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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迟 罪有应得(刑杖刑鞭打屁股重鞭背掌嘴针扎穴)(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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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晚迟在更衣室,最后一次对着镜子理了理衣衫,白色的宽袍与长裤,看起来就像是病入膏肓的绝症患者一样,他知道这恐怕是自己最后的体面。像他这样的人,外边看起来多体面,从心开始就已经是腐朽透了。他们这样说他,陆晚迟自己也这么觉得。这里是惩处部,是他最为熟悉的地方之一,陆晚迟笑了笑,镜子里的自己也跟着弯了弯嘴角,然后走了出去。

刑台早就已经安排好,他光着脚踩在柔软的地毯上,他最喜欢的墨绿色,今天过后这里的一切该会被清理重新布置。惩处部的大堂,人来人往的必经之处,这竟然是他最后的刑场。

“要让这么多人看我的惨状?”陆晚迟一路走到刑台面前,那里站着今天这场刑责的负责人,陆晚迟再熟悉不过,“吴启,你这么恨我?”

“以儆效尤,如你所愿。”吴启没有多回答他的话,甚至没有多看他几眼,“这并不是我安排的。”

“那就是严沛森了是吗?”陆晚迟甚至露出了些许得意的笑,倘若不是身穿受刑的衣衫,而是他从前的军装,可以称得上意气风发。“因为林予川的事情他恨我入骨。”

吴启听不得他说这些话,上前一步,隐隐要压倒他一般:“你怎么还敢提起他的名字?陆晚迟,你做的那些事,真不怕予川的冤魂来找你?”

陆晚迟的笑意维持不住,眯起眼上下打量吴启,像是确认什么。“他不会的,真要来找,找的人也不会是我。毕竟当年我们三个那么要好,不是吗?倘若我吹的耳旁风能害死他,那该来找我索命的冤魂里他还要排一排队。”他说的语气好似轻描淡写。吴启伸出手,像是立刻就要落在他的脸上,他甚至已经闭上眼等着那疼痛的到来,可最后也不过是被吴启推到了一旁。

因为他的出现,四下里围观的人三三两两聚集起来。陆晚迟,前惩处部负责人,如今身败名裂,被军部撤去所有职务与军衔,不过沦为阶下囚。陆晚迟没有等在一旁的守卫把他压上刑台,自己走了过去,总之那是他不得不去的地方。他在刑台上伏好,等着吴启念他的判决书。

“刑杖二百,刑鞭八十,即日处刑。行刑完毕压往A-641行星边境监狱,永久监禁。”

两行字的内容,并不需要很久的时间。围观的人爆发出一阵阵交谈声,陆晚迟抬头看着吴启:“我的判决来得这样快,吴启,你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样的作用呢?”

吴启将手里薄薄的判决书叠好交给副官,伸手给陆晚迟绑好束缚带。“虽然现在说于事无补,但是陆晚迟,你明明知道我比谁都更不愿意看见你现在这样。”

惩戒部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正式的公开处刑,陆晚迟低着头不愿看四周,他身下的刑台在小腹位置拱起,恰好将他的屁股托了起来。吴启伸手去扯下他的裤子,里面再也没有其他衣物,固定在大腿中部的位置,又将上衣衣摆掀开,露出中间一截光裸且圆润的白臀。两根刑杖交错着压上去,在两团肉上深深嵌出凹陷,一切都已准备就绪。随行的宣传部工作人员见状在四周架设起摄像机,这是陆晚迟没有想到的,他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惊惶的神色。“在这里被人围着看还不够吗?”

“没有你置喙的余地,陆晚迟,”吴启深深看了眼靠自己最近的摄像机,正对着陆晚迟的脸拍,要记下他待会儿每一个痛苦挣扎的瞬间,“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以你的所作所为,没有宣判死刑已经是留了情面了。”他抬手示意行刑人,不带任何感情宣布,“刑杖二百,开始。”

刑杖高举砸落,交错留下两道鲜红的杖痕,唱数人才念出一个“一”来。这也是正式杖刑时候的规矩,二百的数目看似小惩大诫,那些不过是平日里的处罚,放在陆晚迟身上要足足翻倍。陆晚迟早做好心理准备,可刑杖落下来还是闷哼两声。刑杖沉重,砸在屁股上痛楚能一直钻进骨头里。他动弹不得,抬眼看着吴启。那人不知和副官说了什么,便坐在一旁低头看文件,好像全然不在意自己正在他面前忍受酷刑。

刑杖“啪啪”地砸落,一杖一下去就是一道肿痕。陆晚迟是瘦削的身形,皮肤是常年不见阳光般的惨白,即使屁股上比别处多了二两肉,也仍旧寡薄了些。此刻一道道鲜红肿痕交错着横亘在小臀上,比在旁人身上看上去更为凄惨刺目。他看见摄像机的镜头缓缓移动,竟也用挑衅似的眼神死死盯着,以期从镜头后看出些什么,直到副官上前重重按下他的头。“目不旁视,陆晚迟。”

他不认识吴启身边的这位年轻副官,应当是新人,可那新人却对他熟悉得很:“49区叛乱,武力镇压导致灭区,你还有印象吗?我妹妹是支援49区的医疗志愿者,那里全是手无寸铁的老弱病残,被你们轻易扣上反叛的罪名无人生还,都是拜你所赐。”副官厌弃地将手拿开,“你死不足惜。别让我抓到任何给你加罚的机会。”

49区。陆晚迟在刑杖折磨下才终于记起这个沉寂已久的边远星系。反叛……镇压……陆晚迟想起什么,想要开口:“我只……啊!”话未说完,刑杖砸落,他耐不住惨叫了一声,零星的字眼也被盖过。唱数不过刚十几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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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上已经满是交错的痕迹,再打便是伤上叠伤,疼痛更甚。年轻副官盯着他不断被砸得上下晃动的屁股,眼里流露出几分快意,可嘴上却提醒行刑人:“惩处部有他这样的人是整个部门的耻辱,你们总该不会还徇私旧情,下手都用点力气。”

行刑人看吴启没有说话,便是默认,下手越发狠戾,像是急于划清界限。陆晚迟垂着头,感到身后刑杖比先前更沉,几乎痛得无法忍受,无心再想其他,只有咬紧牙关默默忍着。刑杖落在屁股上的声响在大堂传彻,即使是不认识他的,或者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过路人也上前来凑热闹。原本用于公示信息和引导的屏幕此刻接上了录制的摄像机信号,向所有人转播着他被打屁股的惨状。陆晚迟原本生性就是要强的性格,否则也不至于一步步落到今天的境地,此刻更不愿流露出凄楚的哀求呼号,虽然不知道能忍住多久,但也是埋着头,只在痛极之时才低声痛呼。

这不是他第一次受刑,恰恰相反,他对挨打甚至称得上熟悉。从军校时期开始,这样的耻辱与痛楚或是明中或是暗里,总是如影随形。自从入军部后,他已经很少想起军校的日子,并不是对于痛苦回忆的以往,恰恰相反,那是他迄今为止的生命里少有的快乐时光,美好到让他身处黑暗中不敢想起,生怕那一缕阳光刺破他虚伪却又坚硬的外壳。

而在那光中最为耀眼的一束,就是吴启。他几乎能够想象,曾将他们的关系有多亲密,如今吴启就该有多么唾弃他。

“啪!啪!”

“三十七——”

陆晚迟惨声已经要溢出喉咙,又硬生生被他咽了下去,只留下急促的喘息声。四周目光灼灼,都在盯着他的屁股看,或者等着他不能自抑生出丑态。这样的感觉太熟悉,几乎令他作呕。陆晚迟在军部一步步往上爬的流言往往传得十分不堪,然而最悲哀的却是,他自己也很清楚那些话并没有说错。他相貌的好看是十分出众且显眼的,那一种阴郁的、想要让人撕碎的漂亮是他与权贵交易的最好筹码。现在的军部牢牢被强权贵族把控,越往上越腐朽,能站在其中的平民出身屈指可数,坠落前的林予川算一个,现在的殷南算一个,至于他自己……陆晚迟早就不会去想自己了,他早已深陷在污泥之中。在他赤裸着身子站在贵族面前的时候,在他出卖尊严换取利益的时候,他早就很清楚自己踏上的是一艘巨大华丽却终将支离破碎的船。

他早知道自己会被淹死在这片海里。

刑杖愈发沉痛,陆晚迟额头死死抵在刑台上,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想要挣扎。可吴启绑他绑得极紧,他连动一动腿都做不到,只能手脚都蜷起来,绷紧肌肉抵御一阵阵的烈痛。唱数终于唱到五十,行刑人要换手,短暂的休息时间陆晚迟终于呼出那口死死摒这的气,如同溺水的人大口呼吸。

他太疼了,足足挨了百下刑杖,一杖一杖的钝痛扣进肉里。他一直埋着头,此刻才微微抬起一些,视线立刻被围观的人占据——曾经的下属,同僚,乃至来受刑完毕的人,都驻足此处盯着他看。越过人群,他看见高墙上悬挂的屏幕正转播着自己的受刑过程,一块屏幕是他仰起脸来,面容憔悴,而另一块屏幕被他红肿的屁股占满。说是红肿,却实则更严重一些,臀上隆起交错的肉楞,比一开始胀大了一圈,臀峰上瘀着暗红色,只不过还没来得及转作青紫。

那惨状深深刺进陆晚迟的眼里,他听见有脚步声,屏幕里的屁股又被置上刑杖,他低下头,只看刑台下铺着墨绿的地毯。而吴启依旧是老样子,对他不闻不问。

其实陆晚迟很想问问他,难道除了唾弃,对他哪怕已经没有一丁点的在乎了吗?哪怕只是像那个满怀恨意的年轻副官一样,看着他受苦而感到快意呢?

副官扬了扬手,刑杖立刻抡起砸在他的屁股上。陆晚迟吃痛,嘶声抽气,屁股上的肌肉紧紧绷起,高耸出弧度,又狠狠被刑杖打散。冷汗一点一点往下渗,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往身后流去了,在肿痛的臀上郁结,他无端感受到深入心肺的凉意。

“啪啪!”

“呜嗯……”陆晚迟快要克制不住,溢出极细弱的嘤咛。刑杖厚沉,打在身上好像肺腑都在震,屁股上的瘀血被打得一圈一圈向外扩散,臀周最边缘处已经现出青紫。他死死咬着嘴唇,齿间几乎有了咸腥的味道。

杖打他的人打得又深又重,每一下之间都留足了疼痛扩散的间隙,唱刑人不紧不慢,所有人都有意无限拉长他受苦的时间。陆晚迟想让他们快一点吧,快一点打,别再让他做这样凌迟一般的煎熬,可他的苦痛是所有人眼中最好的消遣了。

“啪!”刑杖深深砸进肿臀里。

“呃啊!”陆晚迟浑身像痉挛一般战栗,痛呼出声。

围观的人交头接耳,为他终于无法忍耐痛楚无端兴奋。陆晚迟闭上眼,只当自己什么都感知不到。可越是这样,那身后的感知越发敏锐,疼痛越是难熬。

“啪!”

“啊!”

唱刑人撇了撇嘴:“六十七——”

连半数都还远远不到,陆晚迟急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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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着,身后的疼躲也躲不开。厚木杖只在方寸之间来回,他的屁股上一层层肿痕交叠着,交错处不均匀地覆盖上瘀红或紫痕,甚至连臀腿交接的地方也没有放过。屁股被刑台托起,双腿贴合着下倾的平面被绑缚,原本臀腿处的弧度被拉扯开,刑杖时而照顾到那块肉。那儿远不如屁股耐打,只挨了几杖便已经高肿起来。

小臀被打散了形状,陆晚迟的屁股生得就不那么丰满,此刻肿起比原先反倒挺翘几分。不知是因为行刑人当真用足了气力,还是陆晚迟本身屁股耐不住打,两团臀肉逐渐转向绛红深紫。这刑杖打烂的是皮下肌理,再由此一层层显出伤来。陆晚迟只觉得身后涨着疼,除却刑杖着肉那一瞬间的烈痛,好像瘀肿的屁股由内向外撑开表层的皮肤,要他时刻不怀疑自己的屁股下一杖就要被杖打得绽裂开。

可刑杖也最为体现行刑人的水平,今天挑上来打他的全是惩处部有资历的行刑人,刑具在他们手里几乎浑然合一。陆晚迟刑杖之后还要挨刑鞭,那是必定见血的刑具,那此前的刑杖必不会打破他的皮肉,是要保证他屁股上的皮肤完整,皮下肌理却完全打烂了。

陆晚迟疼得受不住,从屁股到大腿全都细细打着颤,若不是被绑在刑台上,他必然伏也伏不住地就要滚下去。他那点细弱颤抖被无数倍放大置于众人眼下,连惨叫声也是,可他毕竟没有真正失去理智,还想给自己存留些许的颜面,多半声响闷在嗓子里,变作连同颤抖断续的呻吟。他的狼狈是一场真正的好戏,唱刑人每每伴着他的惨叫或者呻吟气定神闲念出数字,周围看客就能从这样的天壤地别中获取快感。人类本性生来而有,却又被道德束缚不可言说的凌虐欲在此得到满足,何况在这儿供他们取乐的是曾经高不可攀的陆部长。

两团臀肉因为肿胀紧紧挨在一起,肿痕在一遍遍击打过后瘀结成硬块,肉眼可见不复初始的柔软,表面的皮肤充血而有些发亮,屁股和他白皙的腰腿泾渭分明。

人群里有一阵骚动,陆晚迟没有去管,只是闭着眼睛苦苦捱着,直到骂声就在不远处响起来,那人竟然挤到了人群的前面:“陆晚迟你也有今天!”有护卫上前拦的,也有周围人嫌他吵听不见了陆晚迟呻吟响动的抱怨的,陆晚迟觑着他,也实在想不起那人是谁,也不明白他为何缘由叫骂。

身后的刑杖仍肆虐,他光是应付疼痛已经快精疲力竭。那人喋喋不休:“……他这种败类你们竟然只是打他的屁股?他原先不是部长吗?怎么不叫他把惩处部的刑罚全都受遍?只叫他屁股上挨打?”

吴启终于从他好像永远看不完的文件里抬起头,起身走过来,走到刑台前又停住脚步。他的副官上前去,负责人跑过来道歉:“是刚受完罚的犯人,骂骂咧咧地走了,没想到冲撞了长官。”

副官替吴启训话,负责人在这尴尬境地里连连称是,那人被护卫带出去还在说个不停,远远地还能听见声音:“……你们怎么不扒开他的屁股打他的屁眼?怎么不让他边挨打边说说自己这些年怎么卖身求荣的?那些显贵看得的东西现在怎么不拿到台面上让大家都看看……”

竟然是个口齿伶俐的人,吴启听得清楚,陆晚迟自然也全都听清了。

“滚……”他蓄足了力气,甚至硬生生挨了几杖不曾喊出声,才终于对着那人离开的方向含恨骂了一句。这一个“滚”字里骂出多少心酸苦楚,陆晚迟眼睛都红了,几乎挣起上半个身子,又狠狠挨了两杖,惨叫着摔回刑台。

在场的人各自心怀鬼胎,陆晚迟只是深深低下头去,浑身不知是疼出来的还是耻出来的冷汗,浸透薄薄的衣服。唱刑人恰好唱到一百杖行刑完毕,一旁的医官上来揉捏他的屁股,检查他的伤势。

负责人胆战心惊地站在那儿,副官训完了话,吴启才淡淡点了头:“他冲撞的也不是我,只是扰乱了刑场秩序,算你对犯人监管不力,回头自己领罚去吧。”

这事可大可小,众目睽睽之下自己手里的受刑犯在这儿胡言乱语,直接说是“冲撞上级”也绰绰有余,可那不仅意味着要受重罚,此后的仕途多半也是断了。吴启并不为难他,轻描淡写揭过了这件事,负责人虽然是被罚也还心怀感激,连声道谢才离开。医官还在看陆晚迟的伤,刑杖挨过半程,他身后上几乎肿出了小半个屁股,整个屁股呈现出均匀的绛紫色。

“你刚刚骂了人,是要算加罚的,认吗,陆晚迟?”吴启让副官掰着陆晚迟的脸,逼迫他抬起头来看自己。

“我……认。”陆晚迟的衣衫湿透了,白色的布料下隐隐看见身体的轮廓。医官狠狠按在他屁股的肿肉上,他紧紧咬着嘴唇。

“掌嘴二十,正刑结束再打。”吴启漫不经心地定了,“再犯,再加。”副官松开手去记下加罚,陆晚迟跌落下去,眼眶还红着。

“吴启我……”眼看吴启转身要走,陆晚迟终于还是开口喊他,只是吴启已经转过半个身子,现在回头看他,他却说不下去了,重重呼出两口气,吞下原来的字句,“……我冷。”

陆晚迟本已不抱希望,可这一刻他是真的冷。唯独屁股上灼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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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四肢都冰凉,屁股下从腿到脚仿佛是被冰冻住,他都快没了知觉。他垂落着眼,不敢去看吴启的反应,医官给他检查完说是又可以打了,他只等着疼痛追上。

直到窸窣的响动,他感到腿脚被盖上了件衣裳,抬头看见吴启脱去军装的外套替他覆住身体。他这事做得自然纯熟,好像并不觉得在这里脱一件衣裳给重刑的囚徒有什么不对,甚至告诫陆晚迟,“别弄脏了。”外套上还存留有些许的暖意,虽然只是一瞬,但对陆晚迟来说也已经很够了。

“继续。”吴启又坐回去,只是这次不再看文件,目光在陆晚迟身上停留了很久。

刑杖再次落在紫肿的屁股上,只是屁股不复柔软,刑杖落下也不是完全地凹陷,能够很清晰看见肿起的肉团像是一层肿壳覆盖在屁股上。陆晚迟惨叫,从屁股到腿抖得比先前还厉害,脖颈奋力想要仰起,只受限于绑带,他便像是被人凌空掐住了咽喉,声音伴随着跌落戛然而止。他一声声哀叫,打到这个程度已经很难留下什么体面,都是遵从生理本能。

二百杖打肿皮肉,二百杖笞烂肌理,因而后半程的杖打行刑人都用上了巧劲儿,一杖杖敲进他的身体里。陆晚迟只觉得痛得几乎要敲碎他的骨头,奋力挣扎起来,手脚几处裸露在绑带下的皮肤磨出痕迹,差一丝便要破皮流血,屁股上的肿肉也跟着晃动,虽然并不能因此逃离严酷的刑苛。可怜他身量本就瘦削,小臀已经高肿,刑杖敲在上面也难有缓冲,陆晚迟竟觉得喉间有股腥甜,五脏六腑,不,甚至是整个身体都被刑杖砸下来的力量撞得生疼。

十数声惨叫,渐渐的那声音也低了下去,陆晚迟实在没了力气,转作低哑的呻吟,甚至带上哀哀的泣音。

他生得确实好看,那些权贵最喜欢看他哭起来的样子,说是雨打梨花,连呜咽都是细弱的声音。可陆晚迟并没有哭,他一滴眼泪都还没有落,只是双目通红着,蓄满沉沉的水汽,像是落雨前沉沉的云,似乎随时都在等着冲破那一丝临界点倾盆而下。他疼,他疼得快要疯了,心跳得很快,在胸腔里和刑杖砸落的动静共振,没有麻木,只有无尽的痛楚,陆晚迟死死抿着嘴唇,他知道泪落下来就再也收不住了。

又生生挨了几十杖的打,那屁股肿胀得比先前更甚,淤血全绷在薄薄的一层皮里,这就是杖刑要达到的效果。周围人全盯着在那儿看,好像时刻在等着临界点的到来,又都在暗暗盼着陆晚迟的屁股争点气,别这样早地破了相,出了血板子再打下来,鲜红地糊作一团,远没有这样肿胀着来得惊心动魄。两团肉挤挤挨挨地,颇为凄惨,无端被降下如此刑罚,挂坠在陆晚迟身后,向上是坚韧却纤薄的腰,向下是修长细白的,被遮掩了大半的腿,好像它并不该被安置在此处。这幅好皮囊倘若不是陆晚迟的,换做任何一个名字,任何一个人都该被众人怜惜,只可惜好像陆晚迟这三个字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污浊的存在,因而众人眼里他遭受再多苦痛都罪有应得,更甚于他越痛苦,旁人看了越觉得舒坦,哪怕在这中间的许多人并不和他有着真切的仇恨,而只是被膨胀的道德感推着从众,站在了审判的制高点。

“呜……”终于陆晚迟在又一杖下被逼得呜咽,他闭起眼睛,两行泪从眼角往下淌,他张开口大声喘着气,像是要抑制这些泪,可疼痛,呼痛,克制,隐忍,他一样也做不到,终于不甘心地在众人面前丧失所有尊严,低声哭着。

有脚步声停在他的面前,陆晚迟不想睁眼,或许是副官,或许他们又要杜撰出新的条例,说挨打的时候是不能哭的,他这样又该要被加罚了,他知道自己睁开眼只会留下更多的眼泪来。

“为什么哭?”是吴启的声音。

有一瞬间陆晚迟真的想要嚎啕大哭一次,他的鼻腔泛酸,好像泪水都呛进气管里,把他深深淹没。他缓缓睁开眼睛,模糊不清的世界里面是吴启那双黑色的军靴。

为什么要哭呢?连陆晚迟都这样问自己。

“是因为委屈了?”

陆晚迟不敢抬头去看那双眼睛,他怕看到吴启,看到那人就像是有一把刀在他心口剜,那是凌迟,是一刀一刀割下来的痛,是每分每秒都在将他拆得支离破碎的人。

“你背师弃友,草菅人命,离心离德,为虎作伥,陆晚迟,你怎么还有脸哭?”

那些字句狠狠敲在陆晚迟的耳膜上。他说的都是真的,陆晚迟瞬间被抽去所有力气,只是软在刑台上,当真成为刀俎下的鱼肉。原来他也是这样看我,可……他说的都是真的啊。陆晚迟一生至此,说来可笑,也并不是为了多么伟大的抱负。他只是一步步踏进这泥潭里,然后身不由己地越陷越深。他并非不知道自己在为恶,他也曾挣扎拉扯,彻夜难眠,然后成为一具傀儡,成为权贵世家们可以随意折断抛弃的利刃,一把插进自己心口的刀。他麻痹自己,他说服自己即使他不做这些事情,总要有人去做——只是他成为了那个人。

可就在这一刻,或许是吴启问他的那一刻,转身离开的那一刻,又或者是重杖砸落捣碎他骨肉的那一刻,他嘶哑着哀泣,泪水砸落的那一刻,多年来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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撑着他在黑暗中摸索前行的那个信念,那座坚硬的空中楼阁轰然倒塌,坠落成一块块带血的残骸。

他是罪有应得的。

陆晚迟想起经年的旧友,八年前因为他的一句话身败名裂重刑加身,想起审判庭上一双双憎恶或者绝望的眼睛,想起遥远的战火与硝烟。他早该为此赎罪,为此付出代价的。

他的思绪开始游离,眼前尽是血红一片,疼痛如同夏日闷沉的雷声在远处翻滚。他要撑不住了,陆晚迟很清楚,他挨不住这刑责了。

医官一直在注意他的身体状态,在陆晚迟晕过去的那一刻,刑责就已经暂停。这样的场景他见怪不怪,多得是受刑过程中晕过去的犯人,他拎着药箱看轻车熟路给陆晚迟注射了药剂。“需要等两三分钟药才能起效。”他对吴启说。

吴启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他并不太清楚这其中的关节,问:“醒了之后还能继续用刑吗?”听起来仿佛生怕陆晚迟少吃半点苦头。

医官自以为深谙长官所想,甚至推药的动作都快了不少,“这情况并不罕见,长官,只要醒了就能继续。”

吴启似乎还要说什么,又似乎觉得这样有些失言,只张张口:“那等他醒了继续。”

就像他说的每一句话一样,短促而沉闷。

陆晚迟是被浪潮般的疼痛唤醒的,一阵眩晕,他根本使不上力气,连动一动脑袋都做不到,可是身后疼得他不受控制地呻吟。意识有些昏沉,但他还是很清楚自己在受刑,这些他都很熟悉,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打昏过去,还要再被迫醒来继续挨打。他听见有人说了“继续”两个字,屁股上的痛楚便以更猛烈的海啸般的浪潮向他灭顶袭来。眼前一切场景与声音都是紊乱的,可是疼痛是真实的。“疼……”他喃喃地嗫嚅,每次挨打都像是痉挛一般浑身颤抖。

渐渐地他听清唱数,看清眼前方寸的刑台与地毯交接,他感到脸上湿漉漉的,可现在他反倒不想哭了。陆晚迟费劲地抬了抬头,看见屏幕上他肿胀如烂桃一般的屁股,只留一层皮负隅顽抗着,足足比最初那个白皙的小臀几乎肿出两倍。瘀伤沉淀出可怖的黑紫色,斑斑驳驳。他别无他法,只能认命地捱着刑杖。他恐惧,恐惧着每一次疼痛的到来,甚至无心去想接下来更血淋淋的刑罚,只求熬过现在的每一次痛楚。

当“二百”的数目终于被喊出,刑杖的刑责终于结束,陆晚迟虚脱一般挂在刑台上。医官来检查他的屁股,任何细微的触碰按压都成了折磨。医官把他的屁股掰开,好看他的屁股究竟肿得有多厉害,又用指节扣进肉里,陆晚迟甚至觉得这医官就是有意折磨自己。总之上了刑鞭便要皮开肉绽,现在他的屁股被打成了什么样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方才晕过去一次,有人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仰起头,不由分说地灌进去一剂营养液,防止他再因为虚脱给接下来的刑罚造成麻烦。陆晚迟呛得几乎要干呕,可他也清楚得很,这并不是一个坏方法,任何体力的补充对他来说都至关重要。

中场休息了大约半个小时,忙忙弄弄了十分钟,剩下二十分钟陆晚迟就只是趴在刑台上。他手腕内侧被磨破了皮,医官给他上了药,又捆了厚厚的绷带以防接下来再被磨破,可他的屁股就像是被人遗忘了,裸露着暴露在众人眼下。他是不需要晾臀的,他的刑罚都是实打实一杖杖一鞭鞭摞起来,反倒对他没了其他的要求。陆晚迟小心翼翼地扯着先前吴启给他盖在腿上的外套,一点点盖住了自己不堪的屁股。周围人立刻失了兴趣,副官似乎想要上前,又被吴启摆摆手阻止:“没有说不行,随他吧。”

那军装外套厚重,压在屁股上实则是负担,陆晚迟疼得不住小声抽气,但却丝毫不愿意挪开。直到休息时间结束,拿外套又被撤了下去,只是盖在腿上,最难熬的鞭刑要开始。

刑鞭是不常用的重刑具,一鞭下去一道血痕,完好的屁股都受不住刑鞭的反复责打,陆晚迟掌管惩处部两年多也没见到几个要用上刑鞭的重刑。一面是对于受刑人身体的考量,挨了刑鞭恢复缓慢,对于各项后续事务安排多有不便,而更多的顾虑在于,打破了皮肉,抽碎了肌理,刑责往往再进行下去一片血肉模糊——对于受刑人的责罚虽然重,却少了量的折磨。因而惩处部善用刑鞭的人并不多,最善于用鞭的柯泽如今取代陆晚迟坐在部长之位,今天却因故并没有出席。

多半军部也顾忌着叫继位者来动刑,实在有些不好看了。

陆晚迟是知道的,刑鞭里面绞了钢丝,外面是粗麻,这样的鞭子挨在身上必然皮开肉绽。早年实验室里进行试验的时候最早被定为重刑具,后来为了保证受刑人性命无虞改轻了体量,如今的刑鞭比最开始的时候细了许多,大约一指粗细,但是抽打在身上也已经足够威力骇人。如今那根鞭子就压在了他那已经隆肿得碰也碰不得的,已经被打烂了的屁股上。

他挨过刑杖,挨过别的许多刑罚,却不曾试过刑鞭的痛。

“刑鞭八十,开始。”

陆晚迟有一瞬间感受到身后的凉意,甚至一开始还不是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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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须臾间那种要令人窒息的疼痛就传遍四肢百骸。他惨叫着,用尽了力气在挣扎,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连眼前看见了什么都无法再用理智分辨。不仅仅是他,围观的人甚至都不由自主向后退了几步,有看不得血腥的人离开了。如果说先前的刑罚还颇有人喜欢看陆晚迟苦苦挣扎的样子,可刑鞭抽下去,大多数人都接受不了这样的场面——陆晚迟还在挣扎,可那并不能再让他们感到快感,那是一种恐惧,甚至仿佛他们也感受到切肤之痛一样。

陆晚迟薄薄的一层皮肉几乎立刻被刑鞭抽打得迸裂开来,溅起的血珠炸在他白色的衣衫上。淤血堆积在打肿的皮肉里,汪在那一道鞭痕之中。他还在那儿挣扎,想要逃离,双手死死扣在刑台上,甚至指甲断裂有了伤口也浑然不觉,可下一鞭又已经落在了他的屁股上。

“不!不要——”这一鞭却是直直地把他又打得脱了力气,趴在刑台上。陆晚迟侧着脸,眼睛无神地落在自己被捆绑禁锢的手腕上,连牙关都在打颤。

“给他咬块纱布。”吴启的眉头微微皱起,朝医官招了招手。行刑者没有停手,再一鞭,再一道血痕。

陆晚迟忽而屏住气,忍受着剧烈的痛楚,紧接着又像溺水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喘气,“别……别打……”他依靠着本能无助地恳求和呻吟,终于在张口的空隙有人塞了一卷纱布到他的嘴里。他没有拒绝,他的牙齿已经咬得有些发酸,这卷纱布对他而言就是一根稻草。

“唔——”惨叫声溢出牙关,像是被捂住了咽喉濒死的挣扎。他的屁股上交错着几道血痕,鲜血顺着伤痕的末端缓缓溢出,从他的腿间和臀边滑落下来,干涸在刑台上。

这样的奋力挣扎维持不了太久,更何况他早在先前的责打中就已经耗尽了力气。陆晚迟鼻腔酸酸的,他已经连抑制自己泪水的力气都没有,也完全顾不上,那水珠便从他的眼角一路向下,浸湿了刑台一片。他快要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只有细弱的呻吟声,被掩盖在刑鞭抽打的响动之下。他的胸腔还起伏着,还在急促地毫无规律地喘息着,似乎只有这些还能让人意识到被捆缚在刑架之上遭受虐打的人,是一个会呼吸会挣扎的活生生的人。

围观的人渐渐走远了,终于连剩下来的那些里也大多带了怜悯同情的眼光。可陆晚迟早就不在乎这些,他的世界里只有没有尽头的疼痛,让他绝望的疼痛。

“陆晚迟!”忽然有一个声音,仿佛就趴在他的耳边呼唤他。

他是睡着了吗?那个声音怎么会如此熟悉呢?陆晚迟睁开眼,他看见吴启趴在他的床边,手上拎着从楼下打包上来的拉面,“你怎么睡着了?林予川都快把我的压箱底的可乐喝完了。”

“啊……”陆晚迟觉得这好像梦境一样不真切,他记得这间屋子,军校毕业那年他和吴启的公寓。“你让他喝好了,他为了婚礼都快无欲无求两个月了。”他听见自己这样说着。

他懵懵懂懂地走进餐厅,林予川正在疯狂消耗他家最后一罐辣椒油,看见他出来不忘把左手又在他面前晃了一圈。

“好看。”陆晚迟评价。他的挚友一毕业就迫不及待地办了婚礼,他看了眼正在拆打包袋的吴启,叹了口气。

“什么时候你和吴启也能戴个戒指给我看看?”林予川从他碗里扒拉了不剩几片的牛肉,又毫不留情把青菜全都堆进陆晚迟的碗里。

那天的下午的阳光刚刚好,风从窗外吹进来,掀动了桌上他还没写完的文件,陆晚迟看得有些愣住,“……等他什么时候开窍吧,日子还长着呢……”

——“陆晚迟!!!”

“哗啦”一声,眼前的一切成为碎片,陆晚迟站在一片黑暗之中,手足无措着。

没有人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连吴启的副官也只看到他急迫地冲到刑台边缘抬起刑犯的脑袋大声含着那人的名字。

“陆晚迟!听得到我说话吗?”向来说话都有些淡漠的长官此刻却双手都有些颤抖,“呼吸,陆晚迟,呼吸,松口!”

在一旁的医官也愣了两秒钟,骂了一声带着医疗箱冲上去。

是休克。

一管一管的针剂扎进他的身体里,吴启很快感受到手下那个人又有了反应,他无声叹了口气,收回手,找纸巾擦了擦不知是泪还是冷汗濡湿的掌心。

陆晚迟的身体如同枯落的叶片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可无论如何也挣不脱,逃不掉。他从幻梦中被拉扯回现实,他只能看见吴启就在他的面前,就站在他的面前。

“疼……疼……”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想要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个人,“吴启……我好疼……好疼……”

“你救救我……吴启你救救我……”

陆晚迟的屁股上基本上不剩什么好皮肉,鞭痕如沟壑交错,血溅在他的衣衫上和刑台上,行刑者手里的鞭子甚至还在往下滴着血,在墨绿色的地毯上留下深色的斑驳。他孱弱的呼救声像是针一样炸在吴启身上。陆晚迟当然没有办法伸出手,他的四肢都被牢牢捆缚着,他只是哀求似的,用那样悲戚的目光看着吴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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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救我……”

“还剩多少?”吴启看向唱数的工作人员,后者只觉得那目光来者不善,隐隐打了个寒颤。

“报告长官,鞭刑还剩三十二鞭。”

吴启沉默地点点头,又问了行刑人:“可以鞭背吗?”

那行刑的人支吾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剩下的鞭背吧。”吴启说。

工作人员从身后剪开陆晚迟的上衣,露出他光裸的后辈。上半身看上去更为瘦削,除却凸起的那一双肩胛骨,甚至隐隐可以看见那一根脊骨。陆晚迟噙着泪,虽然被绑着,却也好像尽力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刑鞭抽在他的背上,如同用一只油漆笔在白墙上“哗”地撕出一道刺目的豁口。先是浮起一道肿痕,再从肿痕顶端渗出血珠,虽然好过屁股上沟壑纵横,血肉模糊,但毕竟是绞了钢丝表面粗粝的细鞭,三十几鞭抽下去,最终难逃皮开肉绽。

此刻周围几乎已经不剩什么人了,那场面过于残忍,除非是真的恨他入骨,寻常看客早已经散了。

从刑杖到刑鞭,陆晚迟身后伤痕累累,他早就动弹不得,背上的伤叫他连呼吸都觉得是痛的,口腔鼻腔充斥着血腥味。正式的刑罚宣告结束,最后加罚的那二十掌嘴反倒显得无关痛痒。吴启的副官正打算动手,被吴启拦了下去,他亲自拿了块浸湿的毛巾捂在陆晚迟的脸上。

“吴启,我屁股都被打烂了。”陆晚迟声音细细的,抬眼看他,整张脸上半点血色也无。吴启给他擦干了泪,用毛巾垫着他的下巴抬起来。

“是。”吴启看了一眼陆晚迟血肉模糊的屁股,还有背上那一道道交错的鞭痕,没多说什么,只是命令他咬紧牙。他抬起手一巴掌打在陆晚迟的脸上,陆晚迟刚收住的眼泪又往下掉。他再一下打上去,手心里全都是陆晚迟滚烫的眼泪。陆晚迟就这样被绑在刑架上,被他掐着下巴被迫抬起头,被他一下一下扇着脸。他的脸被一下下打得偏过去,可眼睛就死死盯着吴启看。他盯着吴启的眼睛,像是想要说什么,眼泪一颗颗往外滚下去,在吴启的掌心里炸开,可因为被掌着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吴启并既没有看他伤势沉重而放水,更不会因为经年过往手下留情,每一巴掌都用足了力气,陆晚迟脸面上火辣辣地痛。他骨架细瘦,脸也小,吴启一掌能包住他半边脸,从眼尾到嘴角都肿起一层。最后几下他实在撑不住,越看吴启他越是眼泪落得汹涌,只好闭起眼来。吴启最后一下落得有些偏,像是指腹轻轻擦过他的眼睫,他无法确认,吴启已经松开了他的脸。

这一顿刑责几乎打掉陆晚迟半条命,终于结束,仿若劫后余生。吴启用那块毛巾搭在刚才扇他脸的右手掌心,似要宣布刑责结束,下面陆晚迟便改转交监狱收管,突然一人急匆匆跑到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越说,吴启的面色越凝重,陆晚迟直觉那是有关自己的事情,原因无他,吴启看他的眼神沉得能拧出水来。

“狱方的要求,附加刑一项。”吴启紧紧攥住那块毛巾,“针穴,银针二十根。医官,给他做消毒清理。”

这是监狱里想出来的熬人的法子,手指长的银针扎进穴口周围的软肉里,不拔出来,一路跟着受刑人到监狱才算完。一路上不说坐立难安,连动一动那些银针都要绞着肠肉,防的就是犯人在去往监狱的路上图谋不轨。那些被要求用针穴的囚犯大多连路都走不了,一路被看押的人拖进监狱。这并不是早就拟定在判决书上的刑罚,是刚刚监狱的人才要求加上的,吴启来不及多想,又听见一声极为凄厉的哀叫,他惊得一抬头,发现陆晚迟几乎目眦尽裂,整个人痉挛在刑台上。原来那医官看他屁股上伤势惨重,针穴又是要在屁股缝中间的小穴上做文章,干脆倒了整整一瓶酒精在他屁股上冲洗伤口。

那酒精本不该是用来清理如此严重的创面,可受刑的人没有选择,或许正是为了增添痛苦,所有的药箱里统一配备的都是酒精溶液。寻常伤也不至于像陆晚迟落到如此境地,只是他被笞打烂了皮肉,酒精泼上去胜似火烧。陆晚迟宁愿自己再挨刑杖,在挨刑鞭,也不愿被酒精沾上半点。医官绷起纱布去清理血水,而陆晚迟已经不会挣扎了,他痉挛得几乎没有办法控制身体,只是缩在那儿,呼吸也是短小急促。“轻点!”吴启轻声呵斥,那医官听了手上一抖,纱布直接压在了陆晚迟一块破损的皮肉上,又激得他一声惨叫。

这项刑罚过于阴毒,惩戒部并不使用,监狱专门派了一个施针人跟着交接人员来给陆晚迟用刑。他打开针袋,排出二十枚银针,细细在火上烤了。每一根针都是一样的,约有七八厘米长,与寻常针灸用针相比粗上一些。陆晚迟屁股被清除了血污,那些迸裂的伤口更显得可怖。那一鞭鞭打得很深,想要掰开他的屁股恐怕有些难度,刑台托着他的小腹高高顶起,又将他双腿分开到近乎平面。这套动作对任何一个成年男性来说都足够痛苦了,陆晚迟只感觉自己要被从中撕裂,屁股也瑟瑟发痛,可这样他的穴便彻底袒露在众人面前。

吴启的副官替他拿回了那件占着陆晚迟血迹的外套,低声问是否拿去回收,那沾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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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的外套显而易见是报废了,吴启没有说话,只是拿过了衣服挂在手臂上,眼神漫无目的地望着脚尖下碾过的地毯绒毛。

他不想再看陆晚迟如今的惨状。

施针的人捻起一根银针,在陆晚迟穴周探了探,他并没有被罚小穴,因而那一处还是紧紧闭合的模样,仅仅是屁股缝因为屁股上挨的打肿胀着。针尖压在他小穴的褶皱上,随后刺破娇弱的皮肤,一寸寸深入。

“啊——啊啊——”陆晚迟徒劳凄惨喊叫着,施针人并不给他痛快,慢慢稔那一根针,每一丝前进都是巨大的苦痛。陆晚迟的屁股凌空颤抖着,他根本无法控制,只是身体在剧痛下的本能反应,随后腰上被拿着外套的吴启狠狠压住。

“忍着。”他对陆晚迟说,“这是你该受的。”

窄窄的小穴要足足扎进二十根针,每一根针都深深没入体内,只留针头上一点余地方便取出。二十根针完全扎进去,那小穴就像是被抽打过一般,嫣红几欲滴血,被针头顶得微微突出。陆晚迟泣不成声,被从刑台上放下时也只能扑倒在地。

吴启那位副官毕竟不是真正的傻子,怎么还能看不出来吴启和陆晚迟之间复杂的关系,这时开口问:“长官,是先安置到处置室,还是直接与监狱的人做交接?”

陆晚迟趴在地毯上,身上的血红得刺目。

“吴启……吴启……”他小声唤着,“这是最后一面了吴启……”

他要被终身监禁的,一辈子再也出不了那囚笼一般的地方。他死死抓住地毯,全靠那一点点的力气想要爬向吴启,他早就顾不上是在什么地点,他究竟有多难堪了,

他这辈子,要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你碰一碰我,再喊一喊我的名字好不好?”他终于挣扎到吴启的面前,抓住他军靴上小小的扣饰,费力撑起半个身子。

吴启没有说话,直到陆晚迟碰到了自己,才触电似的猛地后退了半步。他的神色有些不耐烦,推了推副官:“交接吧。”

那就是一面也不愿多看,一句话也不愿再说了。

陆晚迟不知道自己今天竟然能流出那样多的眼泪,监狱的人立刻上来扳他的肩,要将他押走,去往那个遥远的边境星系。

“我知道错了,我求求你吴启,你再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再心疼心疼我……你再……和我说句话……”

吴启头也没有回,大步走了出去,反倒是他那个副官频频回头,神色中似有可怜,但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那恳求的声音便逐渐消弭在了空气中。

他今天的工作完成了,可是,吴启仍然紧锁着眉头,他心里那块重石仍然压得他喘不过气。

陆晚迟。

这个名字,是他一生之痛。直到走远了,他仍然不确定自己最后的选择是否是一个错误。他和陆晚迟的孽缘,究竟是不是从此后再无牵扯了。

吴启神色匆匆,快要走出惩处部大门时,却被人叫住。那人他认识,政界高官,傅楚忱,他身边的安宁,也是常在殷南左右见过的。他打了招呼,并不算亲热,也并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被叫住。傅楚忱没有说话,反倒是安宁,似乎有些犹豫。那个小军官看起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知是不是刚才看了陆晚迟那场刑罚,脸色煞白的,显然是被吓到了:“长官……您也觉得陆部长……真的是罪有应得吗?”

“他已经不是部长了,一个罪人而已。”吴启冷冰冰地回答。

安宁似乎更犹豫了,他扯了扯傅楚忱的袖子,才又开口:“可……在我看来,”他咬了咬嘴唇,“陆部……陆晚迟并不是一个那样罪无可恕的坏人……或许,或许您想听我说一说吗……”

十年,对于一个身处星际时代的人来说并不算太久,人类普遍八十岁才跨入真正的中年,而人均年龄的低落并不是由疾病,而是由于大面积的战争引起。陆晚迟的终身监禁,最终在他无数次戴罪立功和杰出贡献上被减到了十年刑期,可这十年对他来说已经足够长了。来接他的人是吴启,那是他余生的监护人。

可他们谁都很清楚,他们谁也回不到过去。陆晚迟的保释有着严苛的条件,他此生都必须带着电子镣铐——种植在皮肤下的电子芯片,他没有隐私,没有真正的自由,在没有吴启的陪同下不被允许独自前往任何公共场所,也不能使用任何有社交功能的电子设备。

只是换了一种方式将他圈禁,违背任何一条繁冗的规定,他便要到惩处部再去接受沉重的处罚。但这一切总好过在监狱里熬日子,陆晚迟已经被打怕了,十数年来他终于睡了一个尚且算是安稳的觉,即使在医生看来他仍然是一个严重的睡眠障碍患者。

吴启平日里要工作,陆晚迟终日无所事事。没有人会联系他,没有人会拜访他,他只能从吴启的字句里了解到外面的世界。他听说林予川被找到,却留下终身的残疾,他听说军部的派系已经改头换面,他听说了很多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却又都与他无关。陆晚迟只是沉默地听着,他已经学会了不再轻易说出自己的想法,也学会了更加谨小慎微地察言观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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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他在日历上看见一个熟悉的日子,那是每一年军校开学的时候。

也是他和吴启第一次见面的日子。陆晚迟并没有忘记那些约束他的条例,可他也满心欢喜地想要给吴启准备一些惊喜……或许是对他收留了自己的报答。他安分守己了十多年,终于还是选择铤而走险。

陆晚迟刚出了商场的门,就被等在门口惩处部的人扣住了。“你知道自己不能在商场停留时间超过一小时吗?”柯泽调出电子镣铐的数据摆在他面前,“明知故犯的惩罚会比你想象得要严重得多,陆晚迟,十年不够你长记性的吗?”

等到吴启来惩处部接他的时候,陆晚迟还只能趴在处置室期期艾艾地用冷毛巾敷着屁股。他被打得狠了,屁股肿得原先的裤子都有些穿不上,吴启拿来了宽松的衣服给他换上。走出惩戒部的一路上,吴启步子都很快,陆晚迟疼得厉害,捂着屁股跟在他身后,他看得出来吴启生气极了,整张脸都散发着寒意。

“吴启……你,你走慢点好不好……我屁股疼……”陆晚迟哀哀地叫他,“我知道错了,我真的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可吴启完全没有理会他,直到回了家才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冷着脸质问:“有什么东西非要你自己跑出去卖?”

“我知道错了……”陆晚迟知道自己理亏,却也并不想说出他给吴启准备的东西,只是死死地闭着嘴。

“既然电子镣铐也锁不住你,”陆晚迟突然脚腕一凉,他回头看,脚脖子上被锁了根脚铐,铁链的粗细远不是人力能够挣开的程度,吴启冷冷道:“那就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从今往后我不在家的时候你的活动范围就在一个房间内。”

陆晚迟没有想到吴启要这样限制他的行动,又惊又怒:“你不能把我当狗一样拴着!”

“那你也可以天天去惩处部报道,每天挨顿打再回来。”

“我真的……真的我保证……”陆晚迟求他,“我真的不会再犯了,我的屁股挨了打了,我记住了,别这样拴着我,求求你……”

吴启置若罔闻。

自那之后,陆晚迟能做的事情更加有限,屁股还肿着的时候在卧室里躺一整天,后来在书房里翻一整天的书,又或者只是在客厅里盯着窗外的叶子,而他甚至没有办法踏出房门半步。有时候他会摆弄吴启家里的中央遥控,他出不了门,吴启反倒给了他控制权,他可以坐在门口的地毯上一个下午,只是开门,或者关门,或者开门。那段时间他最喜欢的是偶尔跑来家里蹭吃蹭喝的野猫,他和野猫对着坐在门口,他求吴启买了一大包猫粮,用碗装好,往漂亮的狸花猫面前推。

那狸花猫警惕性极强,总是不要他的猫粮,一扭身子就跑了。陆晚迟苦苦地笑着:“连你也不想要我的东西吗?”

直到有一天,他还是坐在门口等着,来的却是不速之客。那人的恨该有多深呢?陆晚迟靠着墙软软倒下去的时候在想,十几年了,原来还有那么多的人这样恨他,那人一拳一圈砸在他的肚子上,连肋骨的保护也没有,陆晚迟只觉得血在往外涌。

可是那只野猫还没有来过……吴启也还没有回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个人,似乎还是一个孩子,落荒而逃,却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受刑的那一天,他连动一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次不会再有人强迫他忍受苦痛,不会再将他从深沉的梦境中唤醒,陆晚迟缓缓闭上眼睛,他只需要安心地睡一觉。

吴启回家没有看到陆晚迟的人影,直到走进了客厅才看见一个身影倒在角落里,脚踝上还扣着脚铐。陆晚迟就那么倒在地上,嘴角都是溢出来的血渍。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或许是他刚从门口捡起翻倒的猫粮小碗,或许是一只杯子,吴启置若罔闻,他很久很久没有看到过这么多的血。

“晚……晚迟?陆晚迟?你别吓我,陆晚迟?”他的声音有些颤抖,解开脚铐抱起陆晚迟,没有人给他回应。

深夜,中央医院的手术室仍然亮着灯。吴启坐在手术室外,手脚不停地出着冷汗。他看上去有些骇人,衬衣上沾满了大片大片暗红色的血迹,他知道,那是陆晚迟在他怀里吐的血。他调开监控,才发现陆晚迟被人袭击了的事情,就是那根脚铐,让陆晚迟连躲都躲不了。他不敢想象那时陆晚迟的恐惧和绝望,可即使那样,陆晚迟也甚至没有还手。

严沛森和林予川比他晚了一些到。吴启终于看到了熟悉的面孔,开口说话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予川……你怎么来了?”

“严沛森说陆晚迟出了事,我怎么还能坐得住。现在情况怎么样?”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吴启喃喃道,“医生在给他做手术,他吐了好多血……”

手术时间持续了一整晚,严沛森给林予川找了个病房劝他先休息了,当童桦满身是血地走出来时,他看见吴启几乎是踉跄着迎过去。

童桦欲言又止,他看着吴启,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暂时没有生命体征的问题,但……”他因为通宵手术而通红的双眼移开了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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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体状态太差了,几次心脏停跳,现在陷入昏迷,我也没有把握他什么时候能清醒过来。

或许是一晚上过于焦虑的等待,让吴启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童桦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陆晚迟变成了植物人。”严沛森轻轻扶住吴启让他在一旁坐下。童桦无奈地点了点头:“他的脏器受损很严重,你们没有有发现过吗?”他叹了口气,“这次只是一个导火索,我检查了陆晚迟的身体情况,他的脏器在很多年之前就已经开始受到损伤,这种损耗是不可逆的,一年年撑到如今已经是积重难返了。”

“怎么会……”吴启支起手捂住眼睛。他从来不知道,陆晚迟从没跟他说过这些,可他不相信陆晚迟自己毫无察觉。可究竟什么时候受了伤,是那一年的重刑,还是在牢狱之中?这么多年了,出狱后这么久了,可为什么陆晚迟竟然什么也不告诉他?吴启感到手心里滚烫的潮湿,他曾经笃定自己最了解陆晚迟,可现在看来他却分明对这个人一无所知。

通讯器滴滴作响,他置若罔闻,直到严沛森拿出他的通讯器接通递到他的面前:“吴先生,您好,请出门签收一下陆先生为您预定的礼物。中央商场祝二位长相厮守,共老白头。”

“什么……”

他的声音过于嘶哑,以至于通讯器那头的商场工作人员愣住了一瞬:“请问谁吴启先生吗?陆晚迟先生给您订了一份礼物……”

“我不在家。”吴启艰涩地回答,“我在中央医院,可以拜托你们送到这里来吗?”

一枚躺在首饰盒里的素戒,和一封很长的亲笔信。吴启在陆晚迟的病房打开时几乎不能自止地失声痛哭。“你就是因为这个……”吴启趴在病床边浑身颤抖,想起他去惩戒部接陆晚迟那一次,他宁愿违规受罚也要去做的事情,竟然是为了去卖这枚小小的戒指,为了给他写这样一封信。

“……我知道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这枚戒指已经显得过于廉价,但这已经是我能够买到的最好的东西了。吴启,我已经没有什么好再给你的了,很抱歉这么多年没有实现当初的诺言。我知道我们不会再回到从前,但我还是想要祈求你收下这份廉价的礼物。我一直很想再对你说一句,我爱你。”

他拿着信的手都在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砸。那信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刀割在他的心上,叫他不忍卒读。

“陆晚迟,晚晚,你不是要再和我说句话的吗?”吴启双手握住陆晚迟病号服外的手,几乎像是捧起靠在自己的脸庞边上。他的泪那么烫,可是陆晚迟的手却仍然那么凉。“我求求你陆晚迟,你再和我说句话,好不好?你再心疼心疼我,你快醒过来和我说说话……”

可陆晚迟只是插满管子静静躺在病床上一言不发。吴启悲痛到极致无法自持,近乎恳求:“是不是因为我锁住你你生气了……晚晚,对不起,对不起……”他颤抖着拉着陆晚迟的手,满怀着就巨大的悔恨与悲痛,却只落下一个轻轻的吻,“我爱你,晚晚,我说给你听好不好,我爱你……”

他从未发现陆晚迟的手已经这么轻这么细,就像他从未发现陆晚迟在旧伤的苦痛中夜夜煎熬。陆晚迟本就瘦削,出狱后近乎形销骨立。可他当时在想什么呢?吴启试图去回忆,他在想,陆晚迟这样的人,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那现在呢,不生不死地躺在床上也是他应得的吗?陆晚迟对他小心翼翼,对他讨好与恳求,与从前相比卑微到尘埃里去,而他对陆晚迟的付出就像是怜悯的施舍。

他真的后悔了,他明明知道陆晚迟在牢狱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却用滑稽可笑的正义和道德宽宥自己对他漠不关心。他以为时间还长,可陆晚迟才出狱三个月,就已经无声无息地陷入昏迷。他是帮凶,是共犯,吴启想,他本来应当是陆晚迟的靠山的,但凡他对陆晚迟的态度好一些,陆晚迟的生活便不会那样艰难,可他的冷漠却默许了任何人欺负他的陆晚迟。

他曾听陆晚迟抱怨过他不在家时的饭食难吃,可他只当陆晚迟娇气,冷冷地要他“不爱吃就别吃了”,现在想来,陆晚迟哪里是骄纵的性格,正相反,他小心翼翼掩藏起所有的苦痛和不安,此后再也没有抱怨过。还有在商场被惩处部罚的事情,他也明知道柯泽和陆晚迟有旧怨,可他却只觉得该让陆晚迟吃点苦头,长些教训。他早早收到了通知而作壁上观,明明只要为他稍作辩解,写一份情况说明就可以让陆晚迟不挨那么重的打,他只是冷眼旁观。

可陆晚迟也是会疼的啊。

他想起陆晚迟刚出狱的时候,裹着他十年前的旧衣裳都显得有些空旷旷的。他从长长的走道那头想要跑过来,最后还是有些不自在地走到他面前,抬起头有些拘谨地问他:“吴启,你是在等我吗?”

他瘦了很多,几乎脱了相,不大的脸上只剩那双看他的眼睛,好像雾蒙蒙的,他看吴启没说话,又小心翼翼地往前挪了半步,“可以……带我回家吗?”

为什么那时候没有好好和陆晚迟说话呢?吴启想要问问那时候的自己,明明那时从安宁的口中他也曾知道陆晚迟的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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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身不由己,那可不可以再对面前的那个人好一点呢?告诉他,自己是在等他,是来接他回家的,等了他很多很多年,把他抱在怀里替他捂一捂这么多年冻僵了的心。

“晚晚……再给我一个机会……”吴启心口一阵阵地发酸。

他太过痛苦,以至于都没有听见有人进门。林予川轻轻摁住他的肩,最终只是叹了口气:“陆晚迟太累了,他可能,只是想好好休息,想要好好睡一觉。”

“童医生说,他或许明天就会醒来,又或许一辈子都这样睡着,”他轻轻把那枚陆晚迟用苦痛给他换来的戒指卡进指节,“也有可能下一秒就连呼吸都会停止。”那枚戒指很快染上他的体温,他轻轻碰了碰陆晚迟的脸:“我欠他的,现在我们又算是什么呢?”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的问题,只有仪器上陆晚迟的心电图一分一秒努力证明着这个人停留于世间。

半个月后,在中央医院的病房里,一场简单的婚礼。吴启把陆晚迟的病房收拾了一下,在他床头的花瓶里插上了他最喜欢的小雏菊。花瓶下的相框里是他们的合照,说是合照是在有些牵强,不过是两人毕业照上剪下来的一部分,他们甚至没有单独地在一起拍过照片。吴启站在第一排,陆晚迟站在了第二排,两个人之间错开了几个身位。吴启翻出这张旧照片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当所有人都在对着镜头应付地笑着的时候,只有陆晚迟,那个人没有看着镜头,而是偷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眼角眉梢都带着坦率的笑意。吴启从未想过,在此后的二十年,他见过陆晚迟的冷笑、苦笑和假笑,却再没有见过这样的笑。他怕多晚一天陆晚迟的病情都会急转直下,他怕直到陆晚迟停止呼吸的那一秒都没有办法将两个人的名字写在一起,那个人的生命曾如此孤单寂寥,吴启决意要办这场婚礼,哪怕陆晚迟可能永远没有办法醒来。

“晚晚,再不醒的话,你连自己的婚礼都要错过了。”林予川给陆晚迟换掉了那套病号服,和童桦一道给他打扮了一下,甚至拜托护士站的小姑娘给陆晚迟抹了点唇膏,向来苍白的脸上略带了些许生气。

陆晚迟没有什么朋友,最终知道这场婚礼的也不过是寥寥几人,童桦叫来了自己的丈夫,吴启也只拜托林予川请了殷南。当天安宁和傅楚忱的出现并没有让吴启有过多意外,唯独惩处部的部长柯泽出现在病房里的时候,大家努力想要营造出的轻松氛围还是略沉寂了一会儿。

“如果在这里不欢迎我的话,我只是完成我的工作就走。”柯泽说得有些生硬,“我来回收陆晚迟的电子镣铐。”

芯片埋在皮下,就在陆晚迟后背的脊骨上,需要破开皮肤才能取出,至少这个麻烦的手续不该在这个时候完成。“他只是还不知道怎么面对陆晚迟,”殷南把柯泽拽到一边解释,“柯泽一直觉得陆晚迟变成这样有他的责任,所以……”

“我打了申请,把那东西给他取出来,就当是送给陆晚迟的新婚礼物了。”柯泽转身就要走,“执行文件我放这里了,回头让童桦处理吧。话我带到了,那我也先走了。”

“晚晚没有什么朋友,”吴启拦住他,“但我想他应该也想要收到多一点祝福。”

没有红毯和香槟,也没有新人接吻和互换戒指,吴启轻轻将定制的戒指给陆晚迟戴上——虽然这是童桦明令禁止的,但至少在婚礼上吴启可以看见那枚为陆晚迟而存在的戒指短暂出现在那人的手上。

窗外的阳光明亮灿烂,照在陆晚迟的脸上,像是下一秒他就会睁开眼。吴启抚过他的眉毛,鼻梁,薄薄的唇,日光给他的爱人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让他看的入神。

他想起少年时期的陆晚迟,不太爱搭理人的性格,静静坐在角落里,笔记的字迹都那样工整,阳光落在他的衣襟上,像是在给他镀了一层光。他朝着那光走去,光里的人抬头看他,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笑。

“此后再漫长艰难的路,我都陪着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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