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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经许久没一次性和程久说过这么多的话了,他原也不是话多的人,东窗事发后就更是连一个字都不愿和程久多说。程久恨他死气沉沉的沉默,做那事时便总要使尽风流手段来折腾他,非要逼他发出声音不可。
男人有一把极动听的嗓音,低沉而不过度浑厚,像醇酒。程久喜欢听他隐忍的喘息,也喜欢听他被弄到崩溃时的低哑呻吟,那种情色的、破碎的声音总能轻易地挑起他的情欲。程久一度以为,他有这些就够了。
反正他有足够的手段,他可以把这个人困在身边随时享用,还有什么可求的?
然后他发现他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他越来越频繁地回想起初见霜迟的那段时光。
其实霜迟素来寡言,在外人看来甚至有点沉闷。他不爱说笑,也不懂什么情趣,程久不招他,他一般就不会主动和程久亲昵,两人之间静悄悄的,也实在谈不上多值得怀念。
但那依然是一段好光景。
因为那时,他们还能好好地说话。
越是回想,他就越是渴望从霜迟嘴里听到呻吟和怒骂之外的声音。
然而现在他听到了,却发现,霜迟还不如一直沉默。
这个男人的嘴唇明明那么温软,为什么竟能说出如此伤人的话?
他像是毫无防备地又挨了一刀,一瞬间脑子都是乱的,下意识地问:
“你听到了,那你没想过我为什么要……”
话没说完,他便知道自己犯了蠢,果然,霜迟毫不在意地说:
“我知道。”
他又不蠢,这魔头都为他做到了这个份上,他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他盯着程久微微睁大的眼睛,嘲弄道:
“怎么,你以为我会感动?”
他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刻薄”的话,话一出口,自己都感到诧异,但他不得不承认,看到程久因为他一句话而瞬间惨白的面色,他确实体会到了些许复仇的快意。
真是荒谬的、令人发笑的爱意。霜迟无动于衷地想,他本来是可以没有任何弱点的。
程久被噎得说不出话,原地僵滞须臾,眼里慢慢地透出凶光,喘着气,狠狠瞪着霜迟,仿佛要把他看出一个洞来。
这怎么可能是霜迟?霜迟如何会说出这样刺人的话?
他难以置信,恨不能用目光撕下这人的假面,视线却慢慢地变得模糊。
心脏窒息般抽痛,被霜迟一刀穿心时都没有这么痛过,痛得他几乎直不起腰。他被刺得狠了,骨子里的凶性又被激发出来,眸中流露出狠重的戾气,一把掐住霜迟的脖子,寒声道:
“你怎么有胆子这么跟我说话?”
霜迟露出一个微笑,神情竟颇为倨傲:“那你杀了我好了。”
程久逼近他,五指慢慢收紧:“你以为我不敢?”
霜迟沉默不语,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他,眼神微微讥诮,像是看穿了所有。
程久简直是勃然大怒,周身煞气暴起,因无法忍受的剧痛,眸中神光已经扭曲到了极点,像是从牙缝里往外挤字:
“既然如此,既然如此……”
他想说,既然如此,那我便杀了你!
然而话到了嘴边,居然说不出口。
五指虽还牢牢卡在霜迟咽喉上,心知只要再紧一点,再用点力,这个人就再也不能用那样刺耳的话来刺痛他,但却也无法动弹。
他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一腔怒火翻腾不休,双手却使不出一分更多的力气,这又使他感到深深的挫败,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好半晌,胸膛急剧起伏着,目光不知不觉地落在了霜迟的嘴唇上,渐渐露出又爱又恨的神色。
就是这张嘴!
他要是永远不能说话就好了。
沸腾的怒火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口,程久翻手捉着他下巴,头一低,便要狠狠亲吻过去。
霜迟从他的动作中猜出他要做什么,眉头一皱,见躲避不开,便也不做无用功,只在他要亲吻上来的一瞬,漠然道:
“魔主这回又要如何教训我?”
程久身形猛地顿住。
霜迟继续道:“还是像上次那样,也找人来看着?”
程久心头一窒,一身戾气散了大半,急声反驳道:“我没有这样想!”
“你没有这样想?”霜迟微微侧过头,目光极为锐利地在他脸上刮过,“可你不是已经这样做了么?”
程久连呼吸都要停滞,睫毛剧烈颤抖一下,竟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无意识地微微松了手,哑声道:
“…不是。我没有让任何人看到,那日的人我都杀了,没有人知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终于在霜迟过于清明的眼神下,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他本能地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错,这个人要杀他,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半条命,让他的魔功都跌了许多,他惩罚他有什么错?换了别人,十条命都不够死的。何况他也并未
', ' ')('当真让别的乱七八糟的人碰到他,只是造了个幻境吓吓他。
他已经这样心慈手软,霜迟还要他如何?
但他心里,又还有另一个十分微小的声音,矛盾地提醒着他,他怎么会没有错?他不杀霜迟,固然是心中不忍、不舍,但另一方面,难道不也是因为知道这人轻生死重气节么?
他又想起那一段好时光,甚至还有之前的,连程久和霜迟相处的点点滴滴都历历在目,真切得像是就发生在昨天。他越想,心里就越是动摇得厉害,恍惚间,只觉得那个人就是自己,一时愧悔难当,不由自主地想,他怎么能那样对师尊?他怎么能让师尊伤心?!
好一会才醒过神,霜迟哪里是他的师尊?他不过是占了人家弟子的躯壳罢了。
但那股深切的愧疚之情仍挥之不去,叫他越发地抬不起头来。程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有些苍白地找补:
“我说了,我不会再那样对你。”
“我应该多谢你?”
“……”
又被他堵得喘不过气,程久却不敢像方才那样去掐他脖子:他一辈子都没体会过这样深重的无力感,好像他的戾气,傲慢和容不得丝毫违逆的残暴都随着真气的流失而折损了大半。他在这个男人面前简直节节败退,偏偏内心深处竟然是……情愿的。他不能来硬的,便只能忍耐着道:
“你要如何才能消气?”
视线移到地上带血的刀,语气里染了几分癫狂:“我让你砍几刀好不好?”
霜迟冷冷看他一眼,忽一抬手,一巴掌重重地扇在他脸上。
那张苍白的隽秀面容上便立刻浮现出一个鲜红的巴掌印,看着颇惹人怜惜。霜迟却连脸色都没变一下,道:
“魔主不必自甘下贱,倘若真有诚意,不如以真身来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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