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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收起罗经仪,对湛云江道:“今夜戌时为最佳时机。”
我之所以说是戌时,是因为浚霆当日离开时是酉时一刻,为防止万一,我等他一个时辰,到戌时,应该能回来了。
但戌时同样是极限,再拖延下去,秘境的阵门很可能又会变化,而一旦出现差错,便是生死难料。
湛云江应了一声,拉着我坐到一旁的巨石下:“距离酉时还有三个时辰,今日你十分辛苦,最好先歇息一会儿,时辰到了我会叫醒你。”
我顺从地坐下,他伸手环住我,将我靠在他结实的胸口。
安静了一会儿,我突然开口问他:“有酒吗?”
湛云江怔了怔,道:“没有。”
我快速瞥了他一眼,男人眸色清冷,神态淡然,不像在撒谎。
我只好往他胸口一靠,埋怨道:“剑尊,你不能这样小气。”
“我没有小气,”他轻笑,手却不闲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捋着我的头发,像在摆弄心爱的物件,“今日你还有要事,喝酒会误事。”
强词夺理。
或许是想到这一路行程收官在即,心情有些亢奋,我闭目休息了一会儿之后,不仅没睡着,反倒越来越清醒了。
“剑尊,你醒着吗?”
我唤身后的男人,他虽抱着我,却一直在闭目吐纳。
听到他唔了一声,我问道:“这几天我睡觉的时候,你好像,在背着我捯弄什么物什?当然,我不是想跟你打听什么,只是这么干等着实无趣,找点话题聊聊。如果这个问题冒犯到你,你就当我没问过。”
湛云江睨了我一眼,勾起的唇角似笑非笑:“虽不是什么秘密,现在却还不能告诉你。你若真想知道,便再耐心等一等罢。”
原本我是真的没话找话,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反倒把我的好奇心给吊了起来,这厮什么时候学会这招了,他不是一向最笃信“是便是是,不是便是不是”的么。
我哼了一声,不再追问,想了想,又换了个一话题。
“剑尊,我曾听温尧那……咳、温宗主提起,说三百年前你曾每隔一段时间就出一趟远门,却不肯告诉别人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关于这个,我其实也有那么一点好奇,你……”
湛云江没等我把话说完便快速答道:“渡劫。”
“什么?”我愣了愣。
“我说,我出远门,渡劫。”
渡劫?他一个渡劫境圆满的人渡什么劫?飞升劫?可他不是没飞升吗?
蓦地,我恍然大悟。是了,他的确没飞升,所以他口中的渡劫……
我扭过头去看他,目光包含了发自内心的怜悯与痛惜:真是同道中人呐,云剑尊!若不是你我之间隔了血海深仇,我真想与你拜个把子从此称兄道弟!
大约是我的眼神实在太过伤人,湛云江虽然没说什么,但还是冷冷地看了我一眼。
我胆子不觉又大了几分,接着问道:“那剑尊可否告知,你……一共渡了几次?”
他闭上眼睛,有些无奈地答道:“九次。”
我当即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立即止住笑意,并朝他跪了下来:“剑尊息怒!是尹华失礼了!”
该死!我怎能如此得意忘形!九次渡劫九次不过是怎样的痛心疾首,这世上怕是没人比我更清楚了!可我……我竟敢当着湛云江的面嘲笑他?!
然而出乎我的意料,湛云江不仅没有发怒,甚至立刻把我拉了起来。他把我抱进怀里,紧紧拥住,力道之大几乎让我透不过气。
我不敢挣扎,却听到他一向从容的声音竟有些微微颤抖,他说:“尹华,你笑话我也无妨,因为这一切早已经注定了。我这一生,都成不了仙。”
我僵住了。
自那年下凡历劫,我认识这个男人已经整整三百年,这三百年间,他无时无刻不在修炼,勤奋、顽固,甚至可以说是偏执。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从未展露过哪怕一丝对成仙的渴望。即便偶尔遥望天际,眼瞳里闪过的也只有遗憾、哀伤,或者是……眷恋。
从前我以为,他的这些情绪来自于对仙路的求而不得,可如今听得他这一番话,我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完全想错了。
我讪讪一笑,有些不死心地问:“剑尊如此自贬,让四荒其他修士如何是好。何况你这一生还有很长时间,怎能现在说注定成不了仙呢?”
湛云江安抚着我僵硬的背脊,低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竟觉得他此时的口气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他在我耳边轻声道:“因为,是报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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