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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门提督风亦鹤过来见贺卿的时候便是这样一副光景,冬日里的阳光并不热烈,只有些温暖,贺卿将一床软塌挪到了廊下,旁边的桌案上烹着茶,冒出的热气很快凝结成了水珠。
而贺卿侧着身子躺在软塌上,身上盖着动物皮毛制成的毯子,只半阖着眼睛,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这种时候,你来作甚么?”贺卿微微抬眸看了眼前人一眼,又懒懒地闭上了双眸。
当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风亦鹤无语凝噎,一时间竟然不知怎么答他。
“你倒是悠闲自在。”风亦鹤径直走了过去倒给自己倒了杯茶,“当年是你让我跟了诚王,如今你护着的殿下都要杀你了,你还喝得下去茶?”
“哦?”贺卿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诧异,“随他去吧。”
“随他去?”风亦鹤瞳孔骤缩了一瞬,一口茶水喷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他准备派二十名大内高手来围杀你?”
“看来,在他心里,我也算得上人物。”贺卿沉吟,似乎在思考什么,二十名大内高手,充其量也就只能对付自己和两三名暗卫而已。
除非这二十位仅仅是对付自己的,也或许是殿下还是不忍有意放一条生路。
“你就当我活够了,你去吧,当心他发现你。”贺卿转了个身,便不再理他。
他不想知道殿下的计划是怎样的,只知晓,任何一位新帝登基,都容不下这样一位九千岁,侧卧之塌岂容他人酣睡。
何况新帝登基本就根基不稳,又怎么能容盖过他的宦官权臣。
接下来至少有一段时间,是轻松自在的,只为自己而活的自在,是一种解脱感,终于不用再去谋求算计,在这泥淖里艰难求生的解脱感。
“当初这样对你们,只说一声抱歉。
蛊毒我都已经替你们解了,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主子了,去江湖也好,庙堂也罢,总之别跟着我便好。”贺卿对家中的这些仆从倒没有多深的感情,督公府中若硬要说家人的话,可能只有这些自己从还是个小内侍的时候,就慢慢培养的暗卫,说是暗卫,于贺卿而言,或许他们也是自己的弟子。
只是或许自己本身就不易信任他人,才要用这种下作的手段控制他们。
“督公,我们不走。”这句话是朔月带头喊的,她是最后跟着自己的人,却也是这几年和自己相处最久的人。
这两年自己明里暗里在做什么,这几个人都知道,或许有想问的,但终究没问出口,也就朔月大着胆子问了几句,剩下的都是默默做事的性子。
仿佛就是一个任人操控的布偶一般,主子让他们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没了自己的意识和生气。
出乎贺卿意料之外的是,他本以为这些人不会请求留下来,毕竟只是主奴的关系,忠仆难找,何况一开始自己掌控人的方式就过于极端了。
结果都跪在地上说不走,第一次这样反抗自己的命令。
贺卿好气又觉得好笑,自己哪里值得他们这样了,嗤笑了一声又道:“哪怕接下来会死?”
“是。”朔月答道。
“呵。”贺卿这声闷笑从鼻腔里发了出来,眼下的泪痣明艳了几分,是风光霁月的模样,“怎么?不听我的话了?”
“那是不是我们走了,你就会毫无牵挂了?”朔月死死盯着贺卿,见他半晌没有答话,只兀自站起身留给贺卿一个背影,“好,那你死去吧。”
贺卿哭笑不得,朔月洒脱的时候,总是比男子还要洒脱几分。
好不容易遣散了他们,贺卿才算是将所有的事都处理完,中间白青岫登门拜访过一次,不过贺卿也是闭门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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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里几个人围在暗房里商议着一些要事,
“不行,贺卿不能留。”贤妃一锤定音,敲死了贺卿的存留。
白青岫神色复杂的看了贤妃一眼,如今的他唤贤妃为母妃,原因无他,他后宫也需要人。
自己那时刚得势,也不过是父皇的赏识罢了,前朝后宫并无多少根基,自己收买了贤妃身边的婢女让她分析收自己为养子的利弊。
贤妃膝下无子,她想老了有个依靠,便只能想别的办法,自己不失为一个靠山不是吗?
“是,母妃。”白青岫点头称是,其实有关贺卿去留的利害自己也已经分析过了,可私心里他还是不忍,若是贺卿真的死了,就好像心里空了一块,他试图将这样的情绪排解出去才开口下令,遣了二十名高手去暗杀贺卿。
贤妃满意了,众人都满意了,可白青岫仍旧不放心,本想去再见一面贺卿,却被拒之门外。
这样犹豫绝非大丈夫所为,到时候别说贺卿的生死,就连自己也保不住。
而后的一个月里,京城传言,
陛下的病情好转,诚王入宫侍疾,陛下龙御归天留下遗诏由诚王继任新帝,还有两个王爷谋逆,被流放的流放,处死的处死,曾经叱咤风云的九千岁也被押入天牢,抄了家产。
这天下,一
', ' ')('片河清海晏。
本来是阴雨连绵的冬日,
只是据说新帝登基的那日,是个难得的晴日。
“就这么点?”白青岫难以置信,贺卿的家产比自己的诚王府还要少上一倍,他这九千岁是怎么当的?臭名远扬却如此清贫。
终究白青岫还是没能舍得杀了贺卿,为了生擒他,他可是损失了不少心腹。
最后亲自下手将人擒了回来,或许是贺卿已经精疲力竭,打斗也渐渐地力不从心,白青岫才能制得住他。
贺卿的衣服沾染了许多血迹,也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脸色苍白无比,明明被人掣肘着,却像是处于上风似的,一双眼睛幽深看不清他的心思。
“殿下不杀了我?”贺卿弯了弯眼,似乎没想到白青岫还能出现在这里,只笑了笑。
“本王还要折磨你呢,督公,你的日子还长呢。”这时候的白青岫才是白青岫,不是那个在贺卿面前装作懵懂不知世事的少年,气场和贺卿对峙着也能不相伯仲。
“怎么?舍不得了?殿下喜欢上被一个阉人玩弄的感觉了?”贺卿一开口便触及白青岫的逆鳞。
他是一心求死,白青岫偏偏不成全他,只扇了他一巴掌,将人关入了天牢灌了药。
至于这药,让贺卿的武功内力尽失。
“想死,本王偏偏不如你愿。
还有督公,你府上是不是有个女子叫做……”白青岫故作苦思,沉吟了许久才道,“朔月?
哦,她知道你遭难的消息,来救你,也已经被关押了。”
白青岫笑的开怀问他:“武功尽失的感觉怎么样?
本王的武功还是您教的呢。”
“放了她。”贺卿的说话,白青岫仿若没听见,兀自离开了。
外面下着绵密的小雨,有几分刺骨的冷意,白青岫披着大氅站在雨幕里,呼吸一口便凝结成水汽,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高兴。
若说废了贺卿的武功,挑断人的筋脉是最好的办法,他却没有这样做,选择了还有转圜余地的办法,他总觉得,若是他那样做了,会后悔。
也或许是不忍,不忍贺卿一无所有,狼狈不堪。
他要什么呢?白青岫不懂,他或许自己都不清楚自己想要贺卿的什么。
因着贺卿的一句话,他处置了在场听到那句话的所有人,除了贺卿还活着,他处置了贺卿的党羽,除了贺卿。
白青岫的袖中藏着贺卿那日给他的香囊,布料用的是上好的锦缎,触感十分柔软。
“只要你乖,我就会一直宠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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