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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廿一,西猎场。
地白风色寒,雪花大如手。
雪将住,风未定,浩浩荡荡的冬狩队伍就已抵达。沉重的马蹄声与车轮声,震的林间雪落,鸟惊鹿鸣。
大玄朝以武立国,素来格外重视冬狩,每年冬狩除了文武官兵,还会邀请尚未离都的藩属国参加,也算是震慑住他们心里那点小九九。
而大玄朝的历代皇帝个个都是精通骑射,甚至还有好几个御驾亲征的,在冬狩中的表现绝对起的上威慑作用。
当然,纪明修除外,要不然群臣也不可能那么着急拦着他。
但是那能怪朕吗?朕又不知道自己会当皇帝。
纪明修跨坐在塞上雪上,一手攥着缰绳,身披甲衣立在御营前,另一手把袖炉又往怀里藏了藏。
这还是秋凌偷偷塞给他的,要是被那帮老顽固看见又要吵吵了。
而且学武有什么用,武力越高下线越早,皇兄不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但很快,纪明修的好日子就离他远去了。
按照惯例,布围之后冬狩的头彩都是由皇帝亲摘。
但纪明修实在是太有自知之明了,让他射一射武备馆的靶子还行,猎一只活物对他而言要求实在是有点高。
但当着这么多藩属国的面,若不出手或是出手失误,实在是有损国威。
纪明修只能硬着头皮从侍卫手中接过长弓。
搭箭,扣弦。
弓已拉满,却迟迟不肯撒放。
被铁骑包围的麋鹿疯狂地窜跑,试图冲出一个缺口。
突然,它的动作顿住了。
好机会!
“咻!”
羽箭破空而出,穿透朔风,深深地刺入麋鹿的腹部。
转瞬间,方才还活蹦乱跳的麋鹿已经倒在雪地里,染出天地一方殷红来。
候在一旁的侍卫引着缰绳冲向包围圈,将倒在地上的麋鹿高高举起。
一箭穿心!
朕有这么厉害?!
纪明修假装淡然地将弓交在随侍手中,一脸平静地听着四周低低的窃语。
“看不出来,这大玄朝天子看着瘦弱,箭术竟如此高超!”
嗯,朕也没看出来。
总算是蒙混过去了,纪明修也不敢再呆在这儿看热闹了,万一哪个不长眼的藩属国王子又过来找他秀技术怎么办?
“驾,去右场。”
“是!”
刚刚奔出的侍卫此时也回来了,他悄悄扔掉了手中的碎石,从随侍手中接过纪明修的的长弓,策马跟在纪明修身后。
如棉似烟的雪地里,留下几行哒哒的马蹄印。
*
围猎的纷扰渐渐远去,四周静得似乎只有林间朔朔雪落的声音。
纪明修捂着袖炉看似悠闲地溜达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大玄朝的军队并不弱,即使是骑兵也能做到和匈奴五五开。但自顾老将军病逝后就缺少一位名将,而匈奴的呼蛮图几乎是横空出世,战无不胜。
皇兄,便是折在了他的手里。
纪明修的清澈的眸子里涌上些许暗流,杀兄之仇不可不报。
当然,他也不会忘了朝中的那群蛀虫。父皇也确实算得上明君,只是年纪大了难免犯糊涂,结果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凑上来想讨口饭吃。
要想让顾子安在边疆毫无顾虑地打仗,朝堂上……
“陛下小心!”
随侍的一声惊呼打断了纪明修的沉思,他猛地回头,一支利箭直冲面门,破风而来!
纪明修本能地侧过身,一柄短剑从旁边飞出,将羽箭劈开死死钉在树干上。
“唔!”
“陛下!”
劈开的羽箭里包裹着一根细棱,如疾风般飞速射出,惊鸿一闪便钻入了他的右肩。
不过转瞬间,黑白分明的山林间就出现了数十名身材高大的白衣刺客。
白昼被剑气划破,西风扬起一片殷红的血雾。
风云中央,侍卫一手挥刀碾碎满天肃杀,一手兼顾着身后意识逐渐模糊的纪明修。
借着刀剑闪过的银光,他敏锐地注意到通往主场的路已经封死。
但陛下负伤,为今之计只有上山这一条路。
马蹄高高扬起,踏碎了一地剑影。
袖口处射出几枚飞镖,搅乱了明晃晃的寒光。
趁着这个空挡,他心中暗道一声属下失礼,转身抱起纪明修便纵马冲向深林。
剩余几人旋即明白,默契地留下断后,争来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
林间风寒,短兵相接之声很快消失在枝丫间。但陛下的体温已经开始升高,冷热交替之下拼命往他怀里钻。
侍卫神色闪烁,双腿一夹马腹,便当机立断抱着纪明修跃下马。
得到命令的战马向着山顶的方向奔去,侍卫则小心地掩藏脚印带着烧的迷迷糊糊的
', ' ')('纪明修向密林处摸去。
西风瞥起,林间雪深。他只来得及找到平日里中转的山洞,小心翼翼地将纪明修放下。
“嘶,这……是哪……”
突然脱离了温暖的怀抱,纪明修打了个哆嗦,竟清醒了几分。
“回陛下,是燕山北麓的山洞。”
“冷……”纪明修伸手虚虚地拽了拽恭敬跪在一旁的侍卫,“你别……跪那么远……”
“是。”他顺着纪明修的力道向前膝行几步,轻轻歪头一脸真诚说,“陛下肩上还有伤,可否让属下为陛下处理?”
“……准。”
你再说慢点,朕可能就没了。
虽然侍卫挡在身前遮住了风寒,但衣带解开时突如其来的冷气还是让纪明修瑟缩了一下,不自觉地向内力浑厚的侍卫靠去。
“咳……你叫什么名字……”
纪明修舍不得离开热源,只能随便找个话茬缓解尴尬。
“回陛下,属下程天风。”
程天风从袖口处撕下干净的布条,小心翼翼地包裹住伤口。
细棱上抹了东西,但并不是什么要命的毒药,只是会引人昏睡。如今条件简陋并没有可以消毒之物,贸然取出可能会导致感染。
“嗯……可是……还是好冷……”
“子安哥哥,我好冷……”
纪明修短暂的清明在药物作用下渐渐消失,他唇色苍白皱着眉头瑟缩在程天风怀里。
“回陛下,属下是程天风。”
待程天风包扎好,一板一眼地回答纪明修时,才发现陛下早已昏睡过去。
他歪头思考了半天,似乎是不明白这使人昏睡的药物为何会让陛下发起热病来,但还是选择了解开衣袍将冻的瑟瑟发抖的纪明修搂在了怀里。
突然,好似是心有所感,程天风转头望向洞外,已是寒风肆虐,飞花漫天。
陛下,下雪了。
*
与此同时,西猎场戒备森严,人心惶惶。
“大人,刺客抓到了,看模样是西夏人。但是他们……全都畏罪自杀了……”
“陛下呢?”
黎青云面色阴沉地反复在营帐内踱步,目光冷得像冰。
“大雪掩了足迹,所以陛下……还未寻到……”
“那还不快去找!”
眼底浓烈的担忧与恐惧被他尽数掩下,只溢出了满身的郁气。
“是!”
侍卫被沉重的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急忙告退。
“等等。”
黎青云喊住他,不过片刻呼吸间,幽暗凛冽的黑眸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深沉。
“你说刺客都是西夏面孔?”
“是。”
“西夏使团藏着的那人,身份查清了吗?”
“查清了,确实如大人所言,是前来和亲的公主。”
“呵,有意思。”
黎青云冷笑一声,垂在身侧的右手无意识地蜷起指尖轻轻敲击着。
“刺客已死的消息先不要声张,交代下去可以动手了,记得做干净些,最重要的是装的像点,明白了吗?”
“属下明白!”
凛冬的风大,吹不断劲松,却也饶不过蓬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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