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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蓝色的裙摆逶迤于地。
有淡淡的,金红色的光芒收敛一线,覆在少女与地面贴合的身躯上,仿佛将那一身素蓝烧尽,只留下了嫁衣般的艳灼。
她身后是巍峨华美的长安宫。
整座宫殿在夜幕下点起星星萤火,映得长安京亮如白昼。有梨花从枝头坠落,乘着风絮,落在她一头乌黑的发上。
“陛下!”
远处传来王岳尖锐的嗓音,伴随着一阵凌乱而仓促的脚步声。
廊下拐角,已能瞥见内廷侍卫腰间的长刀和宫女素娥手中捧着的鎏金香炉。
白色的烟雾自炉中升腾而起,悠久浓郁,压下了殿中菲薄的梨花香。
于是,慢慢的,少年帝君露出了一个非常萧索的笑容。
他看着脚边跪伏的姑娘,抿了抿唇,俊秀的脸上泛起一丝苦涩的神情:“要是….....的话…......”
夜风呼啸,他的声音又低又轻。
一水的宫灯在殿外亮起,御香氤氲间,那点尾音便也淡在了灯火阑珊,夜色弥漫中。
小翠没有听清,仰起脸来看他。
沈离却摇了摇头,纤长带着凉意的指尖伸向她:“起来吧。”
粗糙发黄的手指被小心地握入掌心,玉色的指节与黝黑的指节交缠,小翠顺着这股力道,从地上爬了起来。
宽大的帝服袖子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有银色的龙穿梭其间,翩然欲飞。
沈离放开她,却没有收回手,温暖的掌心贴在她一侧面颊上,细细地替她擦去泥痕。
那镶着金边的袖口上,便染上了一点污浊。
那可是龙袍啊……小翠心疼的想着,连带着半边脸也抽痛起来。
太监总管领着一长溜的仆从涌入殿前的院子,黑压压一片,在他面前跪倒,高呼万岁,惊动了梨树上一只歇脚的黄雀。
沈离越过叩拜的人群,看向他一步之外的高大少女。
有时光自他们之间无声流过。
那是十年前的一个冬日,有女童两鬓如环,在母妃的引领下来到他面前。
“你在读什么呀?”
她睁着大大的眼睛,鼻尖几颗雀斑,好奇地往他跟前凑。
哪有宫女是这样的呀!
小小的皇子不禁往后缩了缩,裹着厚实的鹿裘,怯生生答:“在读诗。”
“什么诗?”
女童偎在他身旁,引得慕容婉轻笑一声,见母亲并没有制止的意思,沈离只得委委屈屈道:“是《长干行》。”
“真好,你识字呢。”
名为小翠的女童说:“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九殿下以后也教教我吧。”
“……好。”
“那你继续念,我陪着你。”
小翠笑嘻嘻地说:“以后我就是殿下的贴身婢女啦,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沈离想,你一个女孩子,拿什么保护我啊?
我都没办法保护你。
少年老成地叹了口气,他对着书本,继续念下去:“.......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都平身吧。”
有微末的凉意顺着广袖下的手肘灌入胸中,泛起一丝怅然。
沈离将那只擦过她脸颊的手负在身后,对小翠说:“天色不早了,你也早点回去吧。”
脸上还残留着指腹摩挲过的温度。
小翠有点舍不得离开他。
因为沈离不喜欢宫人伺候,整个盘龙殿,除了侍卫,就只有王岳能进来。
可为什么连她也不能留下呢?
小翠不懂,却觉得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她这样喜欢他,不该质疑他的决定。
于是宫女再次俯身跪拜后,就沿着宫灯照亮的曲长小道离开了。
沈离目送着她的身影离去,渐渐消失在了昏暗的走廊尽头。
“剩下的折子都送到寝宫来。”
直到小翠的身影再也看不见了,沈离才转身吩咐王岳:“还有历年的兵事政务和粮草财计,于相之前已经整理过了吧?”
“是的。”
王岳把头深深埋进臂间的阴影里,新帝好像不怎么喜欢他,这对一个总管太监来说是致命的。
“今晚是否要召睿王来侍寝?”
这才新婚的第二天,王岳想着皇帝整个后宫就这位爷一个,多少还是要拍拍马屁的:“奴才方才见着王爷去玄明殿了。”
沈离刚想拒绝,一想到满案的奏疏和自个儿断了的胳膊,话到嘴边又绕了回去:“也好,去把他请过来吧。”
毕竟,熬夜工作不能只有他一个人。
何况,沈离也想让沈言多接触一些政务,这是他计划中的重要一环。
沐浴过后,沈离只披了件外袍,懒洋洋地靠在榻上看奏折。
朱枢的官员各个都是人才,内斗内行
', ' ')(',外斗外行。
折子写得花团锦簇,结果废话连篇,几千字看下来还没到重点。再往后一翻,还有四五页,字倒是写得漂亮,密密麻麻挤在一起,看得他眼睛发疼。
沈言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少年捏着奏折,一脸苦仇大恨的模样。
“有这么为难吗?”
沈言一身红色的锦绣华服,只领口和腰带上绣着银白花纹。一头漆黑的长发也没束起,就这么披散下来,还带着湿意。
“王叔。”
沈离放下奏本,乖巧地唤了他一声。
对于他的反应很满意,沈言索性脱了外袍,一身雪白亵衣坐在床沿上,低头去蹭他的鼻尖。
“王公公来找我,说你要侍寝?”
沈言睁开眼,一双黑色的眼底流转着剑一样的光芒:“我特意沐浴过才来,你看,我还带着这个呢。”
说着,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个瓷瓶,那模样十分眼熟。
沈离噎了一下,哪敢接他这话头。
目光又顺着他的脸移到了他腿上,问:“太医署的人看过了?”
“嗯。”
“情况如何?”
听到他这么问起,沈言的表情更柔和了,凑上去含他的嘴唇:“嗯…..太医说,原本废掉的脉络都恢复了,骨头也重新长好,再过一阵子,就能彻底恢复,像从前那样了。”
“武功呢?”
沈离被他亲得不耐,只好用奏折抵住了他的嘴唇:“还能恢复吗?”
沈言笑了笑,没回答。
他伸出一只手,搭在沈离的手腕上,一股温热的力道顺着他的手臂扩散至全身,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感。
沈离惊讶地看了他一眼。
“是真气。”
沈言知道沈离是不会武功的,便解释道:“不止腿,连我体内的余毒也清除了,不信你看。”
手指勾住亵衣的衣带,轻轻一扯,青年瘦削白皙的胸膛就露了出来。
原本那些狰狞丑陋的疤痕,只剩下了淡淡的印记,再过一段时间,就彻底看不出来了。
“……是你给我喝的那杯酒吗?”
沈言抓起沈离那只完好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上:“那杯掺了你血的梨花酿。”
“谁知道呢?”
对于这个问题,沈离的态度一向暧昧,回答也是模棱两可。
但沈言不准备深究。
如果正如他猜测的那样,沈离拥有的异能强大且诡异,这是不能为外人所知晓的秘密。
大概也和他的母妃慕容婉有关。
行动自如的双腿令他重获新生。
沈言搂着少年细窄的腰身,胸膛中滚动着灼热的感情。
这桩出于政治需要撮合的姻缘,却带给了他意想不到的惊喜。
沈言第一次觉得,在这个国家,这座吃人不吐骨头的深宫中,终于有了什么是他能拥有同时也属于他的东西。
这就是他的小侄儿,这个病弱的少年。
沈离是独属于他的珍宝。
抛开帝王的身份,沈离既是他名义上的夫君,也是和他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
是与他亲密无间,血浓于水的爱侣。
这份涌动的情感无法宣之于口,感情是不能寄托于言语上的,没有任何字词能描绘出他的心情。
而比起他的主动热情,沈离的态度却很平淡。
他大概不像自己喜欢他一样那么喜欢自己,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皇帝是这个国家的统治者。
即使沈离还年幼,以后也必定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他。
他终究要有自己的孩子,继他之后,纳一两个或者八九个嫔妃,延续皇族的血脉。
这是他的责任。
沈言靠在沈离的肩上,感受着他身上那股浅淡的冷香。
洞房花烛夜,他曾对沈离说过,不会让他后宫进来一个女子。
这当然是假话。
但却是他的心里话,他不想和任何人分享自己的伴侣,哪怕只是逢场作戏。
何况如今的身心契合呢?
虽然他们的结合将背负着乱伦的罪名,但沈言不在乎。
他的父亲,他的兄长,都舍弃了他…..
所以,如果沈离喜欢他,哪怕只是一点点,他都会牢牢抓住这份感情,绝不放手。
他没有什么能与之交换的。
那么,沈言愿意化作少年君王手中最锋利的剑。
为他砍开一切障碍,成为他诸多臣子和情人中,最有用,也最好用的一把武器。
以色侍君,色衰而爱驰,何况他大了他整整一圈?
比起俊美的容貌,自身的实力才是维持他们这段感情的关键。
年轻的王爷抱紧了怀里的侄子,心中万般所想,不过这样一件事。
只要我足够强,能为你所用。
你或许……就不会轻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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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你所有的愿望,我都会竭力为你达成,为你铺平一切艰难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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