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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听听,云雀》-舒伯特(二)
其实,赵钱孙李十分怀疑胡八道是真有事儿还是假有事儿,他可能是为了逼迫赵钱孙李直面问题而借故出门。
确实,只要胡八道在家,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逃避现实的港湾,赵钱孙李大可缠着他问长问短、问东问西,胡八道绝对会把他哄的很开心。
但如果家里只有赵钱孙李一个人,他的注意力就必须放在自己身上,迫不得已的面对自己。
他茫然地站在门口,他有一把钥匙,还有一个探索未知归路的惊喜,但他现在一点儿都不想出去,不想见人,不想跟人交谈,也不想去书房去丰满他空荡的桌子,也不想看电视,也不想去瞅一眼乐器室和储物间,也不想吃点儿东西……最后,他灰溜溜地又回到了床上,像一只被电击过的鼠一样。
他头枕着双手,呆滞地看着天花板,然后他绝望的发现,即便是这样,他的注意力也老是选择逃避,一会儿觉得屋顶上得吊个灯儿,一会儿想着得喷个画儿,一会儿又觉得缺个风铃儿。
淦!他不得不进一步逼迫自己,对mini版胡八道说:“小胡老师,请问……额嗯……可不可以给我来一个抓瞎效果,就是那种日漫里的主角什么能力要觉醒了,就会裸【低温高速离心机】体进入一个黑乎乎的空间,啥也瞅不着,就TA一人发着光,可不可以懂我这个破碎的意思?”
话音刚落,他马上就裸【高效液相】体发光、四下漆黑了,哭笑不得地说:“害,我就描述那个场景,不是想完全复刻,衣服我还是要的。”
这下他可真是一点儿屁事都没有了,也看不着啥,也听不到啥,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他又一次躺下来,开始与自己进行深入对话,但他大脑一片混乱,甚至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开始想起,一些纷繁复杂的声音开始出现在他心里——
“我的自控力也太弱了吧,如果不借助外部条件,连集中精力都做不到了吗?”
“为什么不去做点有意义的事情呢?”
“什么事情是有意义的呢?”
“哦不——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太垃圾了!”
“药动才做了一半就我就歇斯底里的消失了,尤用会不会跑到这里来干掉我?”
“那这周的工作汇报我还交不交?”
“我为什么啥事儿都做不好?”
“这一切都是我的原因吗?”
“是不是我太垃圾了,才让事情变成这样?”
“我必须快点解决我的问题,要不然我的人生就完了!”
“怎么办怎么办?!”
“我在干嘛?!!”
“我现在到底在干嘛?!!!”
这些无意义的想法一遍又一遍出现在赵钱孙李的心里,让他越来越焦虑,越来越无力,越来越绝望。
他喘不过气来,他想躲起来,他想闭上眼睛,他想嚎啕大哭,他想跳起来,他想大叫,他想摔东西,他想撞脑袋……
他终于受不了了,捂着耳朵大声尖叫,试图以此来盖过那些越来越焦虑的声音:“Maryhadalittlelamb,littlelamb,littlelamb!(玛丽有一只小羊羔,小羊羔,小羊羔)”
他立刻就觉得自己的行为太蠢了,“哦我太傻了,这是什么智力障碍行为?——胡mini,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一种很机械的声音,“现在是下午三点整。”
这个声音可太没有人味儿了,让赵钱孙李一点儿都不能产生和它交流的意愿。
他垂死梦中惊坐起,又开始了——
“妈呀,这么快吗?我一下午啥都没干!”
“MD,不光啥都没干,甚至啥都没想。”
“我是有什么缺陷吗?”
“如果一周过去了,我还是这样怎么办?”
“我是不是就要重新去实验室昏厥了?”
“我死了我死了我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要快点好起来!”
“快点起来去做些有意义的东西!看看书!看看文献!都可以!”
“哦不,我不行,我什么都做不了……”
就在这样的惶恐、焦虑与绝望中,他度过了一整个下午,直至自己筋疲力尽地睡了过去。
而他的梦境也没有多少改观,还是老一套,实验做不完,试剂找不到,哪里都是血,鼠又吃鼠了,鼠又吃他了,害,又是这些完蛋玩意儿。
恍惚间,他感觉有人捏了捏他的脸,像捏一只猫猫那样,纯粹是为了好玩儿,他的手指很暖,他的虎口时不时擦过赵钱孙李的下唇。
他挣扎着,疲惫地睁开眼睛,胡八道正笑意盈盈地坐在床沿上,“晚上吃什么?”
谢天谢地,他没有问自己感觉怎么样,感觉真是糟透了。
胡八道看他还是迷迷糊糊的,就问了一个更加简单的问
', ' ')('题:“出去吃,还是在家吃?”
赵钱孙李揉揉眼睛,试图清醒一点:“在家吃吧。”
“吃什么?”
“额嗯……”
胡八道只好先给他来个示例:“那我先挑两个,我得来个凉拌菜儿败败火,今天开会的那帮老头儿可把我烦够呛,再来个肉,豆豉蒸排骨吧。”
“哦!那我想吃凉拌的娃娃菜,上面有彩椒粒粒的那种,还想吃清炒的卷心菜,多加醋,酸溜溜的。”
“行,那你快起来,先去手撕个包菜吧,我去换身衣服。”说着胡八道便一边解领带,一边出去了。
赵钱孙李打了个哈欠,又闭了会儿眼睛,双手着撑床,坐了起来,又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掀开被子,磨磨蹭蹭地穿上拖鞋站起来,摇摇摆摆地走出卧室。
他走到胡八道卧室门口,隔着门儿大声问道:“卷心菜在哪里呀?”
里面传来些微的声音:“什么?”
他又重复了一次:“卷心菜在哪里呀?”
这门儿隔音太好了,胡八道还是没听着,“什么东西?”
“卷心菜!!”
胡八道把门打开,探出半颗头来,“你说什么?”
赵钱孙李无可奈何地重复了第四遍:“卷心菜——”
“在冰箱第三层第二大格。”
赵钱孙李冲他比了个“OK”,便拖拖沓沓地走去厨房,在他蹲下拿卷心菜的时候,才突然的意识到,这种司空见惯的家庭生活场景,到底可以起到多强的镇定神经作用。
他现在是真的什么都没想,只沉浸在“找到一个卷心菜→找到一个干净美丽的盘子→撕它→获得一盘醋溜爽脆卷心菜”的简单快乐之中。
他什么重大事务都没完成,就莫名其妙的获得了平静、愉悦和放松。
喵喵喵?
自己为什么会因为这么一些琐碎而没有意义的东西满足?
卷心菜在哪里很重要吗?把它撕的稀巴烂听起来很重要吗?吃一顿饭很重要吗?
赵钱孙李好像有点儿要想通,却没想通,一头雾水地撕起了卷心菜。
没一会儿,胡八道就已经变身为胡·家居·八道,加入了他,开始洗菜,又扔了几颗土豆儿给赵钱孙李,“削削它们吧,别砍到手,害,拉倒吧,给你把钝刀,安全系数高一些。”
赵钱孙李就这样心不在焉、慢慢吞吞、哈欠连连地给胡八道打着下手,享受着舒缓的心情;
胡八道则利利索索、叮叮当当地一顿操作;
差不多一个半小时,他俩就成功获得了一盘凉拌娃娃菜、一盘手撕包菜、两小盘豆豉蒸排骨还有一盆土豆炖鸡。
赵钱孙李觉得自己的脑瓜子简直有病,它竟然由于一顿饭而幸福的嗡嗡叫,他的神经递质像被替换成了焦糖,在他全身都传递着甜甜的刺激信号。
一切都太完美了,娃娃菜和彩椒颜色都很鲜亮,包菜也没有变色,排骨很入味儿,土豆也很软糯,灯光也很柔和,胡八道也很顺眼,睡衣非常舒适,温度非常宜人,妈呀——他快乐的快要睡着了。
他不禁感慨道:“真离谱——”
胡八道把一根骨头丢到小瓷碟里,挑起一根眉毛,“嗯?”
“我下午还绝望的要死,现在却在没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变得如此快活。”
胡八道笑了,“我下午也头疼的要死,感觉像有人拿着叉子在我眼睛后面捣鼓,现在也非常快活,但是我的理由很充分。”
“为什么呀?”
“因为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呀——”胡八道的口气像是在描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嗯?”
胡八道放下那块鸡,一副我要好好跟你讨论这个事情的样子,“首先,我活了很多很多岁,这你知道的,在历史的更替过程中,对‘什么样的生活值得赞扬’这个问题,不同的时代会有不同的答案,我随便举几个例子,可能在这几十年,‘乱世英雄起四方,有抢【1】就是草头王’,我能带个十万八万人打到这里打到那里,别人就觉得我是个人物;在那几十年,我在皇上身边提着脑袋过日子,天天为了江山社稷跟他对着干,那别人就觉得我是国士无双;可能又过几十年,我整天抱着腿儿在树林子里吹口哨,别人就觉得我这人非常不简单;现在嘛,如果每天有百八十号儿人,一大早就拿着文件夹等着我做生死抉择,一天净赚几十个亿,别人就觉得我牛逼。”
胡八道的语气有种莫名的滑稽,好像那些事情跟他都没有什么关系,“成功的条件一直在变,而我适合的生活是不变的,就比如说锦衣玉食带给我的快乐,要远小于过高的精神压力带给我的摧残,不是我不求上进,而是我选择了最适合我的那一条路。”
“那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最适合你的路?”
“去试呀,傻孩子——不瞒你说,幸亏我是个精怪,不然我肯定已经死了22191.5次了,光脑袋就掉了555次。”
【1】害,为了规避某些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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