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浩得到邀请,满腹纳罕地来到罗克敌府上,罗克敌在门外相迎,一见他便含笑长揖道:“杨使者,今日冒昧邀请,承蒙赏光,罗某感激之至,来来来,大人里边请。”
杨浩见他身边站着几个头顶光光,四周结辫的契丹家奴,也只好装作初次相识一般微笑还礼道:“罗将军客气了,不知将军今日相邀本官,所为何事?”
罗克敌道:“罗某本中原人,离别家乡久安,今杨大人自故乡来,罗某思念故土故人,特置酒与大人饮宴,询问一番家乡风物,别无他图,呵呵,大人尽管放心。”
二人并肩入厅坐下,打发了家奴出去,杨浩便微微皱眉,低声道:“你我如此堂皇相见,不怕惹人非议么?”
罗克敌暖了一眼门口侍立的家奴,低声道:“反正这两日咱们就要离开,还怕什么非议再说我是中原人,邀故乡人见面饮酒,原也合乎情理,若是一味的避嫌,恐怕反而惹人怀疑了。”
杨浩摇头苦笑:“你有你的道理,那你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罗克敌道:“冬儿自宫中传来消怠,说今晚萧后不会去她那里。”
杨浩脸上一红,咳嗽一声道:“就为这点事儿,还劳你把我请来才说么?再说……这个……,如今情形,还是小心一些,以免一时大意漏了马脚。以后终要长相厮守的,也不差在这一时半刻……”
杨浩说的冠冕堂皇,罗克敌听的直翻白眼:“得得得,你们两夫妻那点破事儿,莫要跟我说。邀你来呢,确实有点私事想要向你请教……”
他刚说到割匕,总管纽碌割走进门来,毕恭毕敬地行礼道:“大人,酒宴已经准备好了。”
罗克敌起身,畅然一笑道:“杨大人,请吧……”
酒宴上,罗克敌吞吐半晌,方才说道:“这个……杨兄,你我是生死之交,彼此之间,没啥不能说的,我就开门见山吧……”,
杨浩心中隐隐已猜出几分,却佯做不知地笑道:“你这门儿开了很久了,山可一直没见着,到底什么事?”
罗克敌脸色微赧,扭捏道:杨兄,实不相瞒,罗某长这么大,从未对一个女子动情,如人……如今却真心喜欢了令妹……”
杨浩默然,见他神色,罗克敌忙道:“罗某对令妹……的确是一见钟情,罗某迄今尚未娶妻,论起家世身份,自忖与令妹也算般配。本来,我想搏得令妹的欢心,再想杨兄当面提亲,可是说来奇怪,前几天令妹对我还是有说有笑,这两天却是心事重重,对我若即若离,罗某百思不解,不知道做了什么失礼的事情,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儿惹恼了她,杨兄是她兄长,我想她有什么心事或许会对你说,如果杨兄知道,还望不吝见告……“
这一番说完,罗克敌已是面红耳赤,窘出一脸汗来。
杨浩不置可否地拍碎酒坛泥封,为他斟上碗酒,打个哈哈道:“女人心,海底针,虽说我是她的哥哥,却也不见得了解她的心事啊,来来来,咱们喝酒,先喝酒……”
罗克敌急不可耐,端起碗来一口喝干,抹抹嘴巴,都没品出来灌进去的是什么,就央求道:“杨老兄,杨大人,兄弟待你可不薄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呀,这个时候你不拉兄弟一把,那兄弟可就死定了。我就是纳闷,令妹怎么突然对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这个结郁在心里,我寝食不安呐。”
杨浩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酒,只见碗中酒液色如琥珀,浓香扑鼻,不由双眼一亮,赞道:“啊呀,葡萄酒?自打到了……唔,我还从来没有喝过葡萄酒呢。”
他端起碗来抿了一口,品评道:“入口芬芳,回味无穷,果然是好酒,罗兄你……罗兄已经喝光乒”
罗克敌微怒道:“杨兄。我在说正经事。”
杨浩又喝了。酒,愁眉苦脸地放下了酒碗。
如果不是自己的特殊身份给他们的关系造成了阻碍,自己那情路坎坷劈跑至今的妹妹,能有罗克敌这样的良配,杨浩是非常乐见其成的。可是如今不行,政治联姻最是敏感,如果他们结合,恐怕不是好事,反而会酿成悲剧a
宋国朝廷会坐视朝中大员与西北一藩结为姻亲么?罗公明会因为一个媳妇毁了他罗家前程么?正所谓长痛不如短痛,既然如此,不如早早了断。可是内中苦衷,他却不能对罗克敌直言。他也拿捏不定,就算罗克敌把他视为生死之交,如果获悉真相,知道他欲自立于西北,会不会大义灭亲,一到宋境就把他斩杀于马上?
罗克敌见他神情犹豫,情知必有缘故,急得口干舌燥,也不用杨浩相劝,他提过酒坛为自己倒了一碗,然后一口喝干,全当做润喉的凉水,眼巴巴地等着杨浩解释。
杨浩犹豫再三,方沉吟说道:“这个……其中确实有一个缘故…………”
罗克敌急问道:“什么缘故?”
杨浩苦笑道:“问题是……不可说……”
罗克敌瞪起了眼睛,杨浩诚恳地道:“罗兄,以这样的英雄人物,能垂青舍妹,杨某是十分欢喜的,在杨某看来,如果你们能结成连理,那是舍妹的福气。至于舍妹,舍妹一向清高,能让她看得进眼去的男子屈指可数,而罗兄就是其中一个,如果你们好划日处下去,我想舍妹也会真心喜欢了你。”
罗克敌急得抓耳挠腮:“杨兄,那为什么……”
“我说过了,不可说力正因为我与罗兄是生死之交,我不忍瞒你,所以才告诉你不可说,否则随便找些什么理由不能搪塞于你。”
杨浩抿一口酒,又道:“不过,我不会瞒你太久,等我们平安回到中原,我会告诉你真相,最长不会超过三个月,好么?三个月之内,我一定告诉你其中缘由,如果你有办法解决这个难题,有勇气应对这个难题,仍然愿意追求我的妹妹,我这做哥哥的绝不阻教……“
他这最后一句,已是泄露了天机,说出了他才是造成丁玉落对罗克敌忽生冷淡的元凶,可心烦意乱的罗克敌哪里品味的出来,他暗自思忖:“三个月么?屈指算来,三个月也不过是一路逃回中原,返回汴京,再应付了朝廷和家中诸般之后刚刚得以清闲的时夫。我对她说过,沧海桑田、天荒地老,我都等得,还等不了三个月?”
于是,他重重地点了下头,微笑端碗道:“那么,罗兄现在可以放下心事,开怀畅饮了么?”
罗克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提起酒坛,又复放下,牢骚道:“这酒甜甜软软,哪有什么味道?纽碌割,给我取一坛烈酒来。”
纽碌割站在门槛外,见二人对坐席上豪饮,片刻功夫两大碗酒已进了罗大将军的口中,不禁心中暗喜,他急忙唤过一个心腹家奴,对他耳语几句,那人便应命去了。
纽碌割看着那人背影眉开眼笑:“这一下公主殿下的赏钱可要到手了。”
忽听房中传来罗克敌一声吩咐,忙又答应一声,便一溜烟儿地奔了酒窖。
毡帐中宽敞明亮,四角燃着手臂般粗细的巨大红烛,萧后居中而坐,室昉、郭袭分坐左右,两队宫廷舞伎正在他们中间翩翩起舞。契丹的宫廷舞蹈没有中原舞蹈的绮丽,却充满了草原风情。两队少女载歌载舞,动作整齐划一,随着捣鼓的节奏,欢快地跳动着舞步。
室昉和郭袭笑容满面地举杯,向萧绰道:“娘娘待老臣宽厚赏识,老臣铭感于内。今借娘娘的美酒,敬献娘娘,祝我皇龙体早愈,娘娘青春永驻。”
萧绰举杯,朗声说道:“皇上自登基以来,因身体虚弱,国事尽付于本宫,本宫一介弱质女流,自辅国以来,多赖两位大人扶侍,得室昉、郭龚两位大人鼎力相助,方才得保我契丹江山稳固,诸族恭驯,这杯酒,应该萧绰敬两位大人,两位大人,请。”
萧绰说罢,举杯一饮而尽,一旁侍立的冬儿忙又为她满上。
萧绰酒量不高,平素酒不沾唇,今夜不知为何,却是兴致甚高,酒来杯干,谈笑风生。见娘娘干了杯中酒,两位老臣自然不敢怠慢,忙也一口喝干杯中酒。
萧绰放下身段,与两位老臣杯筹交错,述起二人一生功绩,绝无半句错误疏漏,两位老臣想不到这位年轻的皇后对自己一生自矜的许多功业都了如指掌,不由感激涕零,油然生起知己之感。
宾主攀谈正欢,一位女官悄悄走进大帐,这名女官名叫塔不烟,是萧绰未嫁时候就在萧家侍候她的贴身丫环,和冬儿一样,都是她眼前最得宠的女官,只是塔不烟不识字,所以一直担当不了什么重要职务。
塔不烟对萧绰耳语了几句,萧绰便放下酒杯,向冬儿一招手,把她召到面前,低声道:“他们已经到了,胀叫你准备的东西呢?”
冬儿一摸腰间,回禀道:“娘娘,东西一直带在冬儿身上。”
萧绰顾首道:“甚好,你和塔不烟马上带人出城,去路上伏击他们,切记,不留一个活口。”
冬儿一呆,失声道:i,现在?”
萧绰道:“不错,他们连夜赶来,还有两个时辰就到上京,夜间正好动手,一旦出了疏漏,他们也不易摸清你们的身份。”
冬儿暗想:“糟了,本约了浩哥哥来见我,今夜只怕要委曲浩哥哥独守空床了。
萧绰见她神情,还以为她是有些紧张,便微笑道:“你不用担心,就按照平素联教给你的狩猎之法,把他们当成飞狐野兔便是。他们远来,早已疲惫,将到上京时候又是戒心最低的时刻,出其不意之下,一定可以将他们全纤。”
她略一沉吟,又道:“事关机密,胀不想让太多皇族中人知道。这样吧,让你堂兄带几个心腹也一起去,以他的武功和战阵经验,当可保你们万无一失。”
她扭头又对那名女官道:“塔不烟,你挑些忠诚可靠的女卫,再把罗将军叫上,其他人皆不可惊动。”
让心腹参与机密,是比赏赐更能让他效忠的手段,萧绰自然深谙其中道理。
塔不烟听了答应一声,一拉罗冬儿,便把她扯了出去。
他们此去,是要伏击粘八葛使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