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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燃站在保安室门口张望,严问峰出来紧锁着眉头,下意识摸口袋拿烟,才想起来已经戒烟一周了。
“你进去陪着程老师,好好看住他别让他乱动,”严问峰拿手机准备打电话:“联系医生立刻过来。”
“是。”蒋燃点头,“那这边要联系公安的人吗?”
“公安太慢,”严问峰调出吴叔的联系方式,想了想对蒋燃说:“你还是给公安打个电话吧,把监控马上找出来。”
说完严问峰拨通了吴叔的电话,推开蒋燃递过来的伞走进大雪中:“吴叔,问您借点人。”
通完电话,严问峰走向警车,几个警员围在一处安抚嘟嘟外婆和嘟嘟妈妈的情绪,对讲机里不断传来在外寻找的警员的声音,严问峰拍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膀:“您好。”
小警员很和善:“您好,有什么事?”
“我想问问孩子的情况,几点走丢的,走丢前的大致方位。”
“您是孩子的什么人?”一个看起来年长的警员问了一句。
严问峰说:“我是程老师的家属,程老师不放心,我也想帮着找找孩子。”
嘟嘟外婆对严问峰很面熟,知道他是程隽云的亲戚,男人高大沉稳,看起来十分可靠,老太太哭着说:“大概是五点四十,就,就在街口,他妈妈一个没看住,转过身他就不见了。”嘟嘟妈妈几乎快要哭晕过去,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警员说:“孩子这么小肯定跑不远的。”
“我们已经派了好几个民警同志去找了,也在调取监控,这周边小区多,摄像头也多,一定能找到的,你们家属情绪也稳定一些。”
警员还没多说几句,路边突然停下一辆黑色商务车,下来几个人提着笔记本电脑,还有一个身穿警服的中年男人。
几个警员一下愣住了,还没来得及问好,中年男人走上前与严问峰握手:“严总您好。”
“监控已经带来了,孩子是自己走失了,没有可疑人员出现,但是小区部分监控摄像头老化,孩子在一个小区的岔路口消失了。”
严问峰点点头,另一边工作人员打开电脑播放监控视频,嘟嘟妈妈和外婆扑过去看,几个警员也上前研究。严问峰看着屏幕,没说话。
中年男人对严问峰说:“我们已经加大警力投入,安排了专人盯着监控,同时进行地毯式搜索,一定尽快将孩子找到。”
“辛苦您。”
“没事儿,应该的。”中年男人笑呵呵地看着严问峰,严问峰脸上没多余的表情,手机上已经传来了嘟嘟消失的最后一个岔路口的位置信息,他也不再多滞留,没等中年男人再寒暄几句,冲他点点头算打了个招呼,转身走了。
走到街口转角,十几辆机车停在跟前,领头的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上前递给他一包烟。严问峰刚要抬手,又把手揣回兜里。
“附近小区都找一遍,”严问峰点开手机上的坐标:“孩子个子小,仔细点,角落也别放过。”
“是。”十几个人齐声说。严问峰向小区内走,有人要跟上他,他摆摆手让他们散开去找,不要跟着他。
嘟嘟踪迹消失的地方离这里不远,严问峰走到那个岔路时也有警员打着手电在四处找,还能听到有人在喊“嘟嘟”。
雪越下越大,夜里能见度很低,老式小区路灯间隔远,整个世界寂静无声,只能听到踩在路面上的水声。
小区来往人流量大,地面都做了除雪工作,凭脚印找人几乎不现实。严问峰裹着围巾,将目光放在一些角落和低矮的灌木丛。
他注意到嘟嘟总是在监控的边角出现,看起来目的性强,像是在追赶什么东西,却又避开人群。
程隽云偶然一次提起过,嘟嘟喜欢流浪猫。
冬日里的流浪猫要生存,所以留在人类活动密集的社区,同时又要保证温度,所以选择人相对较少的可以遮风挡雨的角落。严问峰向较为安静的小区深处走,没有走修好的走道,专门挑绿地灌木中间、两栋楼房之间狭窄的缝隙中间走,越走越深入,庞大的旧城住宅小区规划杂乱无章,物业管理分散且落后,路灯昏暗或者干脆不亮,垃圾成堆,随处可见圈地种菜和各式违章搭建,下雪天更是人迹罕至。
走到后来严问峰都怀疑自己是不是走进另一个次元,仿佛与世隔绝一般。
他走到一个栅栏跟前,这个栅栏在两栋楼之间,这两栋楼挨得极近,不过两米,中间的空地被居民们圈起来盖棚户,边上的路被物业粗暴地用铁栅栏隔开,以示小区的区分。左侧的地势高出了这里十几米,因而左侧是硬化后的水泥墙。栅栏前狭窄的一条小道,因为风向原因,积雪很少,看不出来足迹。
栅栏前后种了不少灌木,但也许是有居民为了抄近路,栅栏下方被挖掉不少土,成年人勉强可以钻过去,但是现在下雪,地上都是湿软的泥土和雪,应该没有人会冒着蹭一身泥水的风险从这里钻过去。
严问峰蹲下来,仔细看了这个地坑,完整的雪堆被刨开一些,不像人为,像是
', ' ')('某种小动物。
比如某胖墩。
严问峰试探了一番,用脚踩实了雪,露出的洞口勉强够他钻过,可惜是地坑,要手脚并用地钻过去。
趴下来之前严问峰大脑里迅速飞过一句话:“不知道会不会刮破程老师给我挑的这件新大衣。”
严问峰动作敏捷,即便是身材高大,钻过来除了一身雪和泥,也没刮蹭到那里。
黑漆漆的小巷子一点光亮都没有,等严问峰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脏污,打开手机上的手电筒一看,一串浅浅的小脚印出现在地面上,马上就要被新雪覆盖。
这小胖墩胆子倒是挺大。
严问峰加快了脚步顺着脚印走,这片全都是违章搭建,被旁边的居民当成杂物间、垃圾场,难怪监控都找不到他,这种地方完全是另一个灰色的世界。
在这种地方,如果有人要抓走嘟嘟拐卖,没有人会知道。
严问峰手心里微微出了汗,他脑子里全部都是程隽云吓得惨白的一张脸和红红的眼睛,他不敢想象如果嘟嘟真有什么不测,程隽云会是什么样。
脚印在一片空地上消失,严问峰左右查看,四周都是一些废弃的平房,有的连屋顶都没有,四处散落着砖头和瓦片。
四周一片死寂,只能听到他踩雪的咯吱声和风声。
严问峰走到一间稍大的二层房子前停下脚步。这是一间废旧车棚,一楼零零散散停着几辆快要散架的电瓶车,右侧一个长长的水泥坡道,严问峰踏进这里的时候看到了地上一串黑乎乎的湿脚印。
严问峰举着手机两步并作一步,跟着脚印上了二楼。二楼跟一楼大不相同,满满当当,塞满了废旧自行车和各种废弃的家具、木板,严问峰蹲下身手电往里照,嘴上喊:“嘟嘟?嘟嘟?”
突然有一声细细的小猫叫。
紧接着是一声哭哭啼啼的童声:“呜呜,我,我在这里。我出不去……”
“你在哪儿?”严问峰几乎是趴在地上,不停拿手机四处照,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嫩绿色羽绒服的身影:“我看到你了嘟嘟。”
“呜呜呜,你是谁?你,你是警察叔叔吗?”
严问峰头疼这小胖墩是怎么钻进那么深的地方的,一边研究怎么才能进去把人带出来:“我是程老师的家人,我们都在找你。”
“我好怕,这里好黑……”小男孩终于忍不住大哭起来,小猫不停地喵喵叫,严问峰被他扯着嗓子哭得脑仁都疼,却担心真的吓到孩子,语气僵硬好声好气地说:“没事嘟嘟,叔叔马上带你出去。”
找了好半天,他终于研究出来,嘟嘟可能是从一个破了一大半的车轱辘里钻过去、爬进那么深的。他试着挪动了一下那辆自行车,发现这堆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一辆车位置动了,上面架着嘚旧沙发、破木板也跟着动,吓得嘟嘟哇得尖叫一声。
“嘟嘟,你身上有没有受伤?能自己出来吗?”
“我的手破了,”嘟嘟哽咽着说:“我忘记我是怎么进来的了,我边上全是铁丝,我出不去。”
说着说着又委屈害怕起来:“叔叔我好怕,我是不是要死在这里了,我想,我想出去,我想妈妈,呜呜呜呜……”那哭声特别无助,听的严问峰都揪心。
严问峰咬咬牙,想了半天,脱掉身上的大衣和围巾,用劲把车轱辘摘了,艰难地侧着身子挤进这堆大型垃圾里,小心翼翼地推开边上的轮胎和倒放的木柜子,碰到横在面前动不了的自行车,就生生掰弯车架子,从空隙里钻过,不留神刮蹭到了什么后背刺痛,严问峰来不及多管继续手脚并用地向前爬,靠近嘟嘟时碰到了那圈破旧的铁丝网,严问峰找了好久找到了一个破洞,他沿着那条破洞一点一点掰断铁丝,手上全是铁锈和红痕,他从破洞里钻过,终于蹲到了嘟嘟面前。
小胖墩坐在地上,一脸泪痕呆呆地看着他,怀里抱着一只脏兮兮的小奶猫,正在喵喵地叫。
嘟嘟张嘴又要哭,被严问峰伸手,用手背捂住了嘴。
“得了,别哭,这不是来救你了?”严问峰看着小胖墩一身脏兮兮,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黑灰,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好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肥脸:“这么勇敢能追着小猫摸黑跑这么远,怎么现在还要哭鼻子?”
嘟嘟拉住严问峰的手,咬着嘴唇不停地掉眼泪,整个人还在颤抖,看来是吓得狠了。严问峰拍拍他的脑袋安抚他,“走吧,我们出去,你家里人和程老师都急疯了。”
严问峰把嘟嘟护在身前,两个人一起手脚并用地从废品堆里爬了出去。嘟嘟一只手紧紧抱着小猫,那小猫也不挣扎,任由他抱着。
等终于“重见天日”,严问峰又松了一口气,嘟嘟拽拽他的袖子:“叔叔,我,我站不起来。”嘟嘟涨红了脸瘫坐在地上,严问峰想他应该是给吓的,看他可怜巴巴的小模样也没忍心逗他,认命地捡起大衣搭手上,弯腰把嘟嘟抱在怀里。
他一摸才发现,嘟嘟的羽绒服全湿了。他伸手往嘟嘟脖子上摸,冰凉一片。“你衣服湿了?你冷
', ' ')('不冷?”严问峰头痛欲裂,原来这崽子浑身发抖不光是吓的,也是冻的。嘟嘟垂着头不说话,小猫也不叫了。
无奈,严问峰把他又放下来,羽绒服脱了,把自己的大衣裹在他身上,用围巾把孩子头围上,让他自己把衣服拿好,一手抱着他往外走,一边给自己人打电话:“孩子找到了,我一会儿把位置发给你……”
程隽云站在太阳花幼儿园门口,蒋燃抓着他的胳膊为难地几乎是在恳求他:“严总已经派了好多人手去找孩子,您就在这里等着就行了,您腿上也有伤,不要多走动。”
“不过是破了点皮,我又不是纸糊的,哪有那么娇贵。”程隽云忧心忡忡,这么多人出去找了一个多小时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嘟嘟外婆晕倒刚刚被救护车接走,嘟嘟妈妈跟着去了,幼儿园门口只剩下警局的人和他们二人。
程隽云几次三番想出去找,被蒋燃拉着一直不成行,两个人正焦灼着,蒋燃突然电话响了,紧跟着警员们的对讲机也响,有人在那头兴奋地大喊“孩子找到了”。
程隽云听得终于松了一口气,这边蒋燃感激地接了电话,激动地连说三四个“好的”,挂了之后立马跟程隽云说:“严总找到孩子了,您可以放心了!”
没一会儿一辆警车呼啸着赶来,嘟嘟爸爸急吼吼从车上下来,年轻男子一身狼狈,头发都湿了,焦急地问警员:“我儿子呢?不是说找到了吗?”
还没等警员说话,几辆机车闪着大灯匀速从街角驶来,程隽云一眼看到穿着白衬衫的严问峰抱着一团坐在一辆机车的后座。
“来了来了!”蒋燃激动地喊,程隽云眼睛死死盯在严问峰身上。
机车稳稳地停在他们跟前,严问峰抱着嘟嘟下车,就着幼儿园门口的路灯的光,程隽云才看清他一身狼狈,头发湿嗒嗒贴在脑门上,一脸的灰和汗混在一起,一道黑一道白,身上的白衬衫也全是锈色痕迹,还有几道划破了的口子,裤子也不多程让,膝盖那里多了两个大泥印。
嘟嘟爸爸冲过去接过嘟嘟,严问峰却一直看着程隽云,微微笑着说:“没事儿了,孩子已经找到了。”
警员和嘟嘟爸爸围着嘟嘟转,程隽云两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严问峰。
他们在喧闹又寂静的雪夜里相拥。
严问峰手上全是脏,不敢握程隽云的手,只能用手腕轻轻拍着程隽云的背:“好了,已经没事儿了,嘟嘟找到了。”
“你有没有受伤?”
严问峰噗嗤一声笑了:“找个孩子又不是去打仗、去火拼,能受什么伤,就是刮蹭到了一点。”
“你的腿呢?医生怎么说?”
程隽云埋在他胸前闷闷地说:“就是破了一点皮。”
严问峰舒了口气:“我就说你休息不够,你看,摔跤了吧?疼不疼?”
“不疼。”
看着程隽云闷不吭声缩在他怀里,严问峰怕他真的心疼,开玩笑地逗他:“你不去看看嘟嘟?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小胖墩了?”
话音刚落,另一边嘟嘟爸爸震耳欲聋的怒吼就传了过来:“王卫督!你怎么能乱跑?!你知不知道,你外婆都被你吓进医院了!”
嘟嘟哭得撕心裂肺,几个警员劝着火气上头的嘟嘟爸爸。严问峰愣了一下,抽了抽嘴角:“小胖墩名字挺大气啊,听起来像四五十岁的人。”
程隽云被他逗笑了,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从他怀里抬起头:“所以我们都叫他嘟嘟,都不叫大名。”
严问峰看着他,微微低下头,轻轻说:“心情好点啦?”
程隽云替他整理一下乱掉的领口,也轻轻地回应:“……嗯。”
严问峰将他搂的更紧一点,低声说:“别哭了,我好心疼。”
“……嗯。”
严问峰勾起嘴角,笑着说:“怎么样?今天老公帅不帅?”
“帅,”程隽云也笑了,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我觉得老公今天特别帅。”
“哦?”严问峰挑挑眉毛:“我以前不帅?”
“以前也帅,但没有今天帅。”程隽云老老实实地说。
“那我表现优异,程老师有没有小奖励?”知道程隽云内心松动,严问峰紧巴巴地追问:“我实习期能不能结束了?结果怎么样?”
程隽云脸颊微红,看着严问峰花猫一样脏兮兮的脸,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别光笑啊,你说说嘛。”严问峰也跟着傻乐,看着程隽云,眼睛一刻都舍不得挪开。
蒋燃自觉地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程隽云和他对视,大雪纷飞中,严问峰是他世界里唯一的温度,他听见严问峰和自己的心跳,渐渐融合在一起。
他踮起脚,轻轻吻上严问峰。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
“好。”
程隽云没头没尾地说了一个字,但两个人都懂了是什么意思。
暖黄的路灯下,鹅毛大雪中,不远处有喧闹嘈杂,两个人都一身狼狈,却
', ' ')('紧紧相拥。
影子印在雪地上,世界温柔,孤单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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