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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了沈云之的京城依旧繁华,沈云之曾搅起的风波也渐渐被人遗忘,偶有几个好讲京城故事的先生们大吹特吹,仗着人不在此处,把沈云之说成三尺六臂的母夜叉,惹来台下小孩子的惊呼声,茶楼里的看客也听得津津有味。
事情真相如何那不重要,够新奇吸引人就行了。
皇上依旧宠爱虞妃,不惜为她大修行宫和飞仙楼,惹来天下非议。
皇上我行我素,钱不够了就增加赋税,没有人了就强征徭役,天灾人祸不断,百姓甚苦。
胆敢直言劝谏者,早就在午门的铡刀下丢了性命。
朝臣噤若寒蝉,奸臣上位,皇帝早已沉浸在别人为他编织的美梦中。
因为沈涛在永乐十二年旧疾复发去世,沈云之无能,北越陷入混乱之中,若不是北戎蠢蠢欲动,沈涛余威尤存,处置了沈云之恐会使军中哗变,皇上早就让她做刀下亡魂,以出当年心口恶气了。
现在北越被他派出的大将孔望京把持着,汪家又为他镇守住了宾关道,异族不得其门而入。他自认为兵权已然回收,其他诸将实力皆不如汪孔二人,不足为虑,遂命人杀之。
士农工商各司其职,天下欣欣向荣,自认功绩足以比肩太祖,遂安于享乐。
哪知孔望京早已被沈云之收服,皇上派出的监军早已被她软禁,被她处理掉的细作不知多少,消息渠道也已被沈云之渗透,传回京的重要消息必是假的。
而汪卫二家做两面派的功夫越发到家。
皇后育有二皇子,然皇帝忌惮皇后强大的母族,迟迟不肯立太子。
未免二皇子势大,其余皇子不是年级太小就是太无用,唯独大皇子占了个长子的名头,性格老实,易掌控,遂扶持大皇子与二皇子分庭抗礼。
大皇子早有预谋,办成了几件漂亮差事,皇帝刮目相看,愈发信重,父子其乐融融,二皇子见之,极恶之。
五月,碧淮发大水,灾民无数,哀鸿遍野,饿殍遍地。
二皇子奉命前去赈灾,然而小人作祟,临时修的堤坝被毁,灾情持续恶化,时疫渐生。
座下幕僚无一人敢全力担保,纷纷言自己才疏学浅,无力回天。
卫安怀便是在此时出现在碧淮城外,他假借离家去云光寺修道论经,实则留下替身,在手下的护送下前往碧淮。
他早已跟二皇子有接触,但是二皇子看他病弱之身,并不看重他,甚至还有些轻视。
此番前来,便是想借此机会成为二皇子的幕僚之首,如此他才能在二皇子的利益集团中有更大的话语权,唯有如此,来日二皇子荣登大宝,他才能彻底复仇。
江国以孝治国,子告父,杖三十,他的身体根本不允许他通过这条途径复仇,而汪卫两家的主子正是大皇子,他不可能选。其余皇子不是还未长成,便是实力太过薄弱,他的时间仅剩六年,或许更少,他别无选择,只能选择羽翼渐丰的二皇子。
这条路,他不能回头了,只能走到黑。
至于妹妹,若是在他活着时还寻不到,那只能交付给唐礼在他死后继续寻找了。
卫安怀望着被洪水冲洗过后惨败不堪的城墙,心里思量了一番。
这边,二皇子正焦头烂额,从宫中带出来的太医对疫病的研究迟迟没有进展,疫病愈发严重,他真想逃回京城,但是他不敢,若是当了逃兵,那他将与太子之位彻底无缘,还会被降罪。
听闻卫安怀带了民间有名的伍大夫过来,大喜。
这伍家医药传家,专攻传染病,为了不入宫廷,早就举家隐于深山,也不知道这卫安怀是怎么找到的。
二皇子之所以会对一个乡野村夫有印象,是因为十年前京城鼠疫流行,正是这人控制住的。
卫安怀觐见的二皇子的时候,二皇子连忙扶起他,现在他有点懊悔,早知这人有本事,还带那群废物来干什么。
“不必多礼,多亏了你,不然吾大祸临头。”
“二皇子言重了,您身为天皇贵胄,自能逢凶化吉。”
二皇子心里舒坦,这人不止长得好看,还挺会说话的吗,可惜这张脸长在了一个男人身上。
不过更令二皇子震惊的是,这人居然拿出了一份暗中作乱的人的名单,卫安怀说这是他在来时查到的。
二皇子看了名单,重新估量了卫安怀的价值,在心里把卫安怀的地位提了提。
之后,在一系列的救灾工作中,卫安怀的能力尤其突出,他所负责的区域是做得最好的。到了最后,二皇子就让卫安怀全权负责,便宜行事了,这人太好用了,反正最后功劳都是他的,卫安怀只要扳倒汪卫两家就行了,这么好的幕僚哪里找。
怪自己以前把珍珠当鱼目,现在为时不晚,就是这卫安怀身体不太好,心肠还软,这点不好。
昨天竟然为了救几个快要病死饿死的的孩子,淋了点雨,受了寒气,现在病倒了。
那几个贱民那里值得卫安怀这样去救,他还指望卫安怀为他出谋划策
', ' ')('呢,二皇子心里嘀咕。
回京的路途中,卫安怀在马车里昏迷着,小河看着公子苍白的面容,犹豫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粒药丸让他服下。
卫安怀脸色红润了些许,小河脸上也有了几分喜色,看来自己没做错,要是让卫公子出了事,主子是不会放过他的。
然后他又给卫安怀点燃了凝神香,在旁一直守着。
“娘的宝贝,来这里。”卫安怀梦见了许久未见的娘亲。
院里的桃花灼灼其华,暗香浮动,林中有佳人。
南宫佳一曲弹毕,轻抚琴身,看见书房里小安怀正巴巴的望着她。
轻柔一笑,向他朝朝手,小安怀立马冲出书房扑进她的怀里。
南宫佳目光柔柔的看着他,轻抚头发:“怀儿,往日这个时候你早就书不离手了。明日你便随李先生前往通州,可是舍不得娘亲?”
“是的,我有点舍不得娘亲呢。”声音似有哽咽。
“怀儿,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不可能永远呆在我的身边。”南宫佳语气轻柔。
“孩儿知道,孩儿只是......孩儿会好好跟随师傅学习的,哪怕不能入仕,也决不虚度光阴。”
“很好,那怀儿你所学为何?”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这是孩儿所追寻的。”小安怀语气活泼了那么一点。
“那么,你做到了吗?你的本心呢?怀儿”南宫佳静静地望着他,眼底是无尽的哀伤。
“我...我...娘亲,我错了吗?”小安怀惶恐了起来。
无人回应,徒留他沉湎于这荒芜的梦境之中泪流满面。
卫安怀苏醒的时候,小河正拿帕子拭去他脸上的泪水。
“公子,你终于醒了,我去给把大夫叫过来。”小河把帕子往水盆一扔,一下子就跑了出去。
卫安怀想问问赈灾如何了,但伸手不及,也就随他去了。
卫安怀一怔,摸了摸自己脸上残余的泪水,心里的愧疚铺天盖地般涌来。
娘亲,我终究还是失了本心,陷入复仇的泥沼之中。
他本可以在时疫危害百姓的性命之前,将伍大夫提前送到,但是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放任不管,哪怕时疫最后还是被治好了,他如何去面对那些因他私心而不得活的百姓。
他本来可以麻痹自己的,可是在看到在因疫病死去的双亲身边瘦弱无依惶恐不安的孩子们,他的心还是受不了,无数的诘问仿佛在耳边响起,良心的谴责噬咬着他。
他和几个人从那个破败漏水的房子中抱出了他们,送到了扶济院救助,然后吹了寒风病倒了。
他真的错了,若是他为了复仇不择手段,将百姓的性命当做棋子随意利用,那他与哪些畜牲何异,他竟放任自己迷失在复仇的毒沼之中。
娘亲虽是弱质女子,但她短暂的一生风光霁月,他不能使她蒙羞,也不应该放低对自己的要求。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卫安怀闭了闭眼,从身上摸出一个摇铃摇响了。
窗一开一合,屋里多出了一个人影。
“你去把我一半的钱提出来,捐给扶济院,留点为那些受难者做几场法会,好让他们往生。”卫安怀将福通钱庄的印信掏出来交给这个人。
“是,公子。”
当初南宫佳察觉到了一点端倪,可惜毒已入五脏六腑,她把嫁妆暗中变卖,所得银钱尽悉存入钱庄,把印信交给老仆,卫安怀归京后得到了他娘亲的全部嫁妆,卫家和南宫世家毫不知情,一直在寻找丢失的嫁妆。
卫安怀这才怀疑起母亲死亡的真相,当年他遇刺也是卫家为找出那批嫁妆,暗示汪渐荷下的手。
后来南宫世家的太夫人,他的外祖母,不忍自己女儿血脉凋零,警告汪家,自己才能从鬼门关回来。
卫安怀冷笑,不过是看自己身体无用了,才放过自己,倘若自己还算康健,他们绝不可能这么放心。
所谓善心,不过是他们处于权势上风之后随意施舍点罢了,母亲,妹妹都被他们放弃了,留着自己用来安慰他们那仅剩一点的良心,怕下去之后无脸面对母亲。
小河带着大夫回来时房间里仅有卫安怀一人,大夫仔细搭脉后,眼神惊愕,惊呼:“真是不可思议,那么重的病现在才过了多久就好了。”
他还以为这位公子至少得缠绵病榻好几个月。
大夫反复追问卫安怀用了什么药,竟有如此神奇功效。
卫安怀自己也有疑惑与怀疑,这两年他小病不断,但重病大病几乎销声匿迹了。
卫安怀看了小河一眼,没搭话。
小河在一旁默不作声,这两年他奉主子之命一直给公子熏动过手脚的凝神香,日积月累才有了这般效果。
大夫脸色讪讪,以为自己问到了什么祖传秘方,这主仆二人才沉默下来,也知情知趣的闭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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