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顾晚回到家的时候,秦征正等在外宅,看见他神色如常的样子松了口气,又见他举止间有些异样,忙上前来搀扶住顾晚,有些欲言又止道:“帮主……”。
顾晚淡定地打断了他的话头,“我没事,就是有点累了,今天在家休息。灵堂那边你帮顾迟安排人看着点,他要是有心,葬礼的事儿也都交给他去办。”
荀展此前从未在顾晚处留宿,因此这次顾晚一夜未归,回来又是这样一幅疲惫的样子,秦征自然担心。但看顾晚明显不想谈论这个话题,秦征只好应下来,顺口问了两句顾熙丧事相关的琐事,算是转过了这个话头。
顾晚一路扶着秦征走到内宅,吩咐顾家的下人端了温水和水果上来,他以毫不顾忌形象的舒服姿势蜷在沙发上喝了一整杯温水,又吃了几口加了白糖的草莓,觉得精神又好了一些,就问秦征:“货备得怎么样了?”
秦征谈正事的时候倒显得比平时健谈得多,说起这个就头头是道,“图纸交给下面的人试着改了几次,成品也在靶场试过了。制药那边新上市的产品市场反馈比预想中的更好,现金已经开始回流,加上之前准备的,第一批货很快就能备齐。”
在涪城地界上,青城不敢碰军火生意——辉明列在明面上的罪过之一就是走私军火,虽然归根结底是因为碰了荀展的逆鳞才被连根拔起,但也由此可见军政府对军火的敏感。
然而够不上“军火”级别的小口径枪支弹药,乃至小当量的爆破物,那是屡禁不绝的。
每家地下势力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武器来源。青城在武器供给这一块也插了一手,有自己的小型工厂。这几个月来,顾晚将遗迹里解读出来的军事科技的一点儿零碎边角用来改良了现有的武器设计。期间自然也是有坎坷的,他算得上天资卓越,又在涪城学院下了苦功,但到底在此道上浸淫时间太短。
不过好在青城做了这么多年武器生意,手底下也有一定的人才积累,两下里商量着试错,到底摸索出了几款较为成熟的改良产品来。顾晚当然没泄露图纸的来源——这一点点改良并不超出现有技术水平太多,以他在涪城学院所受的前沿教育来说,尚在可以理解的范围里。
青城制药的消肿止痛膏一经上市反响良好,而制药这边儿的现金暂时不必向荀展分红,这是过了明路的,把这块挪出一笔来,第一批用来探路的试验品就备得七七八八了。至于买家,顾晚也有了些打算。
他又拿起一颗草莓来,微酸的口感被白糖遮过去,只剩下满口的香甜果味,心情也轻快了不少,听秦征提到制药,忽然想起了什么,问秦征道:“研究所那边儿,都顺利吗?”秦征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水,顾晚就忍不住提起了唇角。
秦征在不自在的时候喜欢喝水,这习惯顾晚是熟悉的。就听秦征用公事公办地语气道,“研究所启动得很顺利,施瑶能力也很强,不负众望。另外长庚那边的技术她亲自带人确认过了,确实是团队急需的,这会儿正跟那边谈收购的事儿,近期应该会有进展了。”
顾晚目光深深地盯了秦征一眼,笑道:“研究所是集团的重点项目,可要麻烦秦总多费心了。”秦征顶着顾晚促狭的目光抬起头来,依旧是淡定沉稳的语气,“帮主放心。”
然而这个高大健壮的男子并不知道,在顾晚敏锐的目光里,他的耳朵尖儿上,已经微微泛起了一丝红色。
……
七日时间一晃而过,这期间大概是出于对顾晚还在丧期的顾虑,荀展没再找过顾晚,顾晚也就老实本分地在家“居丧”,期间由秦征协调着远程遥控青城的公务。顾迟对顾熙的葬礼很上心,最终办得格外隆重肃穆。
这是顾晚第一次以青城帮新任帮助和青城集团大股东的身份正式亮相,黑白两道的人士都很给这个最近风头正劲的后起之秀面子,前来吊唁的宾客前赴后继。顾晚穿了一席黑色丧服,在胸口处别了一朵白花,打点着精神应酬了大半天,自然是滴水不漏。
长庚的老总徐克用也带着花圈亲自来吊唁,在顾熙灵前鞠了躬,顾晚就守着晚辈的礼数回了礼。这人顾晚在荀展的凯旋宴上见过,却不知道跟自己这位老爹竟是旧交——两年来过年过节,可是从没见来往过。
当然,他接手青城之后,顾熙的旧交有的被他顺利接手了,有的就疏远了些,这也是常情。这会儿这位徐总做出了一副与顾熙十分熟悉的样子,沉痛道:“顾兄仁义,对我们这些老朋友向来照顾得很,可惜英年早逝啊。”
顾晚自然礼貌地应和了两句,通常这段对答也就是走个过场,不是特别熟悉的人,话说到这里礼数也就尽了,徐克用却还没说够似的,拉着顾晚又接着说了半晌,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赞顾熙如何决策英明又出手大方,最后又说看到仁兄后继有人,家风不堕,他如何欣慰云云,顾晚不痛不痒地一一应对了,待把人送走,他看着徐总的背影,眉峰一蹙,觉得这老狐狸明显话里有话。
但还来不及细想,门口出现的人影让他目光一凝,忙快走两步迎了上去。没想到荀七竟亲自来了,手上拎了东西,还
', ' ')('捧了一个十分醒目的花圈。
这会儿吊唁仪式接近尾声,往来的宾客已经渐渐散了,荀七平素在官面上是不常露脸的,但还是有知道路数的人眼尖认出了他来,私下里就是一阵嘀嘀咕咕的议论——看来传言不虚,青城跟荀展的关系果真不一般。那花圈上写了一副挽联,“九泉含笑,荫子福孙”,内容倒是中规中矩,却没署名。
一笔字银钩铁画,顾晚一眼就瞧出来,这是荀展的亲笔。
他亲手把花圈接过了,示意手下接过东西,再把花圈摆到上首去。荀七规规矩矩在顾熙灵前行了礼,顾晚示意顾迟在外对答宾客,就一边把荀七让到了里间不接待外客的休息室里,一边儿冲秦征使了个眼色。
顾晚在里间请荀七坐下,倒了杯茶水,客气问道,“劳烦七先生亲自过来,真是不敢当,可是二爷有什么吩咐?”荀七颇不见外地翘着脚坐下来,接过茶水也不客气,咕嘟咕嘟灌了下去,行动间的姿势却让顾晚察觉了一丝异样。他若有所思,却没主动提起。
荀七快速喝了一杯水,抬头答道:“二少爷吩咐我来送一份丧仪,尽一尽心意,没什么别的。”接着看了看顾晚,又把翘着的腿放了下来,微微躬了躬身子,正色道:“还要跟您陪个不是,那天时机实在太不凑巧,是我无状,麻烦您了。”
这话说得隐晦,顾晚当然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刚死了爹就把儿子拉去给自家少爷……,顾晚虽然对这个老爹不甚在意,但从常理上讲就确实是不合适了。荀七长得高高瘦瘦,白净斯文,五官颇显年轻,乍一看去就像是个涉世未深的学院学生。然而人不可貌相,他实则凶名在外,那些呈给荀展的情报里,就有不少是沾了血的。据说再如何桀骜的硬骨头,在他手底下撑不了几日,也会把什么机密情报都给吐出来。
何况他又是荀展的心腹,真正信任的人,这会儿他话说得客气,姿态又恭敬,但顾晚还是不敢怠慢,“您这是哪里话……”荀七见他客气,干脆向前倾了倾身子。
与清纯学生似的长相不同,他一动起来,行为举止就颇有几分江湖气,这会儿眨了眨眼睛,很有几分自来熟地苦笑道:“您别跟我客气,二少爷已经罚过我了。”他咧了咧嘴,做了个夸张的表情,“打得我三天没下床。这不伤刚好,就过来跟您赔礼来啦。”
接着他自顾自给自己又倒了半杯茶水一口喝了,就起身道:“您不怪罪就好,我就不叨扰您了,还有事,就先走一步。”
顾晚起身相送,秦征已经等在门口。他从秦征手里接过一个小袋子,放到荀七手里,笑道,“害得七先生挨了罚,我心里过意不去。这事儿可怪不得您。一点儿心意,您别推辞。”荀七看了看袋子里,是珍贵但又不过分的礼物,再加上一张青城旗下各色场所的贵宾卡,他接在手里,微微点了点头,笑道,“哎呦您可太客气了,那就多谢啦,您留步吧。”说着摆摆手,风风火火地走了。
太客气了反而生分,顾晚也就没有执意相送。
他走屋里坐下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水,招呼秦征道:“刚才长庚的徐克用在我这叽歪了半天废话,是不是收购谈得不顺利?”
秦征听了这话脸色就有些不自在,“是我做得太心急了些,让对方猜出来这东西在咱们手里大概有大用处,开始坐地起价了。帮主,再给我点儿时间,这事儿还有余地。”顾晚神色不动,慢悠悠啜了口茶:“一向四平八稳的秦总什么时候急进过?是不是……”他看着秦征,挑起唇角揶揄道,“咱们施所长急着要用,秦总就着急了啊?”
这话本是故意调笑,他并不觉得秦征真会因为别的原因误了正事,谈判嘛,你既然有所求,对方狮子大开口也是常有的事儿,谁也无法保证万无一失。
秦征听了这话却变了脸色,他屈下膝盖就要冲着顾晚跪下,被顾晚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只好垂首道:“是我冒进误了事了,帮主,我该受罚。”
顾晚看他真急了,也就不再逗他,瞪眼道,“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你别动不动跟我来这套。我问你,长庚建厂还有之前并购的时候都借了债,有多少钱,债权现在在谁手上,你有数吗?”秦征听了微微怔了怔,略回忆了一下就准确地报出了一串儿数字和公司的名字,顾晚放下茶杯,右手轻轻抚了抚左手的手腕上荀展送的通讯器,笑起来时整张脸显得明艳无双,眼里的锋芒毫不遮掩,“狮子大开口么,那也要看看他们吞不吞得下。”
这年头像长庚这样的公司,欠了债逾期不还是常有的,要到了资金紧张的时候,那就拖延些日子讨价还价一番才肯慢慢悠悠地还上一些。到底还是有利可图,仍有债权人愿意出借。真到了要追债的时候,无非就是八仙过海。走官面上的路子去执行,拖个三五年也是常有的事儿。
长庚在官方自然也有些关系,顾晚硬着去拼人脉,是未必拼得过的。
但荀七的意外到访透露了荀展的态度。这位七先生既然敢接顾晚的礼物,那就说明荀展准许他们明面上交好。顾晚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了。他没想到荀七会因为那晚的事情被被荀展责罚,这说明荀展对
', ' ')('他心里有愧。——那人表面功夫作得足,第二天顾晚状态也不好,看他淡定自若,自己先心虚了起来,就愣是没发现对方这点儿不自在的心理。
他跟顾熙没感情,不恨他就已经算是释怀了,对那晚的事儿自然是毫不在意的。但现在回想起来,荀展的心思就很清楚了。更何况,荀展在通讯器里存了戴筱和荀七的信息给他,那就是准了他光明正大的狐假虎威——这分寸自然是要把握好的,不过请七先生帮忙吓一吓长庚总还是做得到的。
真的去巧取豪夺那是不可能,荀七也不会配合,但压一压价格,尽快把施瑶要的技术收在手里,这就是小事了。
顾晚心情愉悦,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他站起身来拍拍秦征的肩膀,拖长了声音笑道,“秦总就放心吧,保证耽误不了咱们施大所长的研究。”
', ' ')