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时间倒回至两年前的中秋宫宴,这也是交织两个人未来命运的一年,白青岫的出身并不好,母妃的位份本就不高,前些年又已经病逝了,皇帝的诸皇子中,地位比他高的,比他有才学的,比比皆是。
寻常皇子十五岁上下便已经出宫辟府封王,成家立业,而他早就过了十五,却还在后宫的偏僻之地,最不起眼的殿下,连奴才都敢去欺负。
他不过是这宫宴上最不起眼的一个。
而这时的贺卿,已经接替前任督公的位置两年了,权势相较于前一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日的中秋宫宴看似歌舞升平,背地里却波诡云谲。
“督公,淑妃娘娘买通了十一皇子身边自小伺候他的太监,她要在中秋宫宴上毒害三皇子。”在这前一日,宫中的线人前来禀报。
贺卿在棋盘前执白子同自己对弈,听及此处,眼尾微微上挑,声音相较于平时多了那么一分阴柔和尖细,只嗤笑了一声说道:“淑妃娘娘好精的算盘,如此,既除掉了陛下宠爱的三皇子,又顺便带走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
陛下现在的皇子,年幼的年幼,早逝的早逝,可用的皇子不过几位。
祁王殿下显然已经成了许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贺卿的兰花指微微翘起,抬眼瞥了一眼身边的人,眼下一颗泪痣生辉,只说:“你且回去,不用管他。”
这朝堂后宫越乱,于他才越有利呢。
就在线人消失在寝殿的一瞬间,朔月随后而至,她端着茶盏来,穿着身段不像是个丫鬟,倒像是个小姐。
“你听到了?”贺卿又落了一枚白子。
“嗯。”朔月将茶具搁置在了旁边的桌案上,才倒了杯茶端至贺卿的面前。
“什么想法?”贺卿接过茶杯抬眼看了一眼姑娘。
“明哲保身。”朔月答,在前朝后宫中,保全自己不去害人,就已经是最大的良善。
“嗯。”贺卿抿了一口茶,回答得却漫不经心,明明明哲保身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可他偏偏不想这样选。
三皇子的暴毙,中秋宫宴上乱作一团,皇帝下旨彻查,务必抓出凶手,很快就将线索指向了十一皇子那里。
“陛下,谋害皇子这样的大事,一个小太监怎么做得成?此事必有蹊跷。
而自小服侍殿下的小内侍,这样轻易就出卖了殿下,口口声声说是他做的,难道不蹊跷吗?”贺卿跪在殿前,实际上他也忐忑,这样简单的嫁祸手段,被他道出,而这位经历过前朝后宫的腥风血雨的才坐到这个位置上的皇帝能不清楚?淑妃玩的小手段,早就被前人玩透了。
认与不认,不过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起来吧。”皇帝的语调依旧平静,纵使他已经失了爱子,或许是天子的威严不容许他悲伤,也或许是天家的亲情淡薄。
“他。”皇帝指着那位服侍白青岫的太监,语调冰冷,“拖出去斩了。”
侍卫涌出很快将人拉了出去,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谁不想坐那个位置呢?
殿内跪了一地,白青岫也跪在殿前,颤栗瑟缩的模样不像是一位皇子。
皇帝只打量了这个他许多年不曾注意过的儿子一眼,其中的心思旁人也猜不透,只说:“十一几岁了?”
“回禀父皇,今年一十又八。”白青岫回答得还算礼貌,只是声音太小,甚至有些颤音,这就是所谓的皇家亲情,有几分可笑。
“嗯,是到了该辟府的年纪了。”皇帝点了点头,脸上带了些温和,像是一个慈父的模样,“这件事给朕彻查,青屿按太子的规制下葬。”
皇帝痛失爱子,罢朝一天,至于其中真的有几分伤心,那就不得而知了。
中秋的月色很美,清冷的月光像一层白纱笼着,又像是白瓷透出的光芒,连星星都失了颜色。
在这样的夜色下走在路上,可比觥筹交错的宫宴要让人舒心得多。
小太监提着宫灯走在前面开路,而贺卿只闲庭信步。
“督主。”一道语调里带着些不安的声音叫住了贺卿。
贺卿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来人,恭恭敬敬地弯腰拱手行了个礼,唤了声:“殿下。”
“不必不必。”白青岫似乎有几分慌乱要去扶他。
贺卿却从容地站直了,打量着眼前的殿下,身量似乎和自己长得差不多了,甚至于还要高上一些,或许是继承了他母妃的样貌,有几分异域的容貌,瞳色并不是常见的黑褐色,是一个漂亮艳丽的美人:“殿下唤我有事吗?”
贺卿自称的是我,他的语调温柔,表情也尽量平和,仿佛是在和小辈说话。
“督主,今日谢谢你帮我。”白青岫道了声谢。
“举手之劳,殿下折煞奴了。”贺卿又是一拜。
白青岫却笑了,眉眼弯了弯,比天上的那一轮月还要勾人,他说:“这前朝后宫,就只有你把我当做殿下。”
“殿下,天色晚了,早些回去歇息吧,一路小心。”
', ' ')('贺卿似乎不怎么会应付这样的场面,只僵着一张脸,说着些关心的话语。
而后踩着月光回了家,朔月看着贺卿只说:“您今天心情很好。
我在宫外就听说了,您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朔月不清楚督公为什么要做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知道,贺卿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
“小丫头莫要多嘴。”贺卿看了她一眼,这模样或许能唬住别人,却唬不住朔月。
是夜,他躺在卧榻上辗转反侧,入宫这么些年,最开始几年,他不敢去看白青岫,而后是白青岫躲着自己。
他也只敢让着守着他,护着他,万万没想到,白青岫会主动跟他说话。
从来都没有莫名其妙的偏爱,只因为白青岫是他在这世上得到的为数不多的温暖,也是让他在宫中存在下去一步一步爬到如今位置的阳光。
贺卿的前个二十年,命途多舛,经历的事几乎都可以写一个话本子。
本是富绅家抚琴作诗的小公子,富绅是老来得子,尤为疼爱,小公子更是文韬武略,说是天纵奇才也不为过。
只是贪官恶吏,以莫须有的罪名查封关押了这一家人,女眷被卖作妓,男眷被流放边疆。
而因为富绅所结善缘甚多,贺卿被救了出来,只孤身一人,纵使再天纵奇才,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孩子。
没有谋生的手段,最后不过是被人贩子骗了去卖给了沿街卖艺的人,总归不是卖进了花楼已是万幸。
流落江湖的那几年,日子算不得过得好,甚至是饱一顿饿一顿的,除却贺卿,那位所谓的“父亲”其实还养了许多孩子给他赚钱。
贺卿有武学功底,为着博人眼球,危险的表演做的也多,受了许多的伤,也从那个翩翩公子学会了忍辱负重。
他从未放弃过习武,更想逃脱这个牢笼。
有一日,他们在京城卖艺,时间过去太久,贺卿也忘了那日犯了什么错被责罚,只是白青岫是那时候出现的,十岁左右的年纪,明眸皓齿,一身织金的华服,身上佩戴着香囊玉佩长命锁……
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身后还跟着小厮。
“你别打他了。”白青岫扔了一锭银子出来,那人只笑呵呵地接下。
白青岫又说:“我能跟他聊天吗?”
“小少爷请便。”他的模样贪婪,只有钱一切都好说。
白青岫站在贺卿的面前只到人的腰线,他从袖中拿出一颗糖来递到贺卿的手上:“哥哥,吃糖吗?”
贺卿攥着手中的糖,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小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青岫却兀自开口了,他说:“哥哥跟我走吗?”
“我走不了。”贺卿张了张口,顿了几顿才说,“我是被他买下来的。”
“那我跟他买你好不好?这样你就不用被他欺负了。”白青岫说得简单。
贺卿却拒绝了,那时候他想,卖给谁都是任打任骂做奴才,是一样的,倒不如存点钱自己给自己赎身。
“那哥哥,这个玉佩给你,有事就来找我,我叫白青岫,岫玉的岫。”白青岫弯了弯眼,偷偷地将玉佩藏进了贺卿的怀里。
那天并没有太阳,天气阴沉沉的,所谓数九寒冬。
可再想起来,贺卿却觉得,没有哪一天,比那天美好了。
如果那日他答应了,一切是否会不一样,白青岫是否还会记得他?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你又没给我地址,我又去哪里找你呢?贺卿将玉佩藏了起来,那晚,是他睡的最安稳的一晚。
以后,或许再也见不到了吧。
或许是看过太多不公,得到过的善意寥寥,
只一颗松子糖,一个笑容,就足够让贺卿念念不忘。
但他没想到,他第二次见他,是以这样狼狈的方式,
督公偶然路过长安大街,不过看到了卖艺的贺卿,那时的贺卿已经长开,漂亮极了,只不过扮了丑,也抵不过眼睛毒辣的厂公太监。
便要买了贺卿进宫,说认作干儿子,试问有哪个平民百姓敢说一句不。
不过五十两纹银,贺卿便进了这牢笼,寻常太监,在十岁前便被净了身,他却是特例中的特例,其中的苦楚又坚持了多久才是活了下来又接受了现实。
他不是自小被卖进宫的,在此之前,他也是个男人。
只是那时的他不过督公跟前的一个小太监,或许太监都阴毒,但凡一点事做的不够好,便会惹来一番责打,只听说,死在督公手上的“义子”,在他之前已经有许多位了。
而那时的白青岫,母妃还在世,一日在御花园偶然遇见,原来他是殿下,是金枝玉叶,
而白青岫已然不记得了贺卿是谁,贺卿又岂敢再认,只看着他便好。
从他流落江湖的那一天起,就学会了四个字:忍辱负重。
那时候他想,他得慢慢地,往上爬,爬的高一点,是不是他
', ' ')('的殿下,就能看到他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