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三天,前线王冷然出动的援军每日都会派一位信使回城送战报,禀告最新消息,
比如行军到何处、比如急需哪种物资需要欧阳长史筹集、比如敌人的动向。
最新的消息是,今日傍晚时分,急燎燎送来的。
所幸消息不好不坏:
王冷然援军已经安然抵达吉水县境内,正稍加歇脚,准备进军距离最近的牯岭镇。
吉水县城那边送来的敌人最新动向是,洪州匡复军正在包围攻打吉水县城,朱凌虚阵前露面,劝降不成,反被守将赵如是唾视轻辱,朱凌虚气急,命匡复军加大了攻打力度。
正堂内,与燕六郎、元怀民、陈幽等江州官员一起听完前线战报,欧阳戎默不作声,走出门去。
长廊上光线昏暗,傍晚时分,廊沿上高挂一只只灯笼。
只不过天刚黑,江州大堂的衙役们还没过来点灯。
欧阳戎穿过长廊,去往马棚,牵引冬梅。
下值返回槐叶巷宅邸。
江州大堂今日有其它官员值夜,无需欧阳戎一直待在这里。
今日他回去的有些早。
刚刚的几份最新的前线情报,其实已经是一天前的了。
所以眼下,王冷然所率匆匆赶路的援军应该是已经抵达牯岭镇。
欧阳戎抿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和不方便的地方:
消息的传递是有滞钝性的。
并没有无线电、电报这些东西来传达最新军情。
炼气术等超凡力量,从欧阳戎眼下已知的看来,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生产力,进而影响封建体系与战争模式的东西。
这也导致所谓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情形,
你就算有一颗微操大师的心,也没有这个施展机会,顶多是派个宦官去监军,负责帮你进行这项未竟的捣蛋事业,否则就只能御驾亲征这个选项了。
不过爱好出国留学的皇帝毕竟还是少数。
所以忧心仲仲的欧阳戎,派出了小师妹。
她是练气士,奋力赶路,一跃数丈,赶路够快,
若是吉水前线发生战败等急事,她也能第一时间传回来,比寻常信使快多了,至少缩短半日的滞钝时间。
欧阳戎对小师妹还是比较放心的。
这样可以防止那夜郭遇假传消息那样,被敌人利用了时差、信息差,打个猝不及防。
多想无益,欧阳戎回到槐叶巷宅邸。
吃过晚饭,在书房休息了会儿,他披星戴月出门,照常去了一趟浔阳王府。
最近,他每日都会过去一次。
浔阳王府,竹林书斋内。
众人齐聚。
“皇弟又传信来了。”
离闲朝欧阳戎等人笑说:
“除了讲朝堂的事,信尾提到了刚出生的幼子满月之事,相王府办了满月席,连在上阳宫养心的母皇,也亲自驾到,含饴弄孙。”
他不由感慨:
“说起来,都好多年没见了,年长些的几位侄子也不知还记不记得本王这个伯伯,日子过得真快啊。
“眉娘,你明日备一份礼,裹儿、大郎也备一份,伱们当堂兄姐的,可不能断了情谊。”
离闲仔细叮咛。
离裹儿与离大郎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小师妹不在,欧阳戎吃梨旁听。
旁边传来韦眉的一声轻哼:
“小皇叔这些年倒是在京城过的快活,婆婆还是疼他的,再怎么禁足深宫,不还是留在身边吗,哪像咱们一家,贬到南边吃苦……
“七郎,以前咱们在龙城,怎么不见他天天来信,逢年过节都不一定有一封书,现在倒好,天天找你叙旧……”
离闲面露难色,解释说:
“那不是被贬庶人吗,容易牵连对方,长乐和皇弟其实也有难处,在洛阳也不好说,再说了,裹儿生辰,他们做叔做姑的,不也次次送礼了,眉娘说是不是,以前的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嘛,都往前看,放宽些心……”
“你倒是心宽。”韦眉撇嘴:“可人家说不定心窄,眼儿多着呢。”
离闲脸色顿时有些尴尬:
“其实……其实皇弟也是期盼本王早些回京的,到时候又能团聚,可能不是咱们往最坏方向猜的那样……
“这次皇弟提小侄子满月宴的时候,也在信里商讨了一些法子,助咱们回京。”
离裹儿先是看了眼出奇平静的欧阳戎,收回眸光,忽然打断问:
“皇叔说了什么法子?”
“是借这次桂州、洪州叛乱,皇弟说,若他那边争取到了江州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最后平叛成功,有此功劳,到时候他和长乐就能在御前一起进言,请求母皇接咱们一家回去,机会很大……皇弟还是心念咱们的。”
“心念?”韦眉冷笑:
“就怕他们借大胜之势把卫氏也一起解决了,咱们都来不及反应,到那时候,小叔子威望中天,哪里还有你这兄长的分,就算御前求情,让咱们回了京城又怎样,七郎斗得过他的心眼?”
众人顿时沉默。
见欧阳戎始终不说话,离裹儿只好开口提醒:
“阿父,别忘了祖母为何留有咱们,现在又为何开始启用咱们,离卫之争斗而不破,两方斗的激烈却都拿对方没办法,这才是最好的,阿父你才能左右得益,他们都得拉拢咱们。
“虽然卫氏该死,还妄想着蛇吞象,但越是这样,在祖母面前咱们越要大气,对双方不能表露太多喜恶,更不能彻底倒任何一边。”
离闲闻言叹气。
妻女强势,一番利弊刨析与教训,他驳斥不了,有些喏喏。
离大郎这时缓和插话,笑了下:
“亲戚血缘关系,总归是在那里的,阿父重情,一时间也难割舍……不过阿妹、阿母,你们讲得很有道理,阿父,亲情亦有远近,有些话是为咱们家好,还是得听听的。
“这样吧,堂弟出生,礼还是要照常送,而且还要送最好的,和相王府的关系不能断,不过阿父,以后皇叔每次寄来的信,你都得拿出来,给檀郎还有咱们瞧一瞧,大伙替你参谋。
“上次叛徒假传消息的事,皇叔确实有些失责,他可能无恶意,但难免手下有毒士怂恿,咱们须以防万一”
离闲左右看了看,众人都默认此言,他只好点头,由着妻儿子女、还有谋士做主。
欧阳戎吃完梨子,擦了擦手,终于开口了句:
“大郎说的在理。”
离裹儿皱眉:
“若这么看,这江州道行军大总管的职务,若被相王府的人拿到,是不是也不太好……”
欧阳戎:
“其实这种事情,最该担心的不是咱们,而是陛下,陛下何曾看不出朝堂双方的心思,双方斗而不倒,也是她的底线。
“咱们能干预的太少,耐心等着吧。若猜的没错,最后可能会选相对中立的将领,和双方关系都不错,或者都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