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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无法形容米娜给我的那种震惊的程度,按道理来说我应该也算是吃过燕窝鱼翅虎骨熊掌的人,各种离奇的玩意我都经历过了一些,但是,所有这些姑娘加起来都不如米娜给我的新鲜感强烈——她...她不是一般人,应该属于那种一半进入了天神那个国度的人。
我一直有那么一个理论,就是说虽然大家都是一个人类的外表,总归绝大部分人只是平平常常的人,但是有一部分人身上是带着神性的,他看透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规律,他的一生只用来找到一件心甘情愿去做的事,然后总有一种超脱凡间的气派在他身上表现出来——比如我说过的诸葛亮,他仿佛看透了人性甚至也看透了事物运作的规律,知道伐魏没有果报,但一生兢兢业业鞠躬尽瘁还能去做,那他就是神,因为他超越了人间的因果。当然,更多的人是牲口、牛马、刍狗,做出来的事也跟牲口差不多,比如我,我做一段时间牲口就会觉得羞耻,努力再从下面爬回人类的序列,洗洗身上的泥灰往下面吐一口口水,觉得很恶心,但是过一段时间忍不住就又跳进去了...但是米娜是超越人间的那种人,她起步的时候可能就是个人,可是她这一辈子不会做牲口那样的事,不会沦落到我那种境地,她的下限就是一个人,上限却可以做个神...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明白,我的下限是牲口,上限的话,偶尔也会做那么一小会儿超脱人间因果的神,但是更多的时候是在牲口和人之间来回横跳——米娜不是,她的下限已经很高了,上限更是看不到边边...我早就说过,人不会为了不如自己的人生气的,他只会为了比他强的人生气。
米娜身上这种上限很高的行为具体表现为她对艺术性东西的那种敏感和投入,要知道,每个人对艺术的感受是大不相同的,他们表现出来的艺术性反馈也就会大不相同。那我自己来说,那时候我第一次看《追忆似水流年》,这是米娜从图书馆借来的一本书,破破烂烂的,我看的时候需要特别注意别把它翻坏了——我的艺术天分,原本在我的感受里是很高的,因为喜欢搞一点文字游戏,对别人能说出来的感受型的东西都有很深的体会,所以我一直觉得在这方面我是有点天分的。但是看过这本书以后我就发现自己其实也就一般,别人能感受到的美感的深度如果是十分的话,我可能也就刚及格,我知道这是文化水平、文艺习惯、个人性格、心灵空灵这所有东西结合形成的一种天分,但是一旦我发现自己不如别人还是难免苦涩——因为我对这个东西其实是最在意的,没有一点美感的鉴赏力是会被我狠狠鄙视的,以前一直只有我鄙视别人的份儿,现在,我是真诚地鄙视自己,因为我不如写《追忆似水流年》那个哥们儿,我也不如米娜。我写不出那么美好的东西,就只好打心眼里鄙视他——
"这小子(《追忆似水流年》的作者)得的是什么病,成天哼哼唧唧的?"我看了一会儿这本书,问在一边写字台上画画的米娜。
"就是身体不好吧..."
"我看不是疝气就是天阉,一个正常男人谁会成天就是在那里看那几个人,琢磨那几个人的念头..."
"他找到了自己能接触的生活里的所有美好..."
"那他活得太舒服,应该经历一番社会的毒打,这种人成天躲在那么一俩个古堡里琢磨一点蝴蝶蚂蚁的事,他能有什么出息?有种的来跟我查理哥比划比划,我估摸一个大嘴巴抽得他小子能一辈子气不过来——你知道的,这种二椅子心眼都小,别人放个屁他就能记仇一辈子..."
"你打不到他,他早已经死了。"
"写这种东西,死得好...我查理哥倒是还活着,还能嘻嘻哈哈大喘气,身体好得要命...咱俩的审美趣味不太一样,我更喜欢那种大开大合的小说,讨厌这种...哦,你不就是这种人,好在你是个女人,喜欢这类东西倒也合理。你干嘛呢?"
"画画。"
"画什么呢?画我吗?"
"没有,在做开学的时候需要用的一些油画的功课。"
"为什么不画我?我不够英俊吗?"
"不是,你不会喜欢的。"
"以及...你为什么不学中国画?你也是那种崇洋媚外的狗东西吗?"
"不是,我只是比较喜欢油画能表达出来的东西...我也会水墨画的,只不过专业是油画罢了——油画将来还比较好就业,国画的话,很可能就要吃土了。"
"不懂,难评...我给你加条规矩,我在看书或者写东西的时候你不能打扰我,但是你看书写字或者画画的时候,我让你脱,你就利索地脱就完了..."
"凭什么!你不尊重我,总得尊重艺术吧..."
"你,艺术,我自己,我都不太尊重,也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不过,算啦...我就是看你画画或者写字的时候出神的样子不顺眼...我怎么感觉你做这些事的时候连我都不放在眼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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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艺术是无价的,它需要你的凝视和尊敬才能从它那里得到有意义的东西——对你也一样,你写东西很讨厌被人打扰,其实也是一个道理,只是你没发现罢了。"
"说得这么神,就好像你得到了似的..."
"我也没有,我还在学——但是,如果我就保持这样的专注一直学下去我会得到想要的东西的——你也一样!"
"你在教我做事?"
"没有,我只是告诉你我在怎么做事,然后我想去什么地方,如果你想去,你也可以去。"
"你放心,我不去,因为那个地方有你。"我默默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我们这帮人总是拿着点艺术感觉得高人一等,其实真正进入生活谁还不是一个马趴跌得灰头土脸,那时候艺术管个屁用,还得靠查理哥这一对铁拳制裁外面那帮畜牲..."
"艺术是让你提高自己的生活情趣,把你的眼睛从阴暗卑鄙的地方拿开,去专注那些美丽阳光的事——"
"别人大嘴巴抽你,你怎么办?"
"除了你没人打过我。"
"哦...我抽你,你不生气吗?"
"不生气,因为我爱你。"
"哎哟我X...说不下去了...你看过《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吗?那里面有个女的..."
"我不看那种垃圾书。"
"你敢打断我说话?"
"对不起..."
"给你立个规矩,以后不许打断我说话,起码你有什么话等我说完你再反驳,我爹妈都不打断我说话你算老几..."
"好。"
"咱俩在家钻一天了,出去转转吧?可是,出去了你别拉我的手挽我的腰,我在这一块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被别人看到我带着你这么丑的姑娘像什么样子——咱俩并肩走就行,你别走在我身后,老让我觉得不安全——我将来跟他们说你是我表妹,我们有一枝亲戚长得比较丑..."
"随便。"米娜虽然不高兴,还是接受了。
"我就纳闷,你这个忍耐的极限在哪里呢?你怎么什么都能忍?"我一边穿衣服一边跟她说。
"我的极限就是爱情耗尽!"
"好了好了,怕了你了真的是,动不动就是这...爱情吗?我觉得我的爱情就不是这样的,谁敢这么对我,我再有爱我也得揍她..."
"你那个不是爱情。"
"你又知道了..."
"我就是知道——我自己有的东西是什么样,我还能不知道吗?"
"形容形容。"
"一往无前的勇气,奉献一切的精神,万无一失的信心,虽然会有很多痛苦,但是自己悄悄回想的时候更多的可能还是快乐..."
"快乐?你从我这里得到了快乐?"
"嗯。"
"那我吃亏了,我没觉得有多快乐。"我瞬间就板起了脸。
"如果你没有,那是我做得不好,我还是第一次谈恋爱,给我一点时间,我尽量..."
"好了好了,出门吧。"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那种神性,说白了什么是神呢?还不就是我们没法形容一种伟大的、叵测的、光荣的、美好的东西,超出了人类能理解的范围,就把它归结到神性里面去。我说句实在话,我到现在都不能理解米娜怎么会看上我这样一个人,智慧可以想到的那些问题在这二十年间我都前思后想地翻腾过了,比如人总是向往未知,比如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比如女人的那种天性里带来的牺牲精神,但是这些东西都不够,人类可以理解的东西都不够,她身上有一部分神性的东西,这些东西让她变得伟大。她想让我和她一起变好,变伟大,做梦吧你,我注定要跳进这个世界的泥坑里跟牲口们一起打滚的,让我变好,个人的力量不行,谁都不好使——只有铁窗好使,可是我太狡猾,没那么容易进去的。
前面我为了羞辱米娜出门连手都不跟她牵,可是那个假期快结束,米娜要回去读书的时候我就把这个东西忘掉了,经常拉着她到处走,有时候拉着手,有时候挽着胳膊,更多的时候可能就是勾着小指头——拉手时间长了手心是要出汗的,勾着小指头就正合适,而且心情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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