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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叔大清早地就接了季阳的投诉电话,来接他。
林叔有这里的钥匙,轻轻打开门进来。卧室门没关,季凉和孟知了还睡得东倒西歪很香甜,林叔一脸痛惜。而季阳坐在客厅茶几前,冷静而冷漠地喝着牛奶。
季阳肩背挺直,什么都不说。
林叔小声:“阳少爷。凉少爷气你了?”
季阳说:“没有。”
然后放下牛奶,推着轮椅就想走。
“我觉得我和季凉不适合在一起住,我还是回去吧,宋医生那边忙,我也不去了。你帮我收拾一下那边老宅子,我回去住。”季阳说得很快,声音平快:“如果您不想收拾,给我钥匙就好了,我自己去。”
“哎,少爷!”林叔追着他。季阳突然停下来,望着那扇没关的卧室门,抬手嘘了一下。
里面两个人还像小猪一样互相压着。
他讽刺般:“人家小两口日子过蛮好,我还是不要随便打扰了。”
林叔拿住他手腕,说:“那边宅子那么远,您一个人,又伤了,怎么行?”
刚开始季阳受伤,找到林叔,其实是想拿钥匙去老宅住的。老宅是季阳母亲留在季家的财产,两个人虽然离婚了,但财产一直没有结算过。所以,季阳也一直算季家的大少爷。
林叔把他拦了下来,不放心他在那边,主动提议让他去季凉那儿住。他说他们兄弟很久没见了,既然季阳回国,有留在国内的意思,关系也可以拉近拉近,做回兄弟试试了。
季阳答应了。但没想到这才几天,季凉就把人气走了。
林叔小心:“少爷是,不喜欢孟先生?”
“他花粉过敏。”季阳说:“房子那么小,花开了必然哪儿都是味道,沾惹了别人的病,我还得赔钱。”
“那您去二爷家住?二爷一直想见你。”
“我不去。”季阳声音变大:“我就回那儿,哪儿都不去!”
声音一大,那边人就醒了。季阳也马上闭嘴,推着轮椅想回去收东西。
“那我陪着您过去。”林叔追着给他顺毛。
孟知了出来了,衣服松垮垮挂在肩上,一边走一边扣上皮带。
季凉熬了一夜,还在熟睡。他出门时小心地把门合上了,
“季阳哥,你真的要走?”他问。
季阳赌气:“我的花还不想祸害你。”
“您看您,老生气。莫非,”孟知了的声音懒懒的,好像没那么装了。他把衣服扣紧,随手把茶几上季阳喝到一半的牛奶抬了起来,一口喝光。
林叔:“……”
季阳:“……”
知了有双深邃的眼睛和明显的双眼皮,看着他们的表情,笑了一下,把没说的话说完了:“真的很讨厌我?”
“你喝的牛奶是我的。”季阳很直接。
孟知了看了下他,耸肩:“我对牛奶又不过敏。”
又是“过敏”这个词,似乎遇到了敌人,季阳松开的的肩膀绷直了。
大概知道这个看上去毫无心机的好人怎么把万花丛中的季凉哄上手了,孟知了笑起来很无害,言语撩拨却格外厉害。
孟知了放下牛奶杯,擦了下嘴唇,走到他面前,笑嘻嘻的:“也对您不过敏。我不怕。”
如果此刻季阳腿脚利索,他大概会遭受一顿猛烈的拳打脚踢。
季阳轮椅微往后退,垂下眼眸,神色变得和缓:“我不知道你会来。如果你和季凉住一起,我再住就是不合时宜的……毕竟,”他轻轻笑了一下,抬眼:“你们才是一对。我不想当电灯泡。”
孟知了挠头似乎有点苦恼,季阳又说:“这里隔音不好,我不想什么都听到。”
孟知了也被他反将一军哽住了。
季阳觉得说得够清楚了,手背推了他一下,让他闪开,他要回房间。
“那小护士也要去那边老宅子里跟你上药?”他追问:“我听说那边紧邻精神病院,那女孩怕不怕?”
季阳忍耐:“我可以打车去医院。而且,我也可以自己处理伤口。”
“你吃饭怎么办?买菜?自己做?”
“关你什么事?”季阳皱眉,看他。
孟知了不说话,望着他进书房,又问了一句:“真的讨厌我?”
季阳瞪了他一眼,冷漠视线如同一道闪电,距离一目了然。
孟知了:噫,有点头痛。
季阳果然如人所言是个极其难接近的人。
“哥。”他这样叫,叫得季阳太别扭了,他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痒。季阳想合上门,他却挤进来了。季阳突然间很激动,他猛地站起来想把他推开,腿却一扭,差点摔过去,孟知了上手抱住了他,顺带把门也合上了。
房间变得昏暗,“你干嘛生气呢?”
季阳沉默了一会儿,他自己打破了这沉默。
“孟知了,你有时候会不会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开开心心的永远是你们,我呢?”
', ' ')('孟知了:“……”季阳听到了他呼吸的变化,变得更轻了,就像是在打量他的反应。他不抬头,盯着男人眼前的脖子,那些原本生涩的责备怨恨,此刻却几近脱口而出。
“你昨天说那些话,有一点点儿亲近,接下来就是刻意的躲避。我是瘟神吗孟知了?你有厄运了你来拜我,让我带走你的厄运。你走好运了就恨不得把我甩掉?”
孟知了:“……原来你是怪我没关心你。”
季阳讨厌他这样说话,他推开他,站直了,也不顾腿痛。“人体的过敏反应是不可控的,既然会带来不好的后果,何不直接控制可以控制的那部分?”季阳终于抬脸,望着他:“你觉得在一段注定会引起瘙痒红肿的关系里,有措施地提前隔离不比过后吃药后悔好吗?”
“过敏的是花不是人。”孟知了说。
季阳乍然间有翻脸的趋势。
孟知了说:“花可以搬走,人也可以搬走,但一起搬走的代价太大了。问题在我,我搬走行不行?”
门外的林叔轻轻敲门,似乎在问怎么了,但季阳不想管,他依旧盯着孟知了,冷哼:“喜欢季凉的是你,不是我。你和他住天经地义,我和他住,不是阻碍你们的幸福吗?他是房东,你是家属,我是那无中生有的住客。我没房子,还不能没眼力。”
孟玄思:哎这个季阳讲话,怎么老是带刺儿?
“哎。”孟知了低头,拖长了音调:“这个季阳啊。”他再次靠近,按着他的肩膀,把他轻轻推回轮椅里去,像个家长一般熟络耐心:“你有什么,直接跟我说好吗?如果你非要把我和季凉的关系引申为亲人,那你也是我的亲人啊。我关心他,就不能也关心你吗?”
“关心我?”季阳冷笑:“你就不怕季凉吃醋?”
孟知了大眼眨巴:“季凉吃你什么醋?”
对,季凉吃什么醋?孟知了喜欢的是季凉,季阳只是恋人的哥哥而已。
但季阳又走到了思想的另一个极点:怎么,我连被吃醋的资格都没有?
他就那样不说话了。孟知了也在他面前蹲下来。季凉也醒了,过来看他们,打开了门。
林叔无奈:“既然大少爷在这里住得不开心,那我收拾那边就行,我陪少爷去。”
季阳没有再望孟知了,扭头收拾东西,就当是接受了。
电梯还没有修好,燥热又开始侵袭。终南市的夏天,很热很热。
林叔准备去阳台搬花,孟知了去阻止了他。
季阳望见他的举动了,一直望着他。但孟知了回头看他的时候,他却又垂下头。
孟知了向林叔解释着:“我知道季阳哥可能有点,”他手比着手势:“不好接受我们。我也不想难为您,他要是想先去安静的地方做课题,也可以。但您说那地方那么远,肯定不能住人。等他做完课题,我还是把他请回来吧?这些花就先放这儿吧?别搬啊。”
他又看了一眼窗外:“其实这边闹市,的确不安静。”
下面的喇叭声很高很远地传进来。
虽然和他正面交流的不是季阳,但他听了他的话,便知道他的深意,他觉得孟知了其实很聪明,和聪明人过招就是这样分寸间了然于心,孟知了在说:我冤呐,打扰你的声音也不单单是我发出来的。
季阳嘴抽了一下:呵,你一点也不冤。
厚脸皮的知了终于笑着看向季阳:“季阳哥,好吗?”
“你别叫我哥。”季阳觉得被比自己大的人叫哥怪怪的。
看季阳脸色好了点,孟知了又不怕死地笑起来,轻佻浪贱:“那叫你什么?”
“叫我季阳。”
话音未落,“叫嫂子好不?”
孟知了又嘴贱了,还提那遭。
季凉冲出来捂住他的嘴。
季阳对他怒目而视。
季凉鞠躬弯腰,做小俯低地道歉。林叔不知道怎么了,一脸懵。
“孟知了。”季阳说:“你是想我再也不回来了吗?”
说完几个人都愣了,这意思,季阳同意要回来了?
季凉和林叔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
季阳扶额,手肘撑在扶手上:“叔,让你陪我也不对,你还要照顾季凉,陪我住老宅子算什么?我就去那边看看就好,去住的确不现实,我腿还伤着……”他晃了下沉重的腿,一动就很痛:“我过两天去拜访一下二叔。作业的话,我想去一次图书馆。”
季阳的眼睛即使垂敛着,也很明亮,让林叔想起了他的母亲。他点点头。
“那少爷不生气当然是很好。”林叔拉着季凉的手:“有矛盾,我会好好和小凉说的。”
季凉手被温热的老者握住,受到溺爱,翘起嘴唇。
季阳抿住唇,望了一眼昏暗的书房。
“那好吧,我们先走。”
他费力地移动着轮椅,季凉抢着来推他。
季阳拦不住他,也没有骨气站起来不接受他的好意。电梯还在维修,
', ' ')('只能走楼梯。被推到楼梯口,楼梯里灿烂的光如此耀眼,看得人迷茫。怎么下去?扶着楼梯慢慢挪下去吗?
孟知了从后面上来,在他面前蹲下去,把宽阔的背留给他。
“你上来吧,我背你。”
季阳立马问:“你不怕过敏吗?”
孟知了头一动,摇头:“没有。”
回头,他眼睛带着笑,很容易让人失去防备。
“我过一下敏,总比您自己颠下去好。过敏只是痒,但你会流血的。”他假装无所谓,耸耸肩,看见薄棉衫后面背部的肌肉:“而且我刚刚感觉,我好像对月季花不怎么过敏。”
懒得废话,季阳伸手:“抱我下去。”
孟知了猛汉眨眼装无辜。
“你背我我很痛的,膝盖屈起来抽得伤口疼。”季阳倒是很会避险。
孟知了点头,把他从轮椅上抱了起来。
“你挺重的。”还评价。
“季凉你先回去吧,我送完他就回来。”他回头让季凉先回去,才出来一会儿,就看见季凉额头上的汗水了。
季凉在他身边跳来跳去:“你别弄痛我哥啊。”
孟知了没回他,林叔赶在前面下去开车了。
弯弯折折的楼梯上,孟知了低头看路,不免看见季阳近在咫尺的脸庞,上面有一层薄汗。
他忍不住问:“这里夏天很热,对吧?”
“嗯。”季阳淡淡的。他向里面蹭了蹭,额头上的汗擦在孟知了肩头的薄棉T恤上。
“我听说你在这里长大的,怎样,这么多年这里改变了很多没有?”
季阳反问:“你没有在这个城市长大吗?”
孟知了摇着头:“我是外来人口。”
“我都要忘记这里了。”季阳扭头看着透花墙外迷迷糊糊被太阳热浇着的城市。
孟玄思的汗水掉了下来,落在季阳锁骨上。
“你抱过季凉没有?”他突然问这个问题。
抱,等于体重,等于我和他谁轻谁重。聪明的孟知了脑海里的公式开始推演,得出结论。
“季凉当然比你轻。”孟知了俨然是世界上最钢铁的男人:“你知道吗?他为了保持身材都不怎么吃东西,半夜饿了就把我摇醒……”他叽里呱啦,躲避敏感话题很抱怨:“累死我了。”
季阳笑了一下。
可是他最钢铁,也最随性。他累得满头大汗,也不见季阳帮他一下,他低头就把脑袋往季阳胸口蹭,毫不大意地把汗水蹭在他衣服上。
季阳被吓了一跳。
孟知了亮出大牙对他嘿嘿笑。
“糊眼睛了。我怕摔下去。”
“离我远点。”季阳仰了一下头,避开他,眼睛虚着:“我可不想连累你过敏。”
“其实我不过敏。”孟知了说:“我只是不希望你过敏。”
季阳心里咯噔:“什么?”
孟知了这个人可能是真是嘴有点贱的。
“我怕你对我过敏啊。”
季阳浑身绷紧,无奈被人抱在身上,任何一点情绪都逃不过他那双怀抱着他的手。
可孟知了知道他紧张,但没有什么反应,甚至没有笑他,他依然很稳定。
“我说了,过敏的是人,不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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