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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4.往昔之影与旧日之囚(八)
左镇潮没有在教室外等待多久,就看见了随着学生一起从门口走出来的周缙臣。
对方朝她点了点头,便领着她一路无话地来到了办公楼内,在顶层的一间办公室外停下。
S市师大给周缙臣的薪资待遇都是最顶级的,连办公室的占地面积都远超他人。
墙角紫铜香炉里升起袅袅沉香,白色烟迹掠过墙上装裱的字画,朱砂墨迹在洒金的宣纸上笔走龙蛇。典雅而沉静,不像是个办公室,倒像是哪个古玩店。
值得一提的是,架子上还放了不少看着就吸引人注意的精致小摆件,有几个格外符合她的喜好,一时间没控制住,盯着看了很久。
“坐。”周缙臣随手半掩上门,“喝什么茶?”
「这下真是来喝茶的了……」左镇潮汗流浃背。
关院长也格外喜欢喝茶,书房里总是洋溢着各式茶香。左镇潮在他身边长大,尽管没有特意去学如何分辨各种品类,常年耳濡目染,也大概能吃出点好坏。
她对茶叶倒没什么特别喜好,便顺着周缙臣的意思在沙发上落座,对他摇了摇头:“您随意就好。”
周缙臣应了一声:“那,和我一样的碧螺春?”
左镇潮点头。
趁着周缙臣倾身弯下去泡茶的工夫,左镇潮再度抬头环视了一圈这间办公室,欣赏周教授放置在架子上的各种摆设。
这每一件都不像是从网上随便买来的大众产品,也并非全都是古玩,反倒是个个独特,像是全都精挑细选过。什么明代竹根雕、漆器耳杯、梅子青茶……乍看之下,仿若一排排聚了天地灵秀的造物。
单是看这几只架子,哪怕说周缙臣是个收藏家,左镇潮也深信不疑。
“喜欢就送你了。”
周教授沉磁的声音冷不防地从身后响起。一只修长的手端着茶盏,稳当地放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清浅的茶香随着雾气蒸腾。
“不不,我就是看看。”左镇潮赶紧摆摆手,“这怎么好意思!”
“你要是好好学,那边几个全送给你也无妨。”周缙臣推了推眼镜,直接说出老师经典发言,“这种东西我多的是。”
一边说着,他在左镇潮对面坐下,从书架上抽下了这节课的教科书。
「可恶,该来的还是要来了……」
周缙臣冲着她抬了抬下巴:“书打开,从第一页开始。”
左镇潮老老实实地去翻书,抬头就看见周缙臣抬手捏了捏眉心,试图借此缓解掉他眉目间的倦意。
连着讲了四节课,他显然也有些吃不消,连原本红润的嘴唇都起了点皮。
“……盯着我看做什么。”
左镇潮看着看着,就见眼前的男人抬起手指,轻轻在她面前的茶几上敲了敲,声音低缓:“早点讲完,也不耽误你和你对象出去吃饭。”
她真想说那人不是我对象,但她也实在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只能点点头:“好——您不用先喝口水吗?”
她这话让周缙臣微微愣了一下,看了左镇潮一眼。
他的眼神很奇怪,像是疑虑,却又带了几分隐晦的笑意。
他没有盯着她看太久,便自然而然地移开了目光,低头将茶盏拿起来,喝水般一口饮尽。
末了他将茶盏口侧过来朝向她,给她瞧了眼空空如也的杯底。
好像在声明“他真的把水喝完了”。
“好了。”他说,“上课。”
*
赵思微到底还是没能在那个座位上安稳地坐上太久。
他眼睁睁看着左镇潮走了出去,然后那个姓周的教授也走了出去,再然后这两个人就有说有笑(并不是)地离开了。
独留他一人在原地。
凄凄惨惨戚戚。
他执着而倔强地守在原地等了许久,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和左镇潮的聊天界面,没有等到她的任何消息。
赵思微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这个狠心的木头,压根没有打算联系他!
这不是他们久别后的第一次重逢吗?!即便不是暧昧的关系,但年好歹也算是朋友吧!她难道对他就没有半点想念的情绪?!
竟然就让他这么干等着,还一条消息都不发……等到今日过后会变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
一想到这件事,赵思微便顿时坐立难安。他直接从那椅子上站了起来,随便在教室里拽住了一个幸运儿,顶着对方看珍稀动物的眼神,艰难地询问出了周缙臣的办公室地址,一刻不停匆匆赶去。
此人的办公室在校区另一侧的幽静处,人烟稀少。他快步走到周缙臣办公室楼下时,正好瞧见一辆全定制的宾利Mulliner,宛如幽灵一般悄然无声地停在那里,车灯好似眼眸,暗中窥视着每一个路过的人。
而车头上靠着一个长发的青年,正低头翻着手机。
赵思微看见这人的瞬间,眉头瞬间紧皱。
“……盛流霜?”他出声诧异道。
盛流霜此人,赵思微不太熟悉,基本是借着调查关宿云的工夫,顺道查了一番这位盛大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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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纵使赵家在世家里也算是一流水准,但在真正的龙头面前,仍是不够看。赵思微高中时斗不过关宿云,相较起个人能力上的差距,家世是更显着的原因。
关家无疑是个庞然大物。同样从民国年间发家,在那些年代刚好赶上了第一阵风,自此之后就如同一路开了绿灯,逐渐发展成如今这样——只在时尚领域有所建树的赵家,想要在规模和上压过对方,实在是天方夜谭。好在赵思微掌权这些年,覆盖面扩张了不少。
关家家系复杂,各种分支、分支的分支,层出不穷。整封建时代那会儿的嫡嫡道道也就罢了,他们甚至鼓励儿孙辈自相残杀,像是养蛊虫一样选出一个最优秀的孩子。
据赵思微的不完全调查——那群鳖孙反侦查反得堪比谍报机构——关宿云的爷爷,也就是关靖山那一代,算上分家一共二十三个子女,其中有十八个死于成年后关氏子弟的勾心斗角,剩下四个无意争权,却也都死在家庭幸福美满的中年时期,最后平安活到现在的只有一个关靖山。
不过关靖山这人似乎对关家的权力也没什么兴趣,妻子又死于难产,他干脆把孩子扔给家里,专心于自己的慈善事业,不问世事。
由于关靖山的儿子,也就是关宿云他爹这一代只有他一根独苗,即便此人实在是摊扶不上墙的烂泥,关家也只能捏着鼻子培养他。好在此人也没废物得太彻底,至少生下了关宿云这个足够合格的继承人。
关家其他人几乎是松了一大口气,忙不迭就把关宿云他爹身上那身继承人的衣服扒了下来,着急忙慌地往尚且年幼的关宿云身上套,各种高强度课程全都安排上。
不过,关宿云他爸估计是父母从小不在身边,又被关家人打压和羞辱得太过,导致有些变态了。
他开始嫉妒自己的儿子,为此做出了不少正常人类都无法理解的事。他冷暴力关宿云的母亲,在对方忍无可忍提出离婚后,开始大肆和不同的女人来往,试图通过增添后代的方式来剥夺关宿云的继承权。
至于关宿云本人,本就带了点关家人不正常的基因,被这样爹不疼娘不爱、整日除了课程就是课程的悲惨童年一刺激,从小就变得半疯不疯的——也就偶尔离开关家去探望在外的关靖山时,他能过一些正常的孩子该有的生活。
但疯不妨碍他厉害,那些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们,哪一个不是连名字都不为人所知、就悄无声息地被送走或是直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
反正当时高中里不少世家子弟,一听见自己要和关宿云同一届,一些撒泼打滚要逃去其他地方读书,一些中二病还没过的则是恨不得把他供起来朝拜。
现如今关宿云似乎已经改邪归正,还煞有介事地当上了律师,但内里依旧是那个疯子。一个有权有势的疯子。
而盛流霜,能和那种人当上朋友,当然也不是什么善茬。
盛家的家风倒是非常正常且优良,培养出的大多也都是优秀的国家栋梁,谁看了不说一句世家清流。只不过盛家早年从政,近几十年才开始转向商界,很难真的查出点什么,赵思微对盛流霜的了解也相当表层。
然而就关宿云对盛流霜的态度来看,盛家比之关家,大抵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人以类聚,赵思微对他也不想有什么好态度。
只是盛流霜似乎压根不在乎他的态度。
长发男人的姿势变都没变,闻言只是抬起头瞥了他一眼,一个字都没说,又把头低了下去。
他生得的确是无可争议的漂亮,然而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眼底一片乌青,本就发赤的眼瞳越发猩红,瞧着简直像是一夜没睡那样憔悴。
赵思微:“……”
这没礼貌的神经病,怪不得能和关宿云玩到一块儿去。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问。
盛流霜头也没抬,毫不客气道:“和你有关系吗?”
赵思微“呵”了一声,心说比冷嘲热讽是吧,轻哂道:“总不至于是关宿云让你来的吧?”
这话似乎在盛流霜耳朵里着实刺耳,他略微挑起了眉,唇角也上扬了些:“谁使唤谁?不会讲话就闭嘴。”
“怎么?你想说是巧合?”
赵思微话音刚落,盛流霜便直接关闭了手机屏幕,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从车前引擎盖上直起了身。
“……叽叽喳喳的,吵死了。”他不耐烦地看向赵思微,“我是来找左镇潮的,所以?有话直说。”
“——”
赵思微没想到他这么爽快就承认了,他的眉头跳了下,抬手松了松自己脖颈上的皮质项圈,解开了手臂上的袖扣,只感觉周围的温度高得让他直冒火。
“既然关宿云使唤不动你——”他觉得自己在动手之前得套点消息出来,“那你是自发来找她的?”
“怎么,只准你和赵湘灵来骚扰她?把你那副自己人的姿态收起来,看着就烦。”
盛流霜偏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唇角又恶劣地往上翘了翘,衬得那张脸越发妖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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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既然非得来找我不痛快——”他的声音带了些幸灾乐祸,口中吐出的话语却字字戳人肺腑,
“三年前你就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废物,现在还是个废物。但凡你只要存在一天,就是给关宿云找到她多加一条路——这么讲能听懂吗?蠢货。”
“……”
“…………”
赵思微沉默了。
他的手死死攥紧,指尖狠狠掐进手心,手背已经暴起了青筋。
没人比他更清楚,盛流霜此刻说的都是事实。他这时候发作,只不过是毫无意义的恼羞成怒。
他深呼吸了几下,勉强平复自己的情绪:“你在她面前也这副模样?”
她知道你这副丑恶的嘴脸吗?
两人互相对峙着,迸发的火药味越发浓郁,几乎生出肉眼可见的硝烟。
左镇潮捧着周缙臣非要给她的礼物下楼时,看见的就是两个大帅哥你瞪我我瞪你,纷纷恨不得冲上去把人打一顿的表情。
——不对,应该是赵思微单方面想要把人打一顿,盛询看起来更像单纯觉得麻烦。
“你们怎么都在这里站着?……啊,是认识吗?”
没人回答她的问题。盛询冲她招招手,相当简洁地朝她示意了一下边上的豪车,言下之意非常明确。
上车,走人。
左镇潮不太理解,刚打算抬腿朝那边走去,就被赵思微一把抓住了手。
“小潮,你为什么会和盛流霜认识?他和关宿云是朋友,你不知道吗??”
左镇潮:“???”
“我不知道啊?!还有你别叫这么亲热,跟谁俩呢!”
“果然,我就知道……”赵思微认真地握紧了她的手,拧着眉看了眼远处的盛询,“他和关宿云是一路货色,嘴里全都没有一句实话。”
少女苍白的手腕被男人死死攥在手里,这场景映在盛询的眼中,怎么看怎么刺眼。
他目光沉沉地盯着两人,脸上没有一点情绪。
半晌,他平静地对左镇潮道:“过来,我带你回去。”
“盛少爷是想来硬的?”赵思微的手顺着她的手腕向上,搭上了她的肩膀,冷笑道,“这里是大学,即使是你,做事也总得考虑后果吧?”
左镇潮:“……”
左镇潮:“我说,你们在演什么黑帮谍战剧吗。”
「住手吧,外面都是警察。」
她一把将赵思微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薅了下来,直截了当道:“盛询……盛流霜是听见你和你姐姐出现在这里,才特意来接我的,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她顿了顿,又看向盛流霜:“不过你和关宿云认识是怎么回事?”
她这话问完,盛流霜冷若冰霜的脸总算有了点表情,不过仍然是满脸不爽:“提他干嘛,晦气。”
“啊,我和他有点矛盾……”
“怎么?”盛流霜冷笑了一声,“你也担心我把你卖给他?”
「——好恐怖的鬼故事!」
左镇潮单是想想那个场景都觉得毛骨悚然,面容都稍微扭曲了一下。
他俩的交流实在是过分自然和熟稔,听在赵思微的耳朵里便显得格外刺耳。
明明在他面前都没有这么亲昵……
再想到刚刚左镇潮说,她是因为自己的出现,才联系盛流霜……
一种油然而生的危机感让他下意识拽了拽左镇潮的袖子,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和他很熟吗?你们才认识多久?还有,为什么你要躲我?”
夺命三连问。
左镇潮移开视线:“……嗯。不久。没躲。”
赵思微本就委屈,被她这么一敷衍,眼眶又要红了,攥她袖口的力道紧了紧:“你、你别这样对我……别跟他走……”
盛流霜:“他能闭嘴了吗?快点,赶不上吃中饭了。”
好一场酣畅淋漓的扯头花。
「……」左镇潮被夹在两个帅哥之间,双目放空,「道理我都懂,但我真的求他们别在教授办公楼下来这一出了……万一被人看见,我以后还怎么在这里混??」
她定了定神,简单为赵思微解释了一番自己和盛流霜的关系——除去了部分不能说的内容——中心思想就是这人是个良民,还是她做好事不留名的救命恩人。
盛流霜要真是想做什么,至于还留她到现在吗?更何况以她之见,他压根不屑做这种荒唐事。
“比起这个,有人想要对你姐姐动手,你不用在她边上护着吗?”
赵思微沉默着听完了左镇潮对盛流霜的一番夸赞,起初他还试图说点什么来上眼药,可越是听到后头,他神色便越是难看——最后肉眼可见地白了不少。
救命恩人……好大的名头。
倘若盛询要借着这个名义做点什么,左镇潮这傻子真的能狠下心来拒绝吗……?
赵思微越想越糟心,直到听见她的问题,才哑声回道:“想要对她下手的就是关宿云,所以我让你小心他。”
左镇潮悚然。这什么昔日情侣反目成仇的现场?!
已经跳过八点档直奔警匪剧了吗?!
她着实不想再继续掺和这件事了。今日遇见赵家姐弟已经在她的计划范围之外,而此刻她已经有了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左镇潮赶紧简单跟赵思微打了个招呼,大步走到盛询旁边,拍了下他的肩膀:“走走走,别耽误了!”
盛询竟然还颇有服务精神地为她开了副驾驶座的门。
等到左镇潮坐了进去,盛询才不紧不慢地关上门,走向驾驶座。
站在车门边上,他再度抬眼看了下赵思微,暗红的眼瞳带了几分揶揄的审视,漫不经心地瞧了他一会儿,从喉口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
十足的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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