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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新帝和长帝姬尚且年幼,理应住在宫城中由姜太后抚育。
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
姜锦瑟啪一声把佛珠拍在了案几上,柳眉倒立:“滚滚滚,那小女子就是个冤家!她要是在哀家眼前天天走动,省不得哀家要被气出病来!”
再说了,新帝还是个母妃不受宠的幼童,对当时混乱中救他出来的姊姊有着不同别人的孺慕之情。
有那个姊姊在,她一个入宫没多久就从继后变成太后的年轻女子哪里收得住小皇帝的心。
淮南王沉默不语,烛火跳动下的宫殿内一时陷入了死寂。
“太后息怒,”大宫女上前换了盏新茶,笑吟吟地对着淮南王开口:“摄政王您也不是不知道,陛下年纪小,心思还没定下来,那太妃毕竟是和康平长帝姬是一家人,有些情谊是太后娘娘不好插手的。”
李峥和李璋此前都是被容妃养在膝下的两个孩子,与李峥从小被养在容妃宫里不同,李璋半个月前才进了容妃宫里被临时收养着。
李璋的生母牵扯进了夺嫡之争里,被推做了替死鬼,谁能想到半个月后她的儿子居然成了新帝,估摸着那女人在九泉下也会瞑目。
先帝优秀的儿子众多,谁也没想到被先帝摆在宫里当吉祥物无法生育的容妃最后成了那场宫乱的最大赢家。
不过好在李璋只是临时记在容妃名下,不然这宫里还得多一个太后。
怎么那场大火就和长了眼一样,把自己喜欢的几个小皇子都烧死了呢。
姜锦瑟不无可惜。
还有那个李峥!不声不响的!
姜锦瑟恨恨看向淮南王,眸中异色划过。
淮南王想得更多些,他并不觉得姜锦瑟这些顾虑是必要的,对女子来说,将其禁锢在深宫中才是最稳妥的处置方式。
毕竟那长帝姬在外长袖善舞经营得有模有样,一点都不像临危受命的样子。
他甚至有种不切实际的联想,这个帝姬似乎早就做好了如今这场面的准备,无懈可击。
他从来不会小看这种聪明的女人,哪怕她还是个恍然无害的女童。
只有李峥变成一个只能依靠幼帝太后的帝姬,才不会走上武瞾之流的路子。
趁她根基不稳尚且年幼的时候,折断她的翅膀,这才能叫做防患于未然。
淮南王正欲开口,谁知姜锦瑟捧着心口蹙眉:“王爷,哀家心口又疼起来了,想来是说多了那冤家身子又不爽利了,趁着宫门还未落锁,您先回吧。咱们改日再叙啊,别叫那起子不怀好意的人传些风言风语出来。”
太后不过二十出头,婷婷袅袅,就算是换了太后的服制,那也是宫中的一抹姝色。
淮南王和她年岁相近,有这种顾虑也是常人之情嘛。
姜锦瑟换了姿态,进宫这么几年,和皇帝拉扯,和妃嫔拉扯,她要是那么愚笨,如何坐得稳继后这个位子。
淮南王似笑非笑,谁知上座的太后竟然下来,西子捧心:“我这一颗真心真真是向着那明月,也不知明月如何对我。”
淮南王脸色一变,哼了一声。
等男人身影消失在宫门之外,姜锦瑟呸了一声:“谁不想坐山观虎斗,教他把这能跑能跳能折腾的人都锁进宫里,我还有什么筹码拿捏他,我看他可不像个想老老实实当摄政王的好人。”
大宫女扶着女子,小心翼翼:“娘娘如此聪慧,怎么会被王爷蒙骗,不过帝姬那边真的不管吗?”
姜锦瑟转回内室,笑吟吟看着下到一半被淮南王来访打断的棋盘:“她要折腾居养堂收留流民,那就出钱给她折腾;她要举办游园会,那就由她办;她要和淮南王夺民心,那就放手让她去做,横竖这名声是要挂在陛下身上的。哀家拿捏住了陛下,才有资格和淮南王平起平坐。”
大宫女还是犹疑:“可是,外头如今都在颂帝姬的仁善之心......”
姜太后卸了护甲,懒洋洋倚在美人榻上:“仁善又能如何?只是个仁善而已。”
说罢一双美眸盯向了大宫女:“如今你跟着哀家,也算是这宫里最体面的姑姑了,莫要生出什么别的心思,聪明人是喜欢过好日子的。”
大宫女一激灵,忙得跪在地上。
摄政王又如何,他膝下无子,被天下裹挟着推到了摄政监国的位子上,此刻就敢把野心露在外边的话,等着好果子吃吧。
她的好日子才算刚刚来,熬死了正当壮年阴晴不定的皇帝,握住了什么都不懂的小皇帝,成了这宫里最尊贵的主子。她宫里还没来几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呢,淮南王就想让她和李峥斗法,简直是白日做梦。
李峥收到宫里传来的密信,笑了笑:“我就知道母后主意正着呢。”
这坐拥百亩的帝姬府就是姜太后的诚意,当然,还要算上库房里的金灿灿的好宝贝。
这世道没钱哪里能过得舒心,尤其是她这种尚未有封地的、出身贫苦、不受宗室宠爱的帝姬。
阿奴几个侍女给
', ' ')('她梳洗:“居养堂那边回消息了,说那少年是陕中人士......”
“...几时来的...”
“...吓死奴了,那少年居然从脸上撕下一张皮来...”
“长得好看吗?”少女来了兴趣,“有多好看?”
“好看倒是好看,人家读书人叫什么剑眉星目...”
“小姐没教你们读书吗!一个一个的,还人家读书人说...”
“不过那眼睛生得真好看,只是这活物挖下来就不美了。”另一道娇俏的声音带了抱怨。
吵吵闹闹后又安静下来。
昏黄烛光下少女若有若无地应声:“...皇叔对我太过忌惮了,真不知道我哪里值得他这么关注...”
“...许是小陛下只听您的话,太傅说了半个月都不见长,您进宫一趟,小陛下就乖乖改了恶习...”
“...听我的话?呵...小白眼狼是把我架在火上烤呢...”
“...打他一顿!小孩子打一顿才会变乖!...”
“...哎呀,你说我和小孩子计较个什么,不过你说的也是,等他长大就不好打了...”
“...啊呀,这宫里的人都坏极了,没一个好人...”
“...是啊是啊,这就让我的好阿奴趁着月黑风高,进宫杀人放火...”
女声渐低,换了批人上前说话。
几本奏章放在了梳妆台上,有种莫名的和谐感。
谁说红妆不配权势。
这兔崽子,哼。
“相爷家的嫡娘子说是请您过几日去施粥呢...”
“...安济堂也建好了...”
“说是淮南王去寻工部的大人...”
躲在暗处的黑影一动不动,等人声散去,这才从黑暗中显出身形来。
十五六的少年,竹子一样挺拔,石头一样冷峻,只是身上带了些淡淡的血腥味。
李峥喟叹一声:“阿蛮,跑这一趟辛苦你了。”
少年喉结动了动:“小姐,那个人就是——”
李峥嘘了一声:“他眼下对我来说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至于明日是谁,再说是谁。”
一双皎若星辰的眸子无害而单纯。
少女坐着,少年一低头就能看到少女额前的碎发。
他手指微动。
可是长安秦氏的子弟已经入京了,少女也是要嫁人的。
这少女也是突然就长大的。
他还记得那个痛得死去活来的小女孩,死气沉沉地盯着帷幔的时候,他都以为这小女孩死了。
这小女孩作为武帝众多儿女中沉默寡言平平无奇的那个,自然不受关注,她的事情也只有他知道。
那个时候的他还小,只会逐字逐句地给首领描述。
这小女孩大多时候是天真的,只有少数时候露出一股少年老成的了然。
武帝虽然是个无情的皇帝,但他也好奇这皇宫中的趣事。
他和这宫中的墙瓦没什么不同,沉默地看着宫里发生的所有事,唯一不同的是,他会把看到的一切呈皇帝案上。
随着他年岁渐长,他也知道这女童活得不易。
容妃只把她当猫儿狗儿随意对待。
有孕的容妃把别宫嫔妃送来的吃食赏赐给了依旧不谙世事的小帝姬,谁知药性相冲,再加上这帝姬胎中带了毒,发了急症。
可她没死。
那个少年老成的她出现了,挣扎着起身,抹掉了唇边发黑的血,笑吟吟地盯住了他:“终于被我抓到你了。”
大概是中毒后,她成长得很快,靠着微弱的生机和武帝心血来潮的喜爱要到了自己做她的暗卫。
然后再次泯然众人。
或许不是中毒让她成长,而是那个天真的帝姬真的被毒死了。
泯然众人也不是平庸无奇,而是明哲保身和蛰伏。
“阿蛮——”
少女拉长了声音,脆生生:“快来给我抱抱!那汤婆子一点都不及我们的阿蛮暖和。”
屋子里有地龙,连门口都放了哔哔啵啵的炭盆子,可李峥脸上还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胎里的寒毒和她从小在宫里被放养,让帝姬极度怕冷。
这么多年少女一直注意锻炼温养,还是没养好。
去年冬天偶然教她发现了自己体热,一发不可收拾。
少女喟叹一般缩进少年怀里:“伤得严重吗,这事,你知道的,我身边能用的,也只有你了。”
阿蛮环住尊贵的少女,闷声:“后背两刀,小腹一剑,还有几只烦人的箭矢。”
少女瞪圆眼睛:“啊呀,我们的阿蛮也学会诉苦了。”说罢又埋头蹭了蹭,仿佛要把源源不断的暖意全都拱过来:“怎么出去一趟就学会争宠了呢,那少年不过是舅舅牵的线罢了,能不能成还两说呢。”
阿蛮顿了顿:“殿下,臣.
', ' ')('.....”
他也不知道为何,他习惯了李峥身边只有自己的日子,可是,帝姬也是要嫁人的,帝姬也是要成家的,自己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暗卫罢了。
李峥哈哈一笑,推开了少年,起身往后站定:“看来这趟去得值,我们阿蛮都和我讲起了君臣之道了。”
“这不合礼数。”他从小被扔在暗卫堆里摸爬滚打,学会的只有杀人和做主人的刀。
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男女大防。
他一直以为他只是殿下的一把刀,是个物件,所以殿下想如何对他便可以如何对他。
李峥眯着眼:“阿蛮,这天下谁最尊贵。”
阿蛮回神:“陛下...不,是殿下...”
“咦...还是你会讨我欢心,我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之一,可以放肆行事吗?”
“可。”少年认真。
她如果不能放肆行事,那他就做她手里无所不能的那把刀。
“那什么狗屁礼数需要我发自内心的遵守吗?”
少女哼了一声,挥挥袖子:“还不快滚过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嫁人?这天底下有配得上我的人吗?”
“...嘶——...”
“...这就知道疼了?说了多少次,小小年纪,不要命一样...”
“......”
“...怎么不说话了?那皇帝能坐拥三宫六院,我这皇帝的姐姐却要看着驸马三妻四妾?”
“...他敢!”少年冷哼。
“哈哈哈哈...我们阿蛮真是可爱...嫁人哪有当帝姬好玩...再说了,我要什么样的没有...守着一个岂不是浪费我的青春年华...哎哎哎!你怎么起来了,还没上完药呢!”
少年一声不吭,裹起衣服就跑。
可恶!
少女大笑地仰倒在床榻上,果然,逗弄少年比处理政事有趣多了。
屋内熄了灯。
少年藏匿在黑暗里,木头一样。
鼻尖还有药的清香。
回家真好。
他看向月光下的檐牙高啄,帝姬府威严大气。
这府邸是先帝潜邸,如今住着天下最尊贵的帝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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