血分离,杨大人于心何忍?”
杨思明心内骤然一紧,喉咙隐隐有些发干。
他抬眸,觑着柏清玄道:“柏、柏大人,您说这话是何用意?”
柏清玄浅笑,继续说道:“两年前,杨大人将将上任,京郊天水村便出了一桩人命大案。一户农家十余口人一夜之间命丧火海,其亲朋好友状告武家暴力抢夺田产,杨大人可还记得是如何断案的?”
“下官……”杨思明声音颤颤,“下官隐约记得,那次火灾是意外……”
“可后来那十余名死者化为怨灵,在村子里行凶伤人,”
柏清玄步步紧逼,不依不饶,“杨大人明知有冤,为何草草了结此案?”
“柏大人,非是下官渎职。只是此案早已和解,武家又请来风雷堂堂主,用高等法器封印了怨灵。”
杨思明抬手揩了一把冷汗,躬身道:“柏大人,天水村火灾案已然收尾,闹事的怨灵也被禁锢,此案没有疑点可查吧?”
柏清玄拾起茶盏,抿了口清茶,“不知风雷堂堂主当时供词如何?”
“堂主说是……”
杨思明的手不住颤抖。
“说是此间怨气难消,且天水村本就地处山谷,寒湿多雾,容易聚集阴气,恐日后再生变故。”
“既有怨气,杨大人就该彻查到底,为亡人洗脱冤屈。”
柏清玄看着他,冷冷问道:“可杨大人又是如何处理的呢?”
小院静谧,风过无声。傀虫飞过,落入廊庑深处。
“下官未有再查。”
杨思明又揩了一把汗。
柏清玄别过脸去,望向廊庑外,“若户部得知天水村一案尚存疑点,恐非天灾,不知会不会给大人评一个不合格?”
杨思明浑身一僵,嘴角颤抖起来。
柏清玄清浅一笑,“想翻案并不难,只需将当年受害者的尸骨挖出来,命仵作重新审验一遍,真相即可水落石出。”
他停顿须臾,面向杨思明探身道:“杨大人,柏某并非危言耸听,实在是、见不得有人永世不得超生。”
杨思明一脸张皇,跌坐进椅子里,颤声道:“是,下官明白。”
柏清玄离开后,杨思明在厅堂枯坐许久。
老仆走进院子洒扫时,他忽然唤了一声:“老吴,进来帮我办件事。”
“是,老爷。”
他起身,从书案上拾起一个牛皮包裹,交给那仆人道:“去衙门口找个皂隶,把这包裹给他,让他去一趟武家。帮我带话给武老爷,就说欠债已偿,利息理当包括其内。”
稍作停顿,他又补充道:“还有,想堵住冤死之人的嘴,花钱也难办。”
“好的,老爷。”
老仆揣着牛皮包裹,匆匆跑出院门。
武老爷收到包裹后,气得摔桌子砸盏。
“爹,那京兆尹定是受了柏清玄贿赂,否则不会突然改口。”
武坤扶着武老爷,气愤道:“儿只怕天水村一案被京兆尹重审,到时候不仅连累武家受罚,连儿这官位也保不住了。”
“哼!这帮狗东西!”
武老爷气极,突然冷静下来,对他道:“你是兵部尚书,内阁要员,怎能被这些短命鬼拖累?卖就卖,不过几亩田产罢了,比之吾儿前程,根本一文不值!”
“是,爹说得有道理。”
武坤面上一笑,扶着武老爷坐下。
翌日,农户们终于将契书上的田产卖给金弈辉,从此成为金家佃户。
田租比在武家时低了不少,连一身巨债也全部偿清,个个喜得心花怒放,手舞足蹈。
“恭喜金兄喜得良田!”
柏清玄坐在茶几边,朝对面的金弈辉拱手道。
“同喜同喜!哈哈!”
金弈辉举杯,日光和煦,洒在柏清玄袍子上,照得松柏暗纹莹莹发光。
他仰头闷干杯里的茶水,笑道:“若非金兄查得天水村怨灵闹事另有隐情,武家恐怕没那么容易让步。”
“有钱能使鬼推磨,”金弈辉诡谲一笑,“原本武家已花大价钱将善后工作处理得严丝合缝、滴水不漏,可坏就坏在风雷堂堂主法力低微,没能超度那十余口怨灵,留下了把柄。”
他一手撑在茶几上,揶揄道:“没人能逃过天道惩罚,天水村怨灵一日不除,武家就得不遗余力往里砸钱。虽说钱能解决许多事,但有时候这鬼若是太贪,光喂钱可就不中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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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兄所言极是,”
柏清玄呷了口清茶,扭头望向窗棂外的苍穹:“破外部邪魔容易,灭心头欲念难行。武家人迟早败在他们的贪欲上,只可惜那十余位冤死者,再不能转世为人。”
他眸底淌过一抹悲悯,喃喃道:“怨人终害己,一念放下,方得自在。”
金奕辉瞧着他出神,忍不住调侃道:“子玦,要不你去试试念经超度他们吧?”
他一脸坏笑,“你看,你这半辈子过得清心寡欲,常行仁义之举,为国为民殚精竭虑,若出家早该成得道高僧了。子玦苦行数年,功力一定不浅。”
柏清玄回头看着他,面沉如水。
“如何如何?”
金弈辉冲他眨了眨眼,挑逗道:“子玦若肯开坛讲法,我金家一定出钱出力,不遗余力给你捧场!哈哈!”
* *
兵部衙门里,官员都下了班。
“娄有容,你说这话到底何意?什么叫本官误你?”
武坤重重拍了把书案,忿忿说道。
“部堂大人,”娄涛满脸不甘,“每次分赃,您与下官都是二八开。脏活累活都叫下官给干了,您倒好,掰掰指头数数钱,一身干净,难不成是想日后把所有罪责都推至下官身上?”
“你!”
武坤怒目而视,“你也晓得怕担罪责,既如此,你就不该提及此事!”
“部堂大人!”娄涛情绪激动,“下官怕了!前些日子,下官碰见掌印太监薛如海,您猜他跟下官说了何话?”
“能说什么?”
武坤神色冷漠。
“边城军费缺支!”
娄涛话音将落,武坤嘴角立时一抽,“他都说些什么了?”
娄涛谄笑一声,从袖中掏出本奏章,“薛如海之所以没呈上去,全因顾忌部堂大人名声,给您留着不小的面呢。”
武坤犹犹豫豫,拾起奏章扫了一眼,顿时面色惨白。
“你、你们……”
“部堂大人,”娄涛躬身,冷笑道:“薛如海如此明事理,咱得回馈他才行啊!”
“你们想要如何?”武坤压低声音,讥讽道:“娄有容,算本官看错你了,没想到你竟勾搭上了一条老阉狗!”
“下官不敢!”娄涛躬身,“下官也是偶然得之,这不急急忙忙赶来向您禀报了么?”
武坤面色阴沉,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部堂大人,薛如海一片好意,咱不如回他十方白银作为酬谢。”
“十方?”
武坤闻言双眸一瞪,指着他道:“好啊你,居然用这事要挟本官。怕这十方白银里,至少有半数会落入有容你的口袋吧!”
娄涛垂首,嘴角噙着得意。
“你可别忘了,有容。”武坤起身,踱步至他跟前,“你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胳膊肘往外拐无异于自掘坟墓。”
“下官明白,”娄涛拱手一揖,“下官是部堂大人的狗,哪有狗咬主人的道理?部堂大人放心,下官一定妥善处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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