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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青泓么?”
走在幽静的庭院里,水榭杆栏,湖水碧绿,色彩鲜亮的鲤鱼在湖底穿梭。
文曲殿是历代帝王的书房,是政寝合一的建筑。
檐下一角挂着玉质的小小铃铛,微风拂过,便有清脆的铃音回荡在万重宫阙间。
“传说中的名剑。”
呼延赫兰对答如流,他出身北燕的呼延氏族,有着相当渊博的知识:“据说是朱枢开国皇帝使用过的佩剑。”
是一把外表普通,连基本修饰纹路都没有的剑。
“是啊。”
沈离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指尖一点纤白,抵在妃色的唇上:“…..那你可知,这把剑,也曾斩过朱枢的四任君王吗?”
如此神兵,唯以王血献祭。
然后,他将这柄弑戮了四帝的古剑,赐给了睿王沈言。
来到文曲殿,沈离将他领进靠西的一间屋子里。
屋子里和外面的陈设大致相同,左边放着各种典籍,右边是一台书案。
案上放着笔筒,笔架,笔洗和笔掭等,洮砚中的墨迹未干。
斜窗中投下明亮的光线,有细尘在暖融的光中飞舞,映得砚体幽绿剔透,墨渍渗透的裂痕,见证了这王朝走过的百年沉浮。
深宫寂寥,岁月无声。
年轻的帝王白衣似雪,合上窗扉的刹那,有一方小小的金玉盒子自袖中落下,被他托在了手里。
呼延赫兰在看清那物之后,瞳孔倏地收缩了一下。
“把它带回去吧。”
沈离唇角一挑,微微笑了起来:“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指尖抚过盒子上的暗锁,打开。
深红色的绸布上,放着半块白色的龙纹玉佩,有无数复杂的文字渗透其中,流转着莹润的光泽。
呼延赫兰没说话,从怀里取出另外半块青色的玉佩。
两者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块完整的兵符。
在少年温柔的注视下,北燕的左骨都侯慢慢收拢掌心,喉咙里泛起酸涩之感。
“慕容珏需要它。”
沈离的声音淡淡的,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这是我母亲当年从北燕带来的,如今她已不在了,理应回到它真正的主人手里。”
怎么样的生离死别,最终都淡化在了这句话中。
“…..王女她…...”
“她很好。”
沈离想,没有死在追兵的刀下,也没有舍弃自己的爱人,世间万般皆苦,如何尽得人意?
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想了想,沈离补充:“是真的很好…..只是回不去了。”
那一年的春桃开得格外绚烂,和煦的午后,有宫女隔着宫墙,浅浅地吟唱。
声调婉转轻柔,与铃音交织。
在少年帝君将一支折断的骨笛放入他手中时,正好唱到:“……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呼延家实际的掌权者顿了一下,指腹贴上冰冷的笛身,小心翼翼地摩挲着。
仿佛时光回溯,有少女偎在少年胸前,在广袤的草原上纵马驰骋,长长的裙角掠过衰草,便也染上了一丝幽清的气息。
“阿宇,你跑慢点呀!”
银铃般的笑声洒落原野,笛声悠远,带着细微的,甜美的悸动。
“你跑那么快,”
少女放下笛子,伸手环住了弟弟的脖子:“我头上的红桑花都要掉啦。”
“那你呢?”
玄衣青年仰起头,深蓝色的瞳孔凝成一线锐利的光:“你为什么不回去?”
只要他想,他现在就能带走他。
最坏的结果,无非是与朱枢战场上见。
北国戎马一生,不过开战罢了,要战便战,又有何惧?
为什么呢?
想了想,沈离给出了自己的答案:“因为我不想成为追赶的那个人。”
不想做被笼养的金丝雀。
不想做抬头仰望的弱者。
喜欢一个人,就应该齐头并进,成为能够支撑他,与他同等的存在。
而不是他怜惜的风景。
作为慕容宇唯一的孩子,慕容珏大概….过得并不比他好。
朱枢盛世百年。
深宫之中,纵有苛待算计,他谨慎持身,依然从裴云的剑下捡回了一条命。
孤弱幼子而已,谁会放在眼里?
可慕容珏呢?
“把这支骨笛带回北燕。”沈离吩咐道,“这是母亲的遗物,就葬在塞赫尔家族的土地上吧。”
“这也是她的心愿。”
曾许愿百年之后,两人的尸骨合于一坟。
等衰草慢慢长满整个坟冢,有草鼠和狐狸在附近做窝。
棺木中躺着交叠的骨块,地面上幼崽们叼着草茎磨牙,爪子在松软的土上一刨,就有光和雨水渗
', ' ')('透到下面,露出一角黑色的棺盖。
然后呢?
然后关于北燕第六代皇帝的传说,也渐渐消失在了史书里。
人们不会记得他做了什么。
他们只会说,皇帝是个好皇帝,有个长相尚可的王妃,他们不吵不闹过了一辈子。
后来一起死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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