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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道通天彻地的银芒同时迸放,整个世界只剩下纯粹的白色。
湛云江声嘶力竭喊出的名字我没有听见,身后那人劈出的必死一击我也没有知觉,数百年修为一息丧尽,灵脉毁绝、百骸尽断,再不会有一丝生还可能。
等到我再睁眼时,天劫已然结束,暗沉的天却始终没有亮起。身下山峰几乎被削平了一半,我的洞府,他的洞府,都成了劫雷下一缕不可追的烟灰。
我躺在湛云江怀里,他竭尽全力护住我一缕心脉,虽勉强吊住了我一口气,却终究回天乏术,只能眼睁睁看我耗尽余下的生机。
我见他脸上血泪纵横,着实惨不忍睹,不由扯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来:“……阿湛,你……渡劫……成了没有……”
胸腔像破了的风箱,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不过才说了这几个字,血水便止不住地从口中涌出。
湛云江抱着我痛苦地点头:“别说话……隐华,我想法子救你……我一定能救你!”
可哪里还能救得。
我这一生在鬼门关前走过不晓得多少遭,对死是个什么感受再清楚不过,这一回我是真活不成了。
“那个……人……呢……”
“他死了,”湛云江道,“你破了他的阵法,他没了庇佑,被我引最后一道天雷劈碎了肉身,连同元神一起灰飞烟灭……!”
我轻轻点了点头,如此就好。
天空又开始飘雪,起初只有一两片,不多久便漫天漫地。我的体温逐渐变冷,落到身上的雪花便不再融化,慢慢积了起来。
湛云江神情愈加悲戚,不停地替我掸去那些雪片,将法力源源不断地输进我的身体,只是我丹田碎成了粉末,经脉也根根寸断,再难容下丁点灵气,他才输进来,转眼便流逝殆尽。
“别……浪费……力气……了……”我劝他。
可他只是摇头,通红的眼眶蓄满了水气,不要命地把自己的法力渡给我。
我既心疼他,也心疼自己。我同他互相蹉跎数百年,好不容易心意相通,却过不到一日又要分开。我不由得想,若是他没有回天衍宗便好了……若是我们直接出发,去东荒,去西荒,去海外……便好了。
“阿……湛……”我问,“你到底……回来……取了什么……”
他心神早已乱了,直到这会经我提醒才终于想起这件事来。于是连忙从乾坤囊中取出个玉盒交到我手上,强忍着颤抖、手把手地替我将那盒子打开。
然后我便看见,那玉盒里放着的,是一支簪子。
一支紫光檀雕成的,簪子。
我用模糊的视线深深凝了片刻,接着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原来是它……
湛云江最后要给我的东西,竟是这支……我求了半生的簪子。
我伸手想去拿起,却连握也握不住,他只好将那簪子放进我手里,收紧手指替我握住:“当年那截紫光檀,我并未全部用完……可雕成之后,我却不知该何时给你,如何给你……”
我努力点了点头。虽说他现在给我已经有些晚了,可到底还不算太晚:“……很、好……看……簪头上的……是……燕子吗……”
他握住我的那只手抖得不成样子,声音出口已只剩哽咽:“是云燕……隐华,我雕的是云燕。有爪却无趾,不能栖枝,不能落地,只能守着一处地方,永远都飞不走……永远,都不会飞走……”
男人滚烫的眼泪沿着脸颊一颗颗掉下来,落在我已经冰凉的手背上。
“别哭啊……”我想去擦他脸上的泪,可手才抬起一寸便软绵绵地垂下了,我只好催他,“你……替我……簪、上……好不好……”
他应声,笨手笨脚地将那簪子插进了我后脑松散的髻中,可惜我看不见,也不晓得他插歪了没有。
他说他永远都不飞走,他没有食言,他甚至甘愿为我自斩了道行。可天意这般残酷,偏叫我与他不得厮守,如今要弃他而去反倒成了我。我真是不甘心。
“……好不好……看?”
他用力点头,好像成了个只会点头的傻子:“好看,很好看……!隐华,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我听了很开心,努力勾起唇角,张合唇瓣无声地唤他:
阿湛,我的阿湛……
可是眼睛已经睁不开了,于是云光黯然,天地同寂。
我多想再看一看他,哪怕只一眼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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