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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阳:怎么是他?
他的脑海里有很多要绝对拒绝的话语,但却一时之间无从说起。孟知了背着小唐的大急救包,还披了件白大褂,眼看季阳没把门彻底打开,他费力挤了进来。
“你怎么了?季阳?”
季阳疼得都脆弱了,他弯着腰,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觉得有蚂蚁在咬自己的肉。他死死盯着自己的腿,想:我还有大好时光。可别不要牺牲了呀。
房间只开了一盏小灯,孟知了打开手边所有灯和空调的开关,然后在季阳面前他蹲下来。
灯光明亮,他看见了伤口的所有模样。它凝着血,一切都血肉模糊,一股肮脏的姿态。他凑得那么近,季阳都担心他闻到那股腐臭味道了,他推着轮椅想往后退点。
轮子被孟知了伸手堵住了。
“你感染了。”
他絮絮叨叨,站了起来,再次把空调降温。星级酒店设备很好,冷风迅速占领了季阳身边的空间。
“怎么就感染了?你呆在家吹冷气多好,你看一出来就惹事。”
孟知了蹲下去打开医药包,准备给他收拾,季阳像是不相信他,突然把包抢了过来,按在膝上抱住。
“唔……家里太冷了。”他弯着腰,说话都抽得疼,死死抓住它。
孟知了好像有点惊讶,他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脱掉白大褂。
把里面的外套盖在他身上。
“怕冷啊?也是,季凉太凉快了,但你冷要和他商量啊……”
季阳有气无力:“人家是房东。”
孟知了看着他,突然笑了:“你任性的时候就记得人家是房东,我看你怼人家时候嘴也不软腰也挺直,不记得他是房东了呀?”
季阳被这几句话居然说得满脸通红,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孟知了弯腰拍了拍他的膝盖:“是怕疼是吧?那你抱紧哈,我用药水给你洗一下。”
一提到洗伤口,季阳就反射性地感觉疼痛。
孟知了笑:“怎么,被小唐洗怕了?”
看见他干枯的嘴唇,他把窗边的矿泉水拿了过来,打开给他。
“喝点吧,看你渴得。”
季阳不接水,垂着眼东看西看,闻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这才发现血腥味不仅来自于自己的伤口,孟知了披上来的外套上也有大片的血迹。
“你!”他大惊小怪,想起林叔说的事,一下瞪大了眼:“你怎么受伤了?季凉呢?小唐呢?林叔去警察局找你们,出了什么事?”
孟知了摇头:“季凉请小唐吃饭,被骚扰了。那人砸了我一酒瓶子,没事,这血是他的,我正当防卫。”他麻利地起来从医护包外层里拿出消毒水和棉签,咬着绷带,低头专心对付他的伤口:“小唐还在哭,你医生打电话找她,说你又出事了。小姑娘还那样呢就找人工作真是没人性,我就代替她来了。我以前学过一点处理伤口,我来吧。季凉陪她去了。”
孟知了说话快逻辑清,手上也很快,季阳还在听呢,他就冷不丁下手了。
拿着消毒水,猛地泼在他化脓的伤口上。
季凉学化学的,学得精通无比,不代表百毒不侵,事实上这个简单的消毒水,也能把他疼得青筋暴露,心惊肉跳。
人体啊真是非常脆弱的。
季阳知道应该忍耐,以前小唐做那也是很疼的,但人家会打招呼,季阳好歹有心理准备,能忍尽量忍。可孟知了搞突袭,没有一点防备,消毒水就像硫酸一样烧开了他裸露的伤口。如此猛烈,男人怎么忍得了。季阳想都没想,纯靠本能,用一点没伤的右腿,一脚就把孟知了踹开了。可怜的孟知了在地上滚了几圈,但咬嘴里的绷带还没掉。
“你怎么……”他猛然间有点生气似的,语气一下阴沉了。
季阳弯着腰,痛得僵硬,手伸着,不敢碰伤口,但试图挡住它,不让孟知了再碰。
他嘴张着,但不敢说话,手指痉挛,疼得烧心。
孟知了可算知道为什么家里上药时他不让季凉看了。几次小唐来,季凉热心要观摩如何帮助哥哥处理伤口,季阳都以伤口不干净为由把他撵走了,不让季凉杵在那儿呼吸空气。现在看,估计是怕被看到这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辛苦营造起来的冷漠无情哥哥角色会崩塌吧。
不顾摔了个底朝天,他马上连滚带爬地跑过来,拽住季阳的手,不让他碰伤口。
“我知道疼得很,但你忍一忍。”
季阳喉咙都嘶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孟知了挠头,故意气他:“小时候拔牙医生都说出其不意就不痛啊?”
你个死人头这么大一片伤啊!扒皮和拔牙能算一起吗!
疼死了的季阳马上要恨死他了。他觉得自己太倒霉了。
孟玄思看起来冷淡的眉眼又突然溢满了笑容,那种笑容总是令人迷惑服软,他认真劝着:“我知道你疼,我一下子泼上去,总比一点点折磨你好吧?你看现在药水差不多了,不用一点点倒,那样
', ' ')('多疼。”他拿着棉签,突然低头亲了他膝头一下:“你乖,不疼,好不好?”
孟同学你这样做真的没想过可能会被再次一脚踹开吗?
但季阳没力气了。
孟知了还在唧唧歪歪:“那么大反应,难道你也踹过小唐?”
这也太不绅士了。
季阳突然呛他:“我踹了人家,怎么样?你要报仇?”
季阳最近对孟玄思很心烦,于是在网上查了不少“弟弟的男朋友叫我嫂子怎么办”“别人男朋友叫我别过敏什么意思”类似的话题,学了不少新东西,他估计孟知了是个中央空调。据说中央空调就是谁都关心可谁都不真正在乎,他厌恶这种“中央空调”。
孟知了弱:“你踹我我都反抗不了,我还给小姑娘报仇?”
季阳又开始冷漠地看着他,感觉下一秒就要撵人了。孟知了心里惶恐,咽咽口水,多看了他一秒,季阳唇动了动,没有撵他。季阳也咽下口水,伤口还是很疼,他扭过头。
孟知了站起来,看着还坐在轮椅上的季阳。他现在才有空看看季阳的状态,季阳上身西装革履,衬出他内敛沉默的气质。现在社会很喧嚣,沉默的人反而更会让人注目,估计林叔推着他过马路时赢了很多回头率吧?目光下移,他又想笑了,盖住腿的毯子被丢开,下身的灰色花短裤也吸睛得不逞多让,那上面有很多黑色小叮当的图案,一点不符合他的气质。
“季凉借你穿的?”
“我那么穷,自己没短裤?”季阳恨他。
“你喜欢穿灰色,灰色也很配你。好看。”孟知了突然说,在季阳再次发火前,蹲下来,按住他膝头:“有有有,你当然可以有,你什么衣服都能有。”
孟知了带着笑望着他。病号的装束有点奇怪,但出人意料地却很适合他。西装笔挺,季阳也笔挺,季阳是孟知了这辈子见过的除了楼下当了十年兵的保安外腰最直的男人。但他的腰直,却不僵硬,被抱起来的时候还是该软会软。他的眼眸望着他短裤下白花花的大腿,他皮肤比季凉还白,因为季凉还会和别人去海边游泳晒晒,美黑导致现在腿上颜色分了层,但季阳却像他养的白月季那样看上去一碰就会弄脏蹭黄。
小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发脓。多好的一双腿,应该早日康复的。
孟知了突然很坏:“哥,你要不要撵我走?”
季阳想说:你走,我自己来。但无论如何,这句话说不出来。
似乎是知道,他不撵,孟知了就不会走。
季阳内心:自己处理伤口的话一直弯着腰会很累吧?这几天书看多了腰本来就疼啊。
孟知了的话在耳边像蚊子那样恼人地飞过:“不拒绝,那我不走了哦?”
他把被踹飞的工具都捡了起来,放在了大床的床头柜边,回头走了过来。
酒店里已经很冷了,季阳觉得牙战。
孟知了走到他面前,季阳的牙关正在颤抖。他突然弯腰,伸手抱住他屁股往上抬了一下。
“啊!”季阳没意料到,喊了一声。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望着近在咫尺的孟知了的脸。
孟知了摸了一下轮椅的座面。
这动作对季阳来说惊心动魄。
“你湿了,哥。”
用咬着他耳朵的距离,孟知了对他说。
坐了一天,又疼得冒冷汗,季阳身下背后全被汗水湿透了,座垫当然湿了。
可季阳毕竟是成年人,“湿了”,太暧昧了。
他想发作,但无处发作。现在又被他半抱起来了,腿下悬空,要是再踹,恐怕自己要摔地上。他左右为难,只有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
可孟知了没有暧昧的意思了,他看了一眼那边的床:“轮椅都湿透了,先去床上吧。床上有枕头,你抱好。包放下,别给别人抓烂了,人小唐还要背它走街窜巷当家庭医生呢。”
他轻轻地抽走了他救命稻草般的包。
季阳被安到床上去,背后垫着枕头,手上也抓着枕头。季阳抿住唇,暗下决心,再痛都不出声了!他正打算不动声色地熬过去,手指攥得僵硬,可看着孟知了在他面前屈膝,跪在床上。对着伤口刚弯腰,季阳就又神经过敏,忍不住颤了。右腿一动,孟知了马上按住。
他向它吹了一口气,抬起眼:“又想踹我?”
季阳刚想说我能忍住,小腿肚就被捏住了,男人的手热热的,感觉到下面的骨头和力量。孟知了这几天来梳得整齐以至于真的像个书呆子的头发已经乱了,变成了初见那晚凌厉的模样,似乎也沾着汗水,亮晶晶的。季阳眯眼一看,才发现他是少年白,银发杂生。
他在季阳面前侧做,把季阳的右腿架到了自己肩上,像挂单肩包一样简单,还挪了挪,让他的腿弯夹住自己的后脑勺。而他的膝盖,则很强势地压在了季阳左腿膝盖上,制住他。
“疼你就勒我,也可以踹我,但不许跑了。得赶紧处理,完了……”他顿了一下,然后依然很轻松:“我还要回去
', ' ')('看季凉。”
季阳笑了一下,“哦。”
倒是蛮乖了。
孟知了有点想继续逗他,但只有一秒钟,这个念头就被理性压下去了。
他不再想其它的,冷静地擦拭处理。
背上的腿倒没有大动作了,没有如他所想那般夹紧自己脑袋,只是膝盖慢慢拍动着,蹭着他的后脑勺。
他眉微微一皱,想笑。
有点暧昧,像是身下多了个女人,女人才会这样轻巧曼妙。
季阳很敏锐:“你想笑什么?”
季阳怎么那么聪明呢?
孟知了有点疑惑:“你不学化学的?”
他觉得他像学心理学的。
季阳不回答,另辟蹊径:“我看你也不像学法学的。”
“为什么?”
季阳假装抬了一下虚空里的眼镜,孟知了笑了。
“怪我没戴厚厚的眼镜?”
他的笑很奇怪,没有像平时那样夸张地露出牙齿,和善得令人牙痒痒,简直像个笑面虎政客。这个笑很轻,但配上他那张其实算得上冷颜系的脸,季阳觉得要比平时好看点。
“你以后可以少笑点。”季阳突然话多:“你少笑点我觉得好看。”
孟知了疑惑,季阳抬起手,擦了一下自己的脸庞,眼神躲开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许是气氛原因吧?只有他们两个人,季阳不愿意再装了,有什么,想说就说呀。
他又说:“你不笑就像学法学的。”
孟知了又笑了:“你傻啊,笑面虎才是学法学最溜的。”
孟知了看上去很有经验。
“你学校哪儿?”季阳问:“我想查点资料,我学校离这儿有点远,你们图书馆怎么样。”他低头看着孟知了涂着药水的手,令人惊讶的是,聊着天,痛感就没有那么明显了。
看来,寂寞是伤口上的盐,越寂寞越伤痛,热闹却是可以凝血的血小板,止住了痛楚。
孟知了低下头,继续擦药,用棉签挑走那些败血。
季阳没踹他,但脚趾疼得蜷在一起,讶异绷紧着腰,忍得很辛苦。
消毒水的气息弥漫在房间里,伴随冷冷的空气,就像是在医院里。季阳用尽力气去忍耐,全身都出汗了,精神变得恍惚。仰头,看着明亮的灯光,有点不确信自己在世界上的存在,而孟知了的声音突然将他拉了回来。
“我学校?也离这儿挺远的,你要真想去,市图书馆不远,我可以陪你去。”
“……你陪我去干什么?”
“……我不是也要写博士论文?”
孟知了沉默下来,手上擦拭着,他手法娴熟,没有掉一点药水到床上。季阳虚起眼睛,和他套话。
“你和季凉怎么认识的?”
“哦,我们一个月前认识的,一见钟情。”他回答得很快。
季阳皱起眉,他听季凉在楼道那边和叔父们打电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季凉哭天抢地:“二叔。知了是我大学的初恋,他在国外去了一段时间,我一直在等他。二叔,我真的爱他,二叔,你们就同意我们吧!”
季凉要找个男朋友,季阳也不知道那边同样也是少年白的二叔会作何反应。
几年前,他们的老爹,终南曾经呼风唤雨的首富季总,酒后驾驶出了车祸,送进ICU,出来就成了植物人。季家如今主要是二叔三叔在操持,管理着父亲留下来的空大家业。
三叔一直挺和气,只有二叔,是特别严厉的。老爹不打笑脸人,二叔却专治季凉以笑蒙混过关的脾气。因为季凉成绩差,二叔家法伺候了几次,吵了几架,就听说季凉搬出来了。
小孩子都爱离家出走,二叔没必要和他置气,该管季凉还是要管,他还把林叔派出来,好好地管。其他的,该给的钱、资源、好处,一样没少。
季凉刚开始直播,二叔还给买了粉丝买了营销呢。
唉,季凉也是没什么长进,直播也快半年了,没什么成绩,混日子罢了。
不过这次公布恋爱,粉丝就开始爆炸了。
看来炒作也不是毫无用处。
季阳心里堵,想来想去,嘴角突然挂起轻蔑的一个笑。
哦。他想:这么多年了,季凉还是个小骗子,脾气一点没变。
还是一个小废物,正道从来不走。
和他妈真是一样呢。
“你笑什么?”
耳边又传来男人的声音。
疼痛让人麻木,季阳恍惚回过神来,冷气那么足,但他的鬓角还是有豆大的汗珠。
孟玄思望着他,皱眉,他觉得季阳浑身都被汗水洗过了。
鼻间的味道仍然刺鼻,他轻轻地把药水放下。
季阳马上撵人:“快滚。”
孟知了没有反抗,从床上下来,清理了垃圾,提起医药包,准备离去了。
“包留这儿。”
季阳突然说
', ' ')('话,声音沙哑:“小唐明天还要来。”
“是是是。”孟知了马上回头,发现他还是很有资本家特质的,绝不放过压榨任何一点劳动人民的血汗的机会。
季阳扭着腰,在床头柜上抽了纸巾擦汗。
他喘着气,孟知了看见他身下的黑色床单又被染湿了。
孟知了突然有疑问:“你洗不洗澡?”
季阳今天热成这样,不洗澡怕是要……孟知了想起了自己桌上没吃完就坏掉的白馒头。
而季阳像只雪豹,缓缓抬头,微微眯眼,仿佛看见了一只试图摸他屁股的老果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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