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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季明礼睁开眼睛的时候,身侧的枕头和床单上已经摸不到熟悉的体温了。
走下楼,起居室和餐厅里都没有人影,倒是阳台的玻璃门敞开了一个缝隙。
他顺着朦胧的晨雾,看到了正在花园里修剪玫瑰枝丛的总经理。
男人身上穿着再普通不过的白衬衣,袖口十分随意地挽到手肘,整个人被花丛簇拥着,修长的身形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仿佛与世隔绝。
贺文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季明礼的脚步声浑然不觉。石台上放着一个竹藤编制的小篮,里面是刚采摘下来的玫瑰花瓣,他手上拿着一把黑色的园丁剪,指尖在花瓣和花茎间灵活穿梭。
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动作却又十分认真,全神贯注地摆弄着手里的花朵,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精力给除了修剪以外的任何事情。
他没有主动说话,季明礼也不舍得打破这比画还美的一幕,于是便倚靠在玻璃门旁,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
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一直……
季明礼想到了昨晚,他吻着这双嘴唇的时候,贺文彬的眼睫毛会不自觉地颤抖,像羽毛一样轻轻扫过自己的侧脸。
那种触感,他可以回味一辈子。
万万没想到,在久经情场阅人无数之后,他会像个初恋的大男孩一样,因为一个吻而兴奋雀跃。
连心脏都悸动地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贺文彬,这个人一定是对他下了某种咒语,逼得他从身到心都不得不皈依。
整理好最后一丛花束,贺文彬把工具一一归位,抱着那个装满了半框花瓣的篮子往回走。
就在这关头,他刚抬起来的步伐却肉眼可见地踉跄了一下,迈开腿的动作也因此而停顿了半拍。
“总经理?”
季明礼看到他的眉头轻微地蹙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原状。
“我要做早饭,你去餐厅等着吧。”
贺文彬连一个上前扶一把的机会都不给他,径自地朝屋内走去,腰挺得笔直如松,只留给季明礼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影。
季明礼不得不收回了自己已经伸出去的手。
二十分钟后,季明礼的面前摆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圆。
汤圆馅是纯手工制作的玫瑰蜜露,咬开一口,深紫色的暖浆缓缓在胃里蔓延,唇齿留香,甜而不腻。即使对甜食向来不怎么感冒的季总监都觉得胃口大开,很快就将一整碗连汤都一滴不剩地填进了肚子。
原来总经理院子里种了那么多玫瑰花是为了做这个,他之前还以为那些花单纯就是养来观赏的。
看来以后需要研究研究相关知识了,比如怎么用花瓣做食材之类的,否则两个人在一起除了工作以外,都找不到其他可以共同谈论的话题。
像这样一起坐在温馨的餐桌旁吃着暖烘烘的早餐,对季明礼来说几乎是绝无仅有的奢侈体验。
贺文彬一般都是在公司里匆匆解决吃饭的问题,而且大部分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坐下来慢慢吃,因此Micky从餐厅打包带上来给他的不是简易Burrito就是纯素三明治,基本上怎样最节省时间就怎么来。
那些东西好不好吃季明礼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贺文彬喜欢的。
相处了不算短的时日,季明礼也或多或少捕捉到了一些总经理的个人小偏好。
比如,他喜欢甜的东西,但喝咖啡不加糖;他不抽烟,也不逛夜店;他喜欢白色,但不讨厌深色;他爱游泳,他洗澡时总是用同一种品牌的沐浴乳和洗发露;他喜欢在雪夜里泡温泉,也喜欢在艳阳下的清澈海水里浮潜。
他会唱会跳会乐器,无论古典含蓄还是金属摇滚;他偏爱安静,但热闹的场合也照样游刃有余;他不能喝酒,但不妨碍对世界各地的名酒了若指掌;他不爱面对镜头,但在公开场合却仍旧谈笑自若;他平时低调,但喜欢买限量发售的豪跑……
他对数字敏感,也爱美学钻研;他看上去寡淡高冷不近人情,却对身边所有人都温柔细心真诚赤忱;他会做一手好菜,但自己三餐只要是能吃就行,从不挑嘴;他的私服都是低调舒适的小众牌子,追求品质而非奢侈。
他思考的时候不会一直坐着不动,而是会找一些纯手工的活儿来做,比如修剪园艺,调配饮品,烹饪料理,收纳归类,甚至整理房间……他很快就会自动进入一种旁人绝对不忍心打扰的专注模式,思路在这种时候往往更能高速运转,很多难题都能在这样的状态里迎刃而解。
季明礼以前一直认为,豪门出身的贵公子生来就是高人一等,他们活在世外桃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能识得人间疾苦;就像久居高位做惯了大决策的人,自然不可能有机会接触和理解底层事务劳动者的艰辛和难处。
然而贺文彬却彻底颠覆了他曾经的误解和偏见——这个人用实际行动告诉了他,原来世界上真的有比寻常人出身更优越,却还比寻常人更努力更拼命的存在。
他拥有把任何事情都打
', ' ')('理得井井有条的理智,拥有得天独厚的天资,以及难以想象的勤奋。
他从小衣食无忧,却有着一双令人怦然心动的巧手。这双手不仅看着漂亮,还会做很多考验耐心和细心的事情。他一定付出过常人难以想象的心血,所以他的手心里才会有那么多的陈年疤痕和深浅不一的硬茧。
季明礼昨晚帮总经理清洗身体的时候才注意到这一点。
他从前在床上只握过他的手腕,还是第一次摊开他的掌心,一寸一寸抚摸着那些痕迹。
他发现,其实他并没有如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总经理。
早餐就在这样安静得有些诡异的氛围里缓缓进行着。
贺文彬吃饭时候从不说话,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拿勺子舀起碗里的汤圆,小口小口地咬着,唇齿间不曾发出一点声音。
等到季明礼把自己的碗筷都放进了洗碗机,清洁整理好用过的厨具之后,他刚好吃完最后一颗。
“怎么突然做汤圆了?”季明礼走回来,好奇地问他。
贺文彬把勺子放在碗里,擦了下唇角,才说:“因为这样能让我心情好一点。”
他站起来,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到了季明礼面前。
“拿去吧。”
那是一张熟悉的支票,白底黑字,右上角深红色的C行标志格外显眼,正中间写着一长串数字。
1后面,跟着七个0。
“这上面的钱足够你在洛城买套像样的房子,”
“你有需要的时候,我会提前开好房。费用也算我头上。”贺文彬用平静的声音说:“从今天起,你不要再住在我家里了。”
季明礼一愣,脱口而出问道:“为什么?”
两人这段日子在一起争分夺秒地加班,他还以为贺文彬已经不再如刚开始那般排斥他的存在了。
“这里是我的私人住宅,不太方便。”贺文彬的目光落在餐桌上,“你的东西不多,我已经帮你打包好了。你可以现在就拿走,或者是我帮你寄到指定地点。”
他站起身,想要回楼上去换衣服,被季明礼直接挡住了去路。
“季明礼,如果你不离开,”贺文彬漠然地抬起头,“我会收回之前说过的话。”
“什么?”他的语气过于强硬,把季明礼刚想要据理力争的一大堆说辞都扼杀在了襁褓中。
贺文彬居高临下的态度让季明礼如同等待宣判一般紧张,手心都冒了汗。
“我以前说过,我不讨厌你。”
这话让季明礼的手指不由得僵硬着弯曲了一下。
他无力地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贺文彬直接打断:“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我欣赏你的工作能力,但不代表我愿意浪费私人时间在你身上。”
他的话音逐渐开始咄咄逼人,失了平日里的稳重:“……我已经尽己所能做到公私分明,你不要逼我破例。”
季明礼刚刚还雀跃温暖的心情一瞬间跌进了谷底。
原来,总经理特意早起,亲自下厨,做美味的早餐,还跟他坐在一起吃饭,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要明明白白地和他彻底划清界限。
那些甜蜜的汤圆,他本以为会成为两人往好的方向发展的开端。
从头到尾,不过是他在自作多情。
“好,我走。这个还给你,我不需要。”
季明礼把那张支票重新塞回了他的口袋里,走到玄关处,还是忍不住还是回头说:“总经理,我不在身边,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喝药。还有,晚上把头发吹干了再休息。”
他从地上拿起属于自己的那一小箱东西,恋恋不舍地关上了门。
一直到季明礼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背后,贺文彬才终于松开了藏在身后握成拳的那只手。
刚刚还目若寒星的眼神在那一瞬间有了明显的情绪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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