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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爷,褚登善回京了,俺前去跟他见了一面,他想拜见一下阿爷,您看要不要见他?”
虞府后宅,虞昶跟父亲虞世南说着话。
虞昶是虞世南独子。
余姚虞氏虞检一脉到了他这一辈就这一根独苗。
虞氏是正经的江南世族,书香传世,几代人都是著述无数的文坛大家。
虞世南的父亲虞荔,文名盛于江南,老年得子,可惜没两年,虞荔就殁了。
虞世南的叔父虞寄将虞世南收为继子,所以虞世南和虞世基两个其实是堂兄弟。
虞寄之才不下乃兄,教导兄弟两个也很得力,待他们长成,亦是江南俊秀人物,才名广传天下。
可惜的是他们随在了杨广身边,尤其是虞世基,得杨广宠信,搬弄权柄,朝臣侧目。
江都之变中,虞世基被宇文化及兄弟所杀。
不管虞世基有多大的错处,可他对虞氏子弟的教养上,却让人很是佩服,其子孙纷纷赴死,并无一人乞饶。
当时虞世南更是抱着虞世基哭嚎不休,请求宇文化及兄弟让其代兄而死,可见虞氏子弟的团结。
但一场变乱下来,余姚虞氏这一脉算是凋零殆尽,虞世基一支绝了根,只剩下虞世南父子二人。
本来按照既有的命运轨迹,虞世南应该随宇文士及乱军去河北,可因为多了变数,他和欧阳询等人半路上就逃回了长安,投了李渊
虞世南今年六十多了,老态毕露。
此时他只是略略看了儿子一眼,虞昶就缩了缩脖子,显见家教严厉。
虞昶道:“阿爷教诲,儿子都记着呢,不敢与他深交……”
虞世南这才点了点头,道:“咱们一家人丁寥落,可不敢再有事了,褚希明那人有侠气,才学上也不让于我,我与他交往很是放心。
可他的儿子……”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他是守礼之人,不愿背后说人短处,只是点到为止。
虞昶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就当一个陌路之人吧……”
虞世南笑了笑,“那也大可不必,我与他有半师之谊,让他前来前来见我便是,他是回京述职的吧?”
虞昶点头,“嗯,褚登善在晋阳当了两年的晋阳令,有所政绩,还得了王并州的保举,来见阿爷估计是想走一走门路。”
虞世南道:“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你明日里拿我的书帖邀房乔过府一叙。”
这人情可不小,虞昶有些奇怪的道:“不是说……那阿爷为何还要帮他?”
虞世南哼了一声,显然不太满意儿子的迟钝,“咱们这样的人家总要防人惦记,那人以前观之,便无多少心胸,却又有才干,他求到了我的门下,若是不帮,他定然要记恨在心。
异日一旦得势,你可对付不了他,咱家就这几口人,可禁不得风浪了啊。”
虞昶不由满脸惭色,他在文章上只是勉强能够承接虞氏衣钵,却完全比不上父祖两辈人难么惊才绝艳。
但书法的造诣上,却得了虞世南真传,缺的只是日积月累的火候而已。
如今他在秘书监任职,官场上那些逢迎之事他是真不在行,书生气太重。
若非不想给儿子树敌,虞世南才不会去搭理褚遂良,要是褚亮亲自来求还差不多。
他在天策府任职的时候,跟褚亮交往,顺手教导褚遂良书法,所以说有半师之谊,但也正是那时,他便不喜褚遂良之为人。
他觉得褚遂良和许敬宗等人功利之心太过,很有些兄长虞世基当年的样子,兄长一家死的太惨,让他刻骨铭心,所以也便想离这样的人远远的。
即便他虞世南名满天下,任著作郎,专修史册,评论前人之功过,可毕竟他已老迈,褚遂良等人却才刚刚进入盛年。
…………
“儿子只是有些奇怪,为何他不去寻房侍郎说话,却求到父亲门下?要知道当初在秦王府中,房玄龄交游广阔,与他们父子也有着交谊呢。”
听儿子这一问,虞世南脸都黑了,左右寻摸一下,那根最顺手的藤条在哪里?
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息,才道:“褚遂良心思灵巧,出外几载,京中人事变幻,他哪知道许多?你又怎知他只求到了咱们门上?”
虞世南不想再废话,挥手把个笨蛋儿子赶了出去。
这事以他如今的地位其实只能算是一件小事,一年当中请托的人无数,褚遂良也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只不过褚遂良这人以前便是头角峥嵘,不管他有多瞧不上这个年轻人,可他却不得不承认,其人勇于任事,是不可多得之干才。
为官资历上已超出同侪许多,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这也是他不愿意轻易得罪这个年轻人的主要原因。
如今做个顺水人情,对于他来说不算多难,只要独孤氏的人不来作梗,便无大碍。
他现在要集中精神做的事情就是把魏书修好。
由他来主修魏
', ' ')('书,是对他人生价值的一种肯定,将来亦可传世。
听上去这事不简单,可做起来其实很顺手。
北齐人魏收曾修魏史,以传记的形式把崔浩,邓渊等人所书吸收进来,修成魏书一百三十篇。
而虞世南等人要做的其实就是把魏收等人所录的魏书,改成编年体,更正其谬误,并加入自己的观点。
这和修订隋史相比,工作量要小的多,今明两年估计就能完成,之后便要帮助温彦将等人一同修订晋书。
沉浸在历史当中,去追寻前辈先贤们的足迹,讲述帝王将相的故事,非大才之人不能得之所哉。
相比之下,那些官场逢迎就显得太过乏味了……
…………
一如虞世南所料,此时此刻,人家褚遂良已经在跟苏勖饮酒了。
苏勖和褚亮等人同为当年天策府文学馆学士,他是最年轻的一个,岁数比褚遂良还小,因为年纪相仿,所以与褚遂良很谈得来,他以师礼侍褚亮,与褚遂良自然交谊深厚。
褚亮父子出奔晋阳,两边书信往来不断,京中的事情多数都是从苏勖还有其他几人的书信中得知。
…………
“大兄这进益很多啊,小弟看来只能甘拜下风了。”
“陛下曾言,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心如平原放马,易放难收。此为世间至理也,俺哪敢虚度光阴,只恨寒暑易逝而已。”
两人相会,因为交情在这里,也未邀请他人,喝的微醺,便比划起了书法。
褚遂良的字是他父亲褚亮亲自教导,又曾在虞世南,欧阳询等书法大家门下学习,采众家之所长,一手字写的是瘦骨嶙峋,锋芒毕露,形神兼备,已有开宗立派之势。
武功苏氏的家学不在文字之上,写下的字中规中矩,却难有精彩之处,自然相形见绌。
苏勖赞叹连连,让人把褚遂良的笔迹好好收了起来。
…………
两人重又坐定饮了几杯,又说起了正事。
“大兄若想在户部谋一职位,不算难事,兄长那里由俺去说项,如今户部可正在用人之际。
各地都在修建道路沟渠,京师,东都许还要兴建宫室,南北驿站听说也要恢复起来了,尤其是南边还在造船,支持南北漕运,海上的战事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以大兄之才,在户部一定能得重用。”
褚遂良思摸片刻,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贤弟了……”
户部的职位是他回京之后的主要选择之一,一来是有苏勖的情面在,应该是十拿九稳,二来则是户部是大部,容易出政绩,还有就是他在晋阳干过工程,对户部的事情也比较熟悉。
苏勖此时笑着道:“先不忙谢我,户部可不轻省,事多责重,稍不留神便要落罪,这些年户部可没少出了事故……过两日俺引大兄见一见兄长再说。”
褚遂良满心的感激,“劳烦贤弟如此之多,怎好意思?”
苏勖摆了摆手,“大兄莫要客套,大兄才能远胜于我,即便没有小弟相帮,异日也定能尽展所学,不让众人专美于前。”
褚遂良哈哈大笑,又与苏勖对饮一杯,被苏勖恭维的有些发晕,嗯,主要是这几天那个邻居时不时便寻他饮酒,场场大醉,褚遂良都快顶不住了。
在苏勖这里得了准信,褚遂良颇为心安,开始琢磨起了到户部任职的利弊。
好处就那些,显而易见,弊端其实也不少,比如说户部如今最多的是外差,他入户部供职的话,很可能会被派去地方监修工程,这明显和他回京述职的初衷有些相悖。
去管钱粮的话,又非他的长处……
他琢磨着是不是应该去见一见房玄龄?
可惜的是,那人当年常随于李世民身边,交游往来的人多是关西人,未曾结下什么交情,也就是他们父子仓皇离京的时候,得了些帮助。
如今人家作了吏部侍郎,位高权重,冒然前去拜见的话,很可能会得不偿失。
作为吏部高官,房乔轻飘飘一句话,也许就决定了他将来的仕途,在没把握的时候,他觉着不该前去打扰,起码在此时不能去见房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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